方靖睡得不安稳,梦里全是光影变幻,夹杂着昨天的记忆碎片。

  他没有想到郭峰后面亲自带了人过来,陆老四这边人不够,自然是吃了亏,方靖打架下手狠人又凶,早早就有人盯上了他。

  等到郭峰带着人的过来之后,他一个人身边围着好几个,连甩都用不掉。

  最后被堵在小巷子里暴打了一顿,等到那几个混账走的时候方靖呆在角落里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挨了两下的原因,整个都混混沌沌,还一个劲的想吐。

  他伏在地上干呕了半响也没吐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这么一动作整个人更晕了。

  方靖梦里又回到了那个自己埃打的小巷里,他努力想看清围着自己的那几个人的长相,但是什么也看不清。

  心里越来越烦躁,他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上前对那几个看不请面容的混账打出一拳,然而他打了一个空,眼前黑色的巷子和耳边挨打的声音都不见了。

  只剩下刺目的日光让他眼睛发酸。

  方靖眨了眨眼睛,让眼里的眼泪流下,耳边还能听见空调吹风的声音,和洗衣机里衣服的翻滚声。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沙发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绿色的青岛啤酒四个大字印在白色T恤上,看得他眼皮一跳。

  撑着沙发坐起来,方靖刚一动便感觉到身上各个地方传来一阵疼痛,他一边吸气,一边将身体坐正。

  后背刚刚靠上沙发背,便听见左手边的房间里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

  纪霖靠房间门框上见这人自己坐起来了,便说:“你身上都是伤,还是不要乱动得好。”

  方靖盯着他,眉毛紧皱一脸凶相。

  “你把我带回来的?”方靖问。

  纪霖点头,把茶几上的一个皮钱包放到方靖面前,“这个是你的吧,看看里面东西少了没。我没找到你的手机,当时你又晕过去了,我没有办法跟你的家人联系,就先把你带回来了。”

  方靖接过钱包,看了纪霖一眼,“谢谢你。”

  纪霖礼貌回了句不客气。

  他低头看着正在翻看钱包的青年问:“方靖,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煮了粥。”

  方靖听见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有点惊讶,他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纪霖指了指他的钱包,轻声说:“你身份证上写的。”

  不止名字,纪霖还知道这个青年现在离十九岁还差上两个月,比自己小了快六岁。

  方靖哦了一声,伸手摸着自己身上缠着的纱布,他脑袋还有点晕,吃不进去东西。

  “不用,我的衣服呢?”他问。

  纪霖:“洗了。”他说着指了指洗衣机,方靖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洗衣机上的液晶屏的时间倒数还有二十分钟。

  方靖转过头来,依旧是盯着纪霖看,但是眉头没有再皱着。面前的人头发有点长,应该是在家里的缘故,头发后面扎了一个小辫子,眼睛下面一个泪痣,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纪霖坐在那里让他看,也不说话。

  方靖想了一阵,突然道:“我是不是见过你?”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这才发发现那里有个肿包,一碰还有点疼。

  纪霖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便道:“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方靖又想了一会,才问:“上个星期是不是在贾家巷子那边见过?”

  纪霖顿了下,点了点头。

  “当时有几个人想打劫抢我的电瓶车,是你叫住了他们。”纪霖语气平淡,倒是方靖听了有点不好意思。

  那天已经很晚了,纪霖下班回家,电瓶车又没电,只能推着车回去,路过贾家巷子的时候,正有几个紧身T恤青年靠着墙抽烟。

  他们聊天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纪霖听见他们说:“要不要上去……”

  “车有点旧,但是电瓶还能值点钱。”

  “看上去刚下班的,月初应该发工资了吧。”

  纪霖觉得麻烦,只想快点走,但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已经扔了手上的烟,准备走上来。

  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方靖说了句算了,把人叫了回来:“穿得这么干净,包都没一个,估计也是个穷光蛋,到时候招惹到条子更麻烦。”

  纪霖听见这句话回头看了方靖一眼,青年正好站在路灯下,一张脸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方靖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后脑勺那个包,心里一阵尴尬,当时自己说人家是穷光蛋,是看这人一副老实样子,不想当什么恶霸欺负人,但面前坐着的人哪里知道他的想法。

  但他又拉不下脸给那句穷光蛋道款,只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不然那天后面一定不能简单收场。

  纪霖还挺喜欢自己那辆黄色的小电瓶车,这么两年风里来雨里去全靠它,当然不想它被人骑走,或者电瓶被人下掉。

  方靖看了眼茶几,上面摆着纱布和碘酒,还有些云南白药之类的药酒。

  他问道:“这些都是用在我身上的?”

