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故 ◇

  他们纠缠着从天台撞到门角……

  晚间。

  晏修像往常一样洗了个苹果,趴在卧室的阳台上看风景。

  室内的灯关着,光线很暗。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天上的银河看得一清二楚。

  大地寂静,星河浪漫。

  此情此景总能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许多美好幻想。

  晏修柔顺的发丝在夜空中掠起,时不时地咯嘣啃一下苹果,酸甜的味道混在这个季节独特的花香里,格外悠闲。

  他低头,看见楼下花园里的白色蔷薇开得正旺,几只牵牛花绕在它的根茎上,垂着头,有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这个世界很温柔,但也很残酷。

  手里的苹果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颗小小的核,正当晏修想要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对方将软发埋入了他的颈窝,问道:“在看什么?”

  晏修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他不动声色地咽下最后一块苹果,道:“..天上的星星。”

  “怎么样?”

  “很美..不过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晏修侧过脸,伸手绕过后背,抚上凌炡的发梢,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有种天文现象,叫做洛希极限。”

  凌炡眉头轻皱,这个名词他有点耳熟,但是记不太起来了。

  晏修道:“在这个宇宙中,引力是自然界中最普遍的力,它维持着天体系统的平衡,也可以说,万有引力..你应该知道。”

  “嗯。”凌炡回应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两个天体靠得太近会发生什么..”

  晏修说着,抬眼朝天上看去。

  他声线低醇:“如果靠得太近,到了一定程度,潮汐作用就会将流体团解体分散,也就是说,天体之间存在一个能保持他们平稳运行的最短距离,这个距离就被称之为「洛希极限」..任何的天体越过这个极限,较弱的一方就会被撕成碎片,变成一只星环..”

  “没什么,就是顺便想起来的而已。”晏修轻笑一声,转头对上了凌炡的视线,眨了一下眼,又说:“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怎么样?会想我吗?还是会忘掉我?”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凌炡静默着,勾过晏修的脖颈,“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我从来都不会去考虑这些问题,因为对我来说,活着,或者死亡,都是一样的。”

  晏修愣了一下。

  “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会一直看着你。”

  晏修呵地一声笑了:“这话说得..”

  “有什么问题吗?”凌炡勾唇,将对方的脖子勾得更近了些,双方的呼吸几乎靠在一起。

  这名上将的眼睛很好看,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弯,迷人地几乎能将晏修的心吸进去。

  晏修按耐不住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对方。

  果核掉落在地。

  心跳加剧..

  远方天际漂浮着墨绿的光带,蜿蜒游动,宁静孤独。

  他们纠缠着从天台撞到门角,被一方抱起,滚落在床上。

  ..

  凌炡搂着对方后颈的手渐渐松开,胸口起伏,明明衣衫单薄,却感觉自己在微微出汗。

  他抓住晏修的衣领,扯到自己面前,轻喘两口气:“你今天..怎么不跑了?”

  晏修双手撑在床面,一双墨瞳深不见底:“..要不然你放我一马?”

  凌炡轻笑出声:“异想天开..”

  他稍一松手,解开衬衫,背对着晏修将骨翼伸展开来。

  银白的虫翼在夜光下闪闪发亮,像坠落的星尘。

  这是晏修第二次看见这名上将背后的那些令人窒息的伤疤,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他抬手,覆在上面,问道:“这些伤..还疼吗?”

  “很久了。”凌炡道。

  晏修将手面盖在其中一只贯穿伤上,道:“能和我说说它的来历吗?”

  凌炡轻吸一口气,开始回忆:“嗯..让我想想,它应该是被联邦军雌的骨翼所贯穿..”

  “联邦?”晏修以为自己差点听错了,“你以前得罪过联邦?”

  “没有。”凌炡淡淡,“我并没有得罪联邦,这个贯穿伤也并非是故意,而且伤了我的那名军雌现在也好好地在军队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晏修:“那是为什么?”

  凌炡将声线放低:“当时在战场上,我曾救下过帝国的一只幼虫,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只雌虫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到令我记忆犹新,他当时差一点被我的手下杀死,所以我就帮他挡了一下。”

  晏修呼吸放缓:“..你为什么要救一个帝国的雌虫?”

