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尘还穿着官衣,官帽随手摘下,交给添宇。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御前公公秦更。

  李羡尘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秦更让到前面,秦更便请出圣旨,言道:“洛银河接旨。”

  旨意里,赐封洛银河太常寺卿,执掌太常寺,赐府邸,即刻上任。

  一套传旨的活计罢了,秦更不多逗留,麻利儿的走了。

  秦更前脚刚走,施平便上前赔笑道:“如今真的要称洛大人了!”说罢,他向周朗风使了个眼色。周朗风顷刻会意,跪在李羡尘和洛银河身前,低着头,道:“昨日,是小人妄加揣测,一叶障目,攀诬了将军和洛老师,今日诚心请罪,请将军和洛老师原谅,准小人回府。”

  说罢,叩首不起。时值此刻,是不是真的攀诬当然已经不重要了,低头认错才是第一要务。

  “这事也怪我,若不是在茶肆坊间听了流言,也闹不出这是非。孩子怪可怜的,昨夜里不敢回来,无处可去……”施平在一旁帮腔。

  李羡尘笑道:“话也不能这样讲,若不是朗风,我同银河的好事,大概还成就不了如此顺利,这样说来,倒是该谢周媒人。”

  周朗风听了,喜上眉梢,道:“将军是准学生回府侍奉了吗?”

  李羡尘摇头,道:“如今将军府作聘给了银河,我说了不算,问他。”

  在座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到了洛银河身上。谁知洛银河没理周朗风,绕过他,行至他身后施平的幕僚近前,作揖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那幕僚本来只是在周朗风身后站着,右手在自己左手关节上习惯性的摩挲着,没想到洛银河突然冲着自己来了,有些手足无措,还礼道:“在下……是个孤苦之人,无名无姓,得施大人救命之恩,赐名舒春深。”

  洛银河点头,道:“在下是否和舒先生见过?”

  “不曾见过洛大人,昨日初见,却开罪了大人,在下给大人赔罪。”说罢,他深施一礼。

  答得极为肯定。

  洛银河却总觉得见过这人。

  但无论是否错觉,此刻都不是深究的好时机,他淡淡一笑,转向施平道:“施大人大年一早便来解释误会,昨日一切都是为捍卫我大显天家的声名威仪,在下如何能苛责诸位的用心良苦呢。日后与大人同朝为官,还请大人多担待下官不足之处。”

  施平本以为今日定会被李羡尘和洛银河好生下一番面子,全然没想到此事这么快就能翻篇了,喜上眉梢,留下周朗风,带着舒春深回府去了。

  只有周朗风还跪在地上。

  洛银河看向他,道:“周先生起来吧,何苦还跪在这里?”

  周朗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道:“洛老师,学生错了,是学生误会了将军和老师……”

  他话未说完,洛银河脸上浮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道:“朗风慧眼如炬,何曾误会过,”说着,看向李羡尘,莞尔一笑。

  而后,他走到周朗风近前将他扶起来,语调和缓,道:“昨日本来是气的,但后来也因朗风之举,在下心中所盼尽数实现,说来该是向你道谢的。”

  李羡尘当然明白,洛银河留下他,一来是想看府里谁与他互通消息,二来有他这个传声筒在,想传些烟幕给梁相,会更容易些。

  大年初一,到将军府拜年的官员本就络绎,加之将军大婚,洛银河被赐官,自午后起,府门的门槛都要被踢破了,贺礼堆积如山,待到傍晚时分,二人实在招架不住,索性便闭门谢客,无论来人是谁,一一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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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天殿大殿皇上尚未登殿,却已燃起了灯火,明晃晃的一片祥和。

  这是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洛银河本以为夫夫首次共上朝,定然在御前候驾之时,免不了被文武百官虚情假意的道贺一番。

  不想……

  显朝的新年礼,一品以上官员要去中庭御道跪应皇上登殿。

  洛银河三品的官阶,只得等在朝天殿外,他草民升官,又和将军结亲,宛如草鸡一夜变了凤凰,如此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会儿独自躲在角落里,没人发现,偷得片刻的自在安闲,正自欢喜,下一刻便听一个声音道:“原来洛大人在这,让本官好找。”

  这人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谢开文,可谓是文人中的文人,只是这人洛银河一打眼便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眉目中精雕细琢的满是小肚鸡肠的算计。

  洛银河恭敬行礼,道:“下官洛银河,见过谢大人,大人安康。”

  谢开文敷衍还礼,眼光在洛银河周身上下扫了个便,冷笑道:“宮宴当日本官告病,不想错过了好一番热闹大戏,本官听闻大人近日屡屡涉险,又嫁了建策上将军,本以为,洛大人与将军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后,身娇体弱,今日早朝要起不来床的……”

  他一番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讥笑之意下流露骨,引得周围诸臣寻声而望。

  顺势而为这种事,洛银河信手拈来,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道:“谢大人身体好了吗?”