  “啊?对。”纪霖垂着眼说,“这些只能治疗皮外伤,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这样比较保险。”

  方靖多看了他两眼,这才撩起衣服看了眼自己腰间缠着的纱布。伤口被纱布缠好,不像自己平时弄得乱七八禮,纪霖给他缠得很整齐。

  方靖说:“你拿个袋子来,把药装上我好带走。”

  “哦。”纪霖应了一声,起身去拿望料袋。

  他出来的时候一只手端着碗粥,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个袋子。

  粥被摆在方靖面前,还冒着热气。

  方靖看着粥出了会神,随即皱道:“我不是说了我不喝吗?”但随即又因为自己过分生硬的语气而感觉懊恼。

  原以为纪霖会生气,觉得自己不识抬举,没有想到他只是顿了一下,随即转头看着方靖说:“你已经睡了快十二个小时了,不吃东西你身体恢复很慢。”

  方靖看着他表情一下严肃,下意识点了下头。

  点完头他就反应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句,但还是伸手端着碗在嘴边喝了一口。

  同路边一块钱一碗只有汤没有米的粥不一样,白粥浓稠还有丝丝甜味,方靖看了纪霖一眼。

  这个人往粥里放糖了。

  纪霖见他喝了一口就看自己,便道:“我看你身上有伤口流血,就往粥里放了点糖。”

  “哦。”方靖应了一声,他妈死了以后就没有喝过这种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口甜粥下肚,身上好像回复了些力气,伤口也不似开始那么疼。

  他放下碗,抽纸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洗衣机这时候停了下来,纪霖起身去拿衣服,当他拿出方靖裤子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道原本这裤子就这么大,还是被他洗缩了水,拿在手上这个大小,怎么看也不像方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样子能穿上的。

  “这个裤子?”纪霖有点疑惑,他拿到方靖面前问,“还能穿吗?”

  方靖看着缩水的裤子,觉得裤腰最宽的地方,都只能塞进自己的一条大腿。

  他看向纪霖,反问:“你觉得呢?”

  “我去给你拿条裤子。”纪霖道。

  方靖比纪霖高了一个头,又一定要穿长裤,纪霖没有办法,只能拿出一条洗褪色淡绿色校裤出来让他换上。

  逼近一米九的个头,硬生生将肥大的校裤穿成了九分裤,纪霖把湿衣服还有药放在两个袋子里递给他。

  “你真的不去医院?”纪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方靖不耐烦点了下头,他穿上自己鞋,伸手一打开门就感觉到热浪迎面扑来。他皱了下眉头,转身看向纪霖,见他也看着自己。

  “那个……”

  纪霖:“怎么了?需要我给你打个滴滴吗?”

  方靖心里逞强的那点心思又活了过来,他一口拒绝纪霖帮他打车的提议,干巴巴说:“我……还没有问你名字。”

  纪霖顿了顿,才道:“纪霖。”

  “我知道了。”方靖点头说,“多谢你,我会记住你的。”

  纪霖反应过来方靖还不知道是自己骑车不小心撞到了他,怕是还以为自己救了他。方靖见他沉默不语,便又道:“我会报答你的”

  纪霖听了忍住了没有皱眉,他想要告诉他是自己撞到的他,但是想起那天晚上路灯下他身边青年环绕的样子,又有些担心让他知道之后给自己惹来麻烦。

  “不需要你报答什么,那天晚上谢谢你了。”纪霖将袋子塞进他手里,继续道:“路上小心,如果因为被我骑车撞倒,你觉得需要去医院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码已经写在纸上放进袋子里了,医药费的话我会负责的。”纪霖平淡说。

  方靖低头看着他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看着自己面前的门关上,将门外的炎热和屋内的清凉隔绝,纪霖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推,被他浮在空中的粥碗就飞到了厨房里,稳稳落在洗碗池里面。

  多余的人走了,他总算能够在自己家里放松下来。毕竟还有三天的假期,他要慢慢享受。

  纪霖坐在沙发上将电视打开,哼着歌抬了抬手。

  窗帘立即被放下,将橙色的日光挡在了外面。

  方靖站在楼底下抬头看了眼纪霖的窗户,窗帘放下的瞬间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

  热辣的太阳照在身上实在不好受,汗水流下似乎打湿了缠在身上的纱布,方靖吞了口口水,走到纪霖小区门口的小卖部,同老板说了句打电话,就拿起座机拨通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过了一会电话被接起,另外一边嘈杂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进耳朵。

  “喂,是陆老大吗?我是方靖。”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