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热散去,下过几场小雨后,转眼就入了秋。

  柳若雪看完姬如烟的信,心里五味杂陈,得知温言的去向她自然高兴,可姬如烟私自出宫,要是被武思厉发现,可就麻烦大了。

  她找来紫珠了解情况。

  紫珠安慰她,“有春意姐姐在,不会有事的。”

  春意在姬如烟身边侍奉多年,柳若雪自然信得过,只是武思厉这人心思莫测,春意未免能应对过去,为了安全起见,她吩咐紫珠时时关注云画宫的动向,一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报。

  日落时分,宫门来往人少,紫珠轻车熟路来到云画宫找春意。

  春意四下里瞧了瞧,见没有尾巴跟着,忙将她拉进大殿,殿内的纱帐里坐着一位打扮十分华丽的女人,那女人若隐若现曼妙的身影,竟与姬如烟有八九分相似。

  春意告诉她,这是这几日姬如烟的替身。

  紫珠低低一笑,轻声道:“行啊,春意姐姐,主人刚刚还担心来着,现下她可以放心了。”

  春意却一脸不以为然地说:“这只是一时想出来的应急之计,含有很大的侥幸,上次武思厉突然驾临云画宫,把我都吓坏了,好在云起宫的人及时赶到,禀报说皇后娘娘肚子疼,这才堪堪避过一劫,现在想想都叫人后怕。”

  “那贵妃娘娘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紫珠唏嘘地问道。

  “目前还不知,在娘娘还没回来之前,我们一定要稳住,千万别叫武思厉发现了。”

  “听春意姐姐之言,皇后娘娘似乎还不错,要是有紧急情况,你是不是可以找她救个急?”

  春意没告诉紫珠,皇后良梦儿是自己人,只是微微点了头,淡淡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正说话间,窗窗棂一动,一个黑衣人突然翻了进来。

  “什么人?”

  两人从椅子上惊起,立即展开攻击。

  紫珠蓄势一发,抬手就向对方劈去,黑衣人敏捷地侧过一边,抓住她的手,轻斥道:“是我。”

  声音一落,那人就因为体力不支,向一边倒去,春意连忙扶住她,惊道:“主人,您受伤了?快,快去叫御医!”

  姬如烟抬了抬手,拧着眉道:“不能叫御医,你去拿药箱来,帮我处理即可。”

  春意让帐内的替身下去,扶着姬如烟进了帐子里,紫珠拿来药箱,春意开始替姬如烟处理背部的伤口。

  从姬如烟的伤口来看,这利器是从背后而来,划过脊背,才会成这般狭长状。

  春意咬着牙,将药粉蘸在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姬如烟一声不吭,直到春意妥当处理完,她面色苍白地抬起头,光洁的额头沁满汗珠。

  紫珠拿来帕子,替姬如烟擦汗。

  “主人,您的状态不好,还是去床上躺着吧。”

  春意服侍姬如烟穿上睡袍,关切地望着她。

  天已经黑了,本来是可以直接卧着休息的,可凭姬如烟对武思厉的了解,这个时辰,他可能会突然驾临,便让春意替自己换上一身玄色常服。

  玄色为黑,即使背部伤口渗血,也瞧不出来。

  玄服刚穿上,就听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姬如烟让紫珠扮作婢女的模样侍立一旁,她在春意的搀扶下,出帐子迎接武思厉。

  “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不必多礼。”

  武思厉伸手扶起姬如烟,看见她脸色苍白,尽显疲态,很是吃惊,转而怒道:

  “一群狗奴才,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婧贵妃的?谁给你们的胆,给我拉下去,统统砍了。”

  殿内殿外的奴仆纷纷原地下跪,吓得大气不敢出。

  姬如烟连忙求情:“陛下不要动怒,此事跟下人们无关,是臣妾近来噩梦缠身,失眠所致,还请陛下饶了他们。”

  “看在爱妃的面子上,朕就饶了你们,这恰好也给你们提个醒,在侍奉婧贵妃一事上,谁胆敢有半分懈怠和粗心,朕即刻让他人头落地。”

  异口同声的“是”字至殿内外响起,武思厉这才让他们起身,不再追究。

  姬如烟亲手奉上一盏茶,哄着他,“陛下喝口茶,消消气吧。”

  武思厉面容含笑,轻轻抿了一口,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姬如烟连忙拍着他的背,柔声道:“陛下,好些了吗?”

  武思厉有些尴尬地摆摆手,“没事,好多了,咳咳咳……”

  话音未落,却咳得更厉害了。这下姬如烟急了,又是拍背,又是要叫御医的,可慌了。

  “不用叫御医,朕没事。”

  武长厉这下终于止住了带喘的咳嗽。

  姬如烟还是不放心,转而问崔内侍,崔内侍躬身道:“回娘娘,陛下近来偶感风寒,龙体欠安,奴才已让御医来瞧过了,此番陛下正在修养期间。”

  听完崔内侍的话,姬如烟动情地望着武思厉,继而嗔道:

  “陛下龙体欠安还来看臣妾,让臣妾如何安心?”

  “朕好几日没见到爱妃,想爱妃了,就过来看看。”

  姬如烟主动握住武思厉的手,往他怀里靠去。

  “爱妃说近日噩梦缠身,可是何噩梦?”

