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谢哲最后轻轻的那声“好梦”起了作用,宋宝贝真的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很脏的,躺在因为空气不流通而有湿闷酸气的地下室,身上的伤口因为营养跟不上总是不好,有的地方生了疮。

  所以打开门的少年微微蹙眉,不太赞同地看了身后的人:“把他送医院。”

  不过,这是梦。

  实际上当时的宋宝贝,已经虚弱到睁眼都困难,突然的光亮和冷风让他脑子嗡嗡,他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或者看见对方是什么神情。

  他只能眯着眼,看见朦胧的白光,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刚刚抽条而格外瘦高的矜贵少年背门而立,回想的时候,就只记得对方泛着光的轮廓。

  等到在医院醒来,少年谢哲恰好和人商量捣毁窝点的后续处理方案,大概是会以他父亲集团的名义,捐助福利院云云……

  交谈的声音模糊地从门外传来,过了一会,大概是要离开了,对方进来拿放在旁边病床的东西,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睛——让他想到秋天,空旷的、灰蒙蒙的天空。

  躺在床上的宋宝贝干裂而苍白的嘴唇颤动。

  小时候就隐隐洁癖的少年谢哲犹豫着凑到他唇边:“你说什么。”

  那时候的宋宝贝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不想对方离开,不想一个人,于是他不太熟练地撒谎。

  见对方没听清,他就努力仰头,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沙哑,咬字古怪:“……疼。”

  少年谢哲皱着眉起身,没有怀疑——对方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医生都叹气,还这么小,身上新伤旧伤太多,加上底子不好,得慢慢熬,下雨天估计也得难受。

  他按铃喊医生再来看看的动作被制止,看着轻轻抓着自己衣角的苍白手指有点疑惑,解释:“我让医生来看看。”

  宋宝贝早就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解释的了,或者什么都没说。

  但梦里的他只是固执地攥紧对方衣角,不肯松手,和对方对视。

  “……”少年谢哲比现在的谢哲要好说话,见他倔,就放下手,“我没办法让你不疼。”

  宋宝贝觉得自己当时是笑了的,但是梦里看,病床上瘦得脸颊凹陷的少年却只是安静地躺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有松开手里的衣角。

  “少爷,下午四点了。”有人敲了敲门。

  少年谢哲犹豫地看他一眼,将自己的衣角抽出来:“我走了。”

  然后颇为生疏地说一些客气话:“你好好养病,我有空再来看你。”

  病床上的人就安静而乖巧地点头,藏在被褥下的手指抓了个空。

  ……

  其实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宋宝贝被接到福利院后,还偷偷打听过,福利院的阿姨们倒知道有个好心人背地里给院里提供资金,不过却不清楚对方的现状。

  后来宋宝贝才知道,对方只是那个假期,恰巧到岛上小住一段时间,恰巧多管闲事救了很多人,而这些人里,恰巧有他。

  谢哲大概早就忘记了年少时的这一段插曲。

  但是宋宝贝一直记得,只是后来很少再去回想,偶尔梦里梦到,也不太清晰。

  没想到后来能在C市再见,如果没有末日的意外,他原本没想再去打扰的,他只是想偷偷地呆在对方周围。

  他当时脑子不太清醒,对方竟然真的坐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就垂着眉眼坐在那,比少年时候更令他心动,比他手机里每一张照片都漂亮。

  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未必能有好下场,只想要独占这轮明月一小会。

  谢哲当时皱眉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在剧烈的心跳里说——

  “我想你和我成为恋人……时限是三个月。”

  宋于鹰没有在梦里出现,逼仄的客厅里只有他和谢哲,宋宝贝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不可能”,谢哲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但他忽然惊讶地瞪圆眼睛,听见对面的青年说:“好啊。”

  梦里的宋宝贝被意外的回答砸懵了,茫然又无措地看着对方隔着桌子凑过来,被人用两指掐着脸颊抬起头,被迫和对方对视,听见谢哲轻轻重复:“我说,可以。”

  他这样,宋宝贝反而不知道怎么反应了,他从没有想过谢哲答应了之后他应该做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努力别开脸,不敢看对方。

  “那我们现在就是恋人了。”对方好像真的不解,凑近他问,“恋人应该做什么?接吻、牵手、约会……上床?”

