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喜欢吗?

  身为心理学资深人士,洛银河怎会不知道何为喜欢呢。可后来他又自嘲起来,当真是事不关己头头是道,事若关己犹犹豫豫。

  直到前些日子,林夫人要将映禅也说给李羡尘,他的行为出乎了自己预料,才静心反思——自己对李羡尘,总是忍不住维护他哪怕一点点的肆意心性,在乎他的心结,不忍他害怕,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老早就喜欢他了,只是自己从前装作不知道。

  随着亲吻,李羡尘怕他推开自己似的,把他揉在怀里,但对方身子虽然僵直,却没有推却。

  呼吸间夹杂着入窗清冷的风,吹散了弥散在二人唇边的酒气。

  渐而忘情,吻便也如醉如痴了。

  李羡尘身子前倾,洛银河只得向后倚去,重心不稳,软塌的锦被滑溜,他忽而往后摔倒。

  眼见后脑要生生磕在窗台上,千钧之际,李羡尘伸手替他垫了一下,也正是如此,二人都回了神。

  四目相对,李羡尘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得出他从心底里高兴,手微用力,将洛银河拉起来,拥在怀里。

  他也不知为何,这会儿性之一事,反倒淡了,他只想抱着他,什么都不做。

  将军一呼一吸极为沉静,仿佛比任何话语都能让人安定心神,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传入洛银河耳中。

  心动的声音,不过如此,也正如此吧。

  这一夜,二人第一次在府里睡在一张床上。

  李羡尘半夜无眠,轻轻搂着他,怕吵醒了他,只静静看着,又觉得怎样都看不够。

  喜欢,说不清,道不明。

  情到浓时,只是守在他身边都心满意足。至于为何喜欢,始于他运筹帷幄的气韵;浓于在他面前,自己可以做回李羡尘,不是大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将之首。

  洛银河却正相反,这一夜他难得睡得踏实。许是因为向内心妥协了,没有纠结,久违的轻松。

  二人一个醒,一个睡,虽然什么都没做,依旧不觉月色浅,不忍天色明。

  清晨鸟鸣,洛银河睁开眼,便又见到李羡尘卧在他身侧看他。对方见他醒了,一笑问道:“睡得可好吗?”

  嗯……怎么还看不够了。

  “你……不会是一直没睡吧?”他眼见李羡尘已经没了半点醉酒未醒的模样,又一次认定,这人是个酒缸。

  未等李羡尘回答,忽然添宇的声音在门外轻声响起:“二位主子起身了吗,秦更公公一早亲自送来一封信给东家。”

  平日里,将军晨练起得早,洛银河又没什么架子,总是自行收拾得差不多,才叫人进来伺候。

  是以,添宇一度怀疑,这二人大婚当日弄得春色满屋,不过是做戏。后来虽然住一屋里,却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今日一见,原来确实是睡在一张床上,心里竟莫名开心。

  可他脸上依旧挂着该有的谦卑,熟视无睹的素着脸,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将信递在洛银河手上,而后,默默退出去了。

  信看完,便被洛银河拿到还未熄的一点烛火前燃了。

  接着他向李羡尘道:“给林大人讨还公道的机会,就要来了。只是……”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羡尘问道:“有何不妥?”

  对方摇摇头:“太子在林大人这件事上终归是做了恶人。”

  但只怕,真正的幕后之人,却不是他。

  李羡尘刚欲起身,洛银河又从烛台前走回他身边,颔首看他,正色道:“依你看,这几位皇子,哪位有储君之能?”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让李羡尘沉默良久,谁知他脱口便道:“五皇子。”

  看来是早有思量。洛银河点头,沉吟片刻,开始自顾自换衣裳。

  李羡尘奇道:“天还未大亮,你要去哪里?”

  洛银河笑道:“向五皇子递个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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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显当今的皇后,生有二皇子和五皇子。

  五皇子,为人中正,极尚武,恐有刚极易折之势。

  洛银河到五皇子府上时,皇子正在晨练,听管事小厮来报太常寺卿突然登门拜访,虽然惊诧疑惑,却颇为重视,言道:“快请进来,随侍仆从也不得怠慢。”

  那小厮道:“洛大人……未带仆从。只身……骑了一头青花小驴……”

  啥?

  待到将人引进厅堂,五皇子才见到,这位太常寺卿穿着极为随意,一身素色长衫,全身上下珠玉未着,打眼去看,没人觉得这人是当今朝上炙手可热的宠臣,倒似是哪个书馆的教书先生,又或是医馆的郎中。

  看他这副打扮,骑驴……确实不违和。

  五皇子尚武,人也直爽,寒暄几句,便问道:“洛大人孤身前来所为何事?”