  “陛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怕影响你的心情。”

  “但说无妨。”

  武思厉这样开口,正中姬如烟下怀,她从他怀中起身,缓缓道:

  “妾身近来总是梦见先皇后,先皇后说地下冷,没人给她供奉香火,便托梦给臣妾,希望臣妾能为她立个牌位……”

  顿了顿,姬如烟见武思厉有些心神不宁,接着道:“陛下下令不准供奉先皇后,臣妾自然不敢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梦境而违抗圣命。想来是先皇后阴魂不散,故而夜夜托梦来,缠着臣妾。”

  武思厉听后,沉默良久,才吩咐崔内侍传他旨意,为先皇后张忘兰设立灵牌,迁入皇家园陵。

  张忘兰一介草民皇后,死于冷宫,连个牌位都没有,在姬如烟的努力下,总算有了个体面的结局。

  不知是对张忘兰有愧,还是别的原因,武思厉破天荒地没在云画宫过夜,同姬如烟说了些平常夫妻之间的家常话后,就回了德心殿。

  武思厉一走,姬如烟的脸立刻垮掉,好在他走了,要是再多待一会儿,她就要撑不下去了。

  “主人,我扶您去歇息吧。”

  姬如烟勉强一笑,“好,”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春意道:“你去给我拿笔墨来。”

  春意拿来笔墨,姬如烟坐在案旁,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写好后,她郑重地将一块金锁放了进去,交给紫珠,“这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若儿。”

  紫珠接过,妥善放好在衣袖里。

  “你赶快回去吧,再晚些,宫门就该关闭了。”

  紫珠退去,姬如烟又将她叫住,“照顾好若儿。”

  紫珠重重点头,回魏太子府去了。

  魏太子府,柳若雪的卧房里,红烛高燃。

  柳若雪放下手中的信,颤抖着拿起桌上的云纹金锁,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她的弟弟若云不但没死,而且还一直在自己身边,她曾经遗憾若云没叫过自己一声姐姐,而现在这个遗憾已然成为惊喜,她不得不再次心潮起伏,喜极而泣。

  她将两块金锁捧在怀里,感受这一刻的幸福。

  弟弟若云回来了,母亲姬如烟也安然回到宫中,她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殿外响起脚步声,魏亦玄回来了。

  他听说温言已经从覃城回来,第一时间赶到“仁馨”布庄去看他,因为是晚上,柳若雪怀着身孕不方便出行,便没有去。

  紫珠回来,第一时间将姬如烟的信交给她,她虽然没去看温言,但得知他是自己亲弟弟的消息远比去看他来得更让人兴奋和幸福。

  魏亦玄告诉柳若雪,温言的伤势无碍,让她放宽心。

  柳若雪点了头,“有娘在,她自然会尽全力保护他。”

  说完,她含泪将手中的信递给魏亦玄看。

  魏亦玄看后,很替她高兴,他将柳若雪拥在怀里,轻声道:“原来若云一直在我们身边,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柳若雪依偎在他怀里甚是安心与惬意,她将脸贴在魏亦玄结实的胸膛上,温软道:

  “是啊,这是这段时日以来,最让人开心的事了,只是为了他的安全,我和娘还暂时不能与他相认……”

  顿了顿,她又道:“只要他平安地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魏亦玄在她头上揉了揉,“他天天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你,在冥冥之中,你们早已相认。”

  这点柳若雪倒是非常赞同。

  魏亦玄突然想起一件事,将她松开,握住她的手道:“墨远来信,说护送贵庸父女来北桓的是奚月阁的人,此刻他们已经到了南陵,不日就能抵达秦府。”

  柳若雪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怪不得他们能逃过大内高手的追杀,贵庸能请动段础为护卫,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的确如此,贵蝶与秦桥之成婚本就目的不纯,如今贵庸又与段础搅在一起,怕是对临苍国有所企图。”

  “那秦陛下岂不是蒙在鼓里?”

  “帝王最擅长权衡利弊,秦南征不会不知道贵庸的企图,只是利大于弊或者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然他不会让堂堂临苍太子秦桥之去娶一个跟皇室毫无关联的商贾之女。”

  “四郎说的有道理,皇室联姻向来讲究门当户对,那贵庸之女,我曾经也见过几面,论样貌确实与秦桥之不登对,听旁人说她品性也不太好,不过旁人的话,也不可全信,要真正跟她相处了才知道品性如何,就像惠秀……”看書喇

  说到品性,柳若雪不得不想到惠秀,这么些天了,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让人甚是担心。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们的人一直在找她,一定会找到的,小柳儿耐心着点,不要到时惠秀回来了,你却把自己和咱们的孩儿给担心坏了。”

  柳若雪噗嗤一笑,在自己的孕肚上温柔地抚着,“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会照顾好他。”

  魏亦玄眼角弯弯,“那好,天色已晚,咱们早些去歇息吧,不然他可又要踢你了。”

  柳若雪睡下后,魏亦玄起身吹熄了蜡烛,朦胧的床幔里,传来柳若雪嗔怪的声音。

  “四郎,你压到我头发了。”

  随即传来魏亦玄含笑的声音:“啊,对不起对不起,小柳儿。”

  “四郎要注意着点。”

  “知道,知道,我一定注意。”

  “嗯,睡觉。”

  “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