  谢开文拱了拱手,敷衍一句:“不劳挂怀。总比洛先生这样瓷器般的人硬朗多了。”

  洛银河笑道:“也难怪,谢大人定是早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欲求不满,来关怀下官同将军是否风月常新。”

  谢开文没想到他能跟自己比着不要脸,不仅全然没有羞耻之意,还反唇相讥。一时语塞,“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敬他几句,再看身边同僚,大都脸上挂着讥笑之意。

  所幸,皇上登殿了。

  朝上皇上春风和暖,向群臣道了年喜,便道:“今日朝会诸位爱卿……有何事奏报?”

  皇上话音刚毕,兵部急奏便至——蒂邑族未修檄文,屡屡犯边,边境守将求援的快马,清晨进了显朝大都。

  奏报已毕,大殿内一片寂静。

  皇上坐在御案后,脸上笑意早已消散,一副深沉的颜色,洛银河不知他在想什么,按理说,这事出兵弹压,支援戍边兵将或和谈不就是了吗?他站在堂下,回忆小说中关于蒂邑族的零星碎片。

  终于,皇上开口道:“他们有四皇子做质子,为何还屡屡犯境?”

  兵部尚书出列跪倒,道:“此事只是传闻,未经证实,微臣不敢妄言。”

  “讲,恕你无罪。”

  “相传……是因为四皇子与蒂邑族圣女有染,蒂邑族视圣女为神女,此事无论真假,消息已经不知为何传入坊间,导致蒂邑族民愤难平,若是舆论弹压不下,依照蒂邑族族归,当把圣女同……四皇子,同焚以敬神……”

  他话未说完,皇上拍案而起,几近暴怒,道:“混账!欲加之罪,欺人太甚!”

  诸臣见了,齐齐跪倒,口称:“陛下息怒。”

  皇上站在御书案后努力平和气息,可依旧怒气难平,道:“朕派大军,救回四皇子,无论真假,索性把那圣女也给朕弄回来!”

  半晌,无人敢接话。

  终于,听一人道:“陛下息怒,如今蒂邑族休养生息数载,已不似数年前国力空虚,此事怕是圈套,还需从长计议。”

  这当口还敢说话的,本就寥寥几人,这话正是出自梁珏之口。

  蒂邑一族,盘踞显朝疆土南方,原以游弋为主,近年来逐渐耕织得宜,建都安国,显朝建都前,曾与蒂邑征战十余年,终于互换质子,相安无事,可不想,蒂邑送来大显的质子,两年前患病身故,是以如今,只有大显的四皇子在蒂邑为质。

  若论兵力,显朝比蒂邑强上数倍,但蒂邑境内,一来瘴疫频发,二来地势诡谲,三来尚巫毒诡术,是以若想攻克,并非易事。

  又是半晌沉默,皇上才向跪了一地的众臣摆摆手,脸上挂上笑意,道:“大过年的,跪一地做什么,都平身吧,梁爱卿有何高见?”

  “此事,一来解救四皇子,二来平边境战乱,是当务之急,至于真相如何,一问四皇子便知。”

  洛银河听着,觉得梁珏这话说得倒是当真在理,只听他继续道:“老臣有一建议,李将军新婚大喜,仓促完婚,却还未行邃益礼,蒂邑族此时来犯,正好让李将军去完成了邃益礼。”

  邃益礼是显朝的礼节,当朝一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及王公贵族,大婚前,必要为显朝解一燃眉之急,名为邃益礼。李羡尘几日前和洛银河仓促完婚,当日自然没人去提这邃益礼一事,扰皇上的兴致。

  这当口,梁珏把这事儿拿出来,好像李羡尘去营救皇子,平蒂邑之乱,如天选一般。

  洛银河向李羡尘看去,见他站在武将首位,长身玉立,窈窕无华,只看背影,确实想象不到他在战场上是怎样拼来的这上将军之位。

  他正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只见李羡尘侧跨一步,御前一礼,道:“陛下,微臣愿往,护佑四皇子及边关百姓平安。”

  他欣然领命,此刻毫不顾忌梁珏别有心思吗?洛银河皱眉。

  只听李羡尘继续道:“只是微臣有一事恳求,忘陛下允准。”

  皇上见李羡尘崩儿都没打一个,便领了这差事,心情更舒缓了不少,道:“李爱卿有何事,直说吧。”

  李羡尘站在御前,回首一望,众臣只见他与洛银河眼神交揉,淡而一笑,才向皇上道:“望陛下允准,微臣带洛大人同行。”

  皇上听了,稍有迟疑,正在这当口,又一人出列告奏,道:“陛下,洛大人不可同行。”

  正是谢开文。

  这会儿天道轮回的倒真是快。洛银河心里不爽,刚刚在殿前,他就来找麻烦,被驳了面子,这么快就又跳出来作祟。

  看他那副捻酸模样,果然相由心生,观貌识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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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无话可说……

  想到后补~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