  直来直去的脾气,洛银河喜欢,也就不和他打哑谜,从怀中摸出一方白玉小印,交到五皇子手上,道:“给殿下送一份礼。”

  他一句话说罢,不多做解释,起身告辞。

  五皇子茫然,去看那白玉小印上的印花图案,是一株兰草。

  将军府里,李羡尘却越想越觉得有些后悔,大显铁律规定立长不立嫡,便是不想起皇储之争,洛银河此举,若稍有不慎,只怕要引火烧身。

  该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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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万寿节的最后一日,午后宫里突然传出急信,皇上一早微服出宫,途中遇险受惊,回到宫中骤然晕厥,太医们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

  皇后冲秦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逼问皇上途中所遇何事,秦更只是言道,皇上吩咐过,对谁都不能讲,即便被打了一通耳光,依旧不说。皇上卧床,毕竟身边要得力之人伺候,更何况,待他醒来,若是见秦更被如此为难,终归不好,只得作罢。

  太子急召重臣入宫。洛银河虽然品级不够,却因官职特殊,也随李羡尘一同入宫。

  皇上的寝殿内,皇后守着,太医们还在诊治;殿外,数位一品重臣,王爷、宫妃们在,三位皇子在,丰徽公主在。

  连抱病半年的梁珏也在……唯独少了四皇子。

  林季文字狱一案扯出来梁琎联合卫太医谋害先皇的事情,始终没有什么实质证据指向梁珏,他最多不过是教子无方,疏于管教。

  这事情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只怕要全族连坐,但梁珏,手中有先皇赐予开国重臣的免罪玉牌,加之皇上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最终只得不了了之,让梁琎背了所有罪名。

  果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今皇上身体有恙,梁珏作为文臣之首出来辅政,名正言顺。

  梁珏见洛银河来了,几步上前,洛银河本想见礼,却被梁珏拦住了,他道:“洛大人不必客气,如今陛下龙体有恙,太医们又查不出毛病,洛大人一直神通,不知可否指个方向?”

  他该是因为梁琎的事情恨透了洛银河,但此时对他却没透出分毫敌意。

  洛银河还未回话,又一人行至近前,道:“这位便是神名远播的太常寺卿吗?”

  说话这人正是二皇子。

  到书里这许多时日,洛银河尚未同二皇子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

  这会儿看他,全没什么异样,不仅如此,他束发戴冠,眉目分明,面色红润,眼睛闪亮亮的,清透灵动,鼻梁高挺,嘴角有一个极微妙的弧度,即使没笑,却也像是在笑,分明是一位很精神的年轻人。

  再细看,洛银河心里微微翻起波澜,二皇子的下巴上,生了一道极浅的美人沟……

  这事儿,放在古代,人们自然觉得没什么,只是相貌而已。

  但洛银河是个现代人,美人沟以遗传学的角度去看,是一个显性特征,皇上没有,皇后也没有……

  虽然双隐基因父母的孩子突然生出显性特征,这种事情在医学领域不是没有,可……微乎其微。

  “洛大人?”

  洛银河被二皇子一声喊回了魂儿,才惊觉自己出神失礼了,忙补大礼。

  对方毫不计较,将他扶起来,道:“梁大人方才说得是,太医已经诊治一个上午了,却没头绪,洛大人可否推算一番。”

  “近日万寿之际,龙气弥漫,下官能力有限,推演做不到精准,只能看出陛下似是饮食冲犯,再具体的便……恕下官无能。”

  “极好了,”二皇子点头,接着向身边的太监吩咐道,“乔安,将洛大人推算的结果,告诉太医们,让他们仔细查查父皇近日饮食。”

  他刚吩咐好,又听一人朗声道:“洛大人神机妙算,算得丝毫不差,在下已经查出端倪,药也已经配置好了。”

  正是四皇子,与他同来的,还有太医院的两位太医。

  那两位太医为皇上施针喂药,果不其然,只待片刻,皇上便醒了。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寝殿内,皇上脸色极难看,半倚在龙床上,待到众人入内见驾,他凛声道:“太子殿下,是否迫不及待,想要登基了?”

  说罢,眼神冷冷的看向太子。帝王威仪,正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背后生寒,皇后,皇子,大臣跪了满地,齐齐叩头道:“陛下息怒。”

  皇上一声冷哼,转向四皇子,道:“你说。”

  如今,他皇子身份未恢复,是以依旧称皇上陛下,自称草民。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名太医出列跪下,道:“陛下,微臣不得不说,四皇子……”

  说到这里,只见四皇子急行两步到那名太医面前,拦在他身前,急道:“楚太医,方才你答应在下什么了?”他走得急了,不知为何,身子突然一栽歪,险些摔倒,被旁边一名小太监扶住。

  皇上问道:“这是怎么了,楚太医想说什么?”

  楚太医叩头道:“四公子的药之所以见效极快,因为药引,乃是……乃是……公子的心头血。微臣虽然没见过如此剑走偏锋的方子,但……确实见效极快……”

  他念念叨叨事情的始末,这茬儿连洛银河都没想到,为了恢复皇子身份,四皇子的连环苦肉计,下本儿啊……只是演的有些生硬。

  无论如何,算是个厉害角色。

  果然,皇上动容了,点手让四皇子到自己身边榻上坐下,柔声道:“给朕看看。”

  他便过去,将衣衫解开前襟,只见胸前包着厚厚的布帛,隐隐能见点点殷红。

  皇上看罢,转而向秦更道,“将章莱传来,带上今日五方观里的刺客。”

  众人面面相觑,只道是皇上出宫遇险,原来竟是遇了刺客了!

  没多久,章莱见驾,与他同来的刺客,身上的衣服已经满是血污,被两名侍卫抬着,腿似是已经废了……

  “章爱卿可有结果了么?”

  章莱恭敬道:“此人顽石一般,微臣……”

  话未说完,那本来由两名侍卫抬上殿半死不活之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起身,瞬间到了皇上身前,提掌向皇上胸前拍去。

  排山倒海之势,显然是奋起全力,最后一击,丝毫未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