  凌炡道:“上帝会审判虫族,对于这些,我虽不全信,但我会按照自己的标准来合理判断,那个孩子,还很小,他没有罪。”

  “没想到你居然信这些?”晏修将手游走在那对银光闪闪的虫翼上,极尽温柔。

  凌炡淡淡地呼出一口气,道:“但是他的雌父死在了我的手上。”

  晏修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意外:“你杀了他的雌父?那你救了他,就不怕他以后回来找你报仇吗?”

  凌炡摇头:“不,我只做当下认为正确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判断。”

  窗外的探照灯光从房间内一闪而过,照在晏修抚摸的一块子弹伤上。

  “那这块呢?它有什么来历吗?”

  凌炡感受着晏修手上的温度:“那应该是再往后一些的年份了,我带着一个编的军雌去往一只孤星清理海盗,联邦下了死命令,必须保证居民安全的情况下将那群海盗赶走,或者原地歼灭。”

  晏修嗯了一声。

  “当时我带着的一个编,一共只有300名军雌,那一战,其实还是比较艰苦的,联邦没有料到那群海盗居然在一个荒星上驻扎了三千多名机甲师。”

  晏修:“三千多名?”

  “嗯。”凌炡将骨翼稍稍抖动,擦过晏修的下颌,“值得一提的是,我们那三百多名在编都是精英机甲师,硬生生抗住了三千多名机甲的炮轰和车轮战,把对面打得叫苦不迭。”他说到最后,轻轻笑了一声,仿佛又一次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后来为了保证居民的安全,我亲自下了机甲,深入居民区做防空疏散,结果不小心被一只埋伏在居民区的海盗头子给逮了,这块子弹伤,就是这么来的。”

  “那后来呢?”晏修问道。

  “后来..那只海盗头子的脑袋大概是进水了,被我一脚踹进了泥坑里,再也没管过他。”凌炡说得极其轻松,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其实当时那只海盗头子长得还行,就是不太要脸,所以我一生气,就把他脸划了,觉得这样会更适合他的身份。”

  晏修道:“你没杀他?”

  “没有。”凌炡趴在床上,骨翼轻挠晏修的脸,“你也想试试么?”

  晏修一把攥住面前的骨翼,顺着外羽一路到翼根,轻划了一下:“你舍得么?”

  “..”潮湿的汗水顺着雌虫的脖颈流下,滴落在枕间,脖子上的银质项链泛着混沌的光。

  身后有糖盒开启的声音。

  凌炡见状,立刻将骨翼收起,翻过身,抓住晏修的手臂,呼吸急促:“不要,扔了..”

  晏修一把将这名联邦上将按了下去:“歇着。”

  “..”

  窗门大开。

  感情有时候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白首如新,有些不过短短半月,便倾盖如故。

  这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可偏偏所有的感官都是那么地真实。

  晏修想,他大概是没救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现在这一刻并不后悔。

  从当时一脚从台上摔到脑袋,到现在一脚摔在上将的身上,谁能想到这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的阴差阳错。

  是啊,一辈子很快的..

  凌炡紧抓着枕头,眼角泛红,说他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孤独终老了,可是遇到了他……后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闷在了接下来的吻里。

  晏修俯身吻去对方眼角激起的泪花,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雌君,安慰他,“别这样。”

  可越是这般,他的心里就越是自责。

  明明他们在一起,可就是感觉非常遥远..

  像横跨了整片银河,错乱了无数个平行时空。

  凌炡的感官被被无限削弱,却还是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这证明对方一定是爱他的。

  一百三十多个春夏秋冬,他每一个轮回都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他想,他或许永远都找不到那个爱他的虫了。

  直到他遇见了他。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他第一次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刀片..还是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努力回忆着,腰线紧绷。

  他忘了。

  眼中渐渐泛起雾气,那双常年带着生虫勿近的冷冽眼眸在此时柔媚至极。

  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于是干脆闭上了那双灰色的眼睛。

  “你..后悔..吗?”沙哑的声音于暗夜里断续传来。

  “..”晏修在重重的呼吸声中,堵住了上将的嘴。

  后悔也没用。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他根本就没得选..

  露塔星的夜晚很美,虽不及现实中的明月光辉,却有这数不清的万千星辰相伴,几条流星划破夜空,坠入大地,转瞬即逝。

  留下的,皆是美好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