  宋宝贝脸涨红了,讷讷说不出话,却不由自主跟着对方每落下一个词去想象。

  他在这块就显得格外笨拙。

  梦里的谢哲很温柔,走过来俯身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接吻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轻柔,清淡好闻的味道在他鼻尖。

  对方吻得很过分,也很深,另一只冰冷的手探进他卫衣的下摆,蛇一样蜿蜒揉弄,他有点喘不上气,脑袋里一团浆糊……谢哲真的也会有这么欲|望外露的时候吗。

  然后没头没脑想到对方那句“不是初吻”,又有点吃醋,对方为什么这么熟练,只有他被牵着鼻子走,谢哲就永远冷静、永远清醒。

  反正是梦。

  他这么不甘心地想着,坐在椅子上伸手环住对方脖颈,对方一愣,他就笨拙地张开唇,红着脸主动把舌头探进去,下一秒就被人反客为主轻轻咬了一下,然后被缠住舌头吮吸……

  他呜咽着吞咽,有种被人吞吃的恐惧,颤抖着想逃跑。

  对方却不允许他退缩,掐着他腰的手带着警告地用了一点劲,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许。”

  宋宝贝一时有点迷糊。

  过了一会,对方放开他,他才得以重新呼吸。

  梦里的谢哲把软得快摔下去的他扶起来,又问:“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他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慢半拍地看向对方,茫然地摇头,忽然,灯灭了,他在黑暗里炸了眨眼。

  有人吻了吻他下巴,一路向下,带着薄茧的手指作弄着他……然后是喘|息和哭泣交加的黏糊糊梦境。

  ……

  宋宝贝醒来的时候,僵硬地眨了眨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种梦。

  他脸红得要冒烟,浑身还有点软,信息素的玫瑰茶香散得到处都是。

  他以后真的敢看谢哲吗……他梦里为什么那么敢想,下次见到谢哲不会露馅吧……

  宋宝贝脑袋里乱七八糟,把自己摔进柔软被褥。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敏锐地听见窗外不远处传来了摔碎玻璃杯的声音,然后是尖叫声,很混乱和嘈杂,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宋宝贝迅速地套上衣服拿上提前准备好的挎包和抢,出去时刚好撞到上来喊他的文不知,其他人都已经拿着行李聚集在院子里。

  谢哲没在。

  这也是当然的,对方现在应该已经到停机坪那边了。

  他为不用立刻面对对方松了口气,又有隐约的不安。

  “发生了什么?”宋宝贝边飞快下楼边问。

  文不知说:“我也不太清楚,突然就乱起来了,然后于鹰哥就把我们喊起来了。”

  宋于鹰看见他,知道他想问:“说来话长。先去谢哲的别墅那边,边走边说。”

  宋宝贝点头,一行人在混乱中匆匆从小路离开,竟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有人被老鼠咬了。”宋于鹰言简意赅,“对面那栋别墅,那人被咬了没敢说,最近大家都开始意识到动物也可能携带病毒。”

  “刚刚突然爆发了,这还是小事,按理说动作够快也能及时拦截传播。最关键的是……开始有更多老鼠出现了。”

  “这事虽然也算方便了我们离开的计划,但是带来的影响却太大了。”

  宋宝贝听完沉默。

  老鼠这个体型,一旦数量发展起来,会变得相当恐怖。

  他忽然脸色一变,闭眼细听,察觉到了嘈杂声音里,被掩盖的……熟悉窸窣声,密密麻麻。

  “快走!”宋宝贝回去拉上落到后面的周雨周芸,“鼠潮来了!”

  果然,后面恐惧的叫声忽然增多,已经能在视线内看见老鼠,宋宝贝开枪击中从旁边花丛里跳出来的一只,边退边清理殿后。

  几人喘着气跑进谢哲的别墅,宋于鹰抱着宋书飞快到楼下:“这边,地下室是用特殊材料改造过六面墙壁的,老鼠不可能啃得开,先躲进去。”

  “现在走不了,得等鼠潮过去。”

  “我再出去一趟。”宋于鹰隔了一会,忽然道,“你们在里面呆着,等我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宋宝贝说。

  两个人又匆匆出去接避难所其他人,反正马上就要离开,加上鼠潮带来的危机和混乱,暂时也顾不上别墅暴露的事情。

  能救几个算几个,总不能自己在房间里苟且,就任外面的人死在鼠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