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陷在泥水里,满身泥泞,只是静静躺着,又好像不停在向下沉,数百只无形的手在身下拉扯,叫嚣着,下坠吧,放手吧,万劫不复吧。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失温,冷到牙关打颤,四肢发麻,甚至最后,连将自己蜷缩到一起的力气都没有。

  他时常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在这污泥浊水之中,像只无名飞蚁,阴沟怯鼠,或是不起眼的草种,烂成滩泥融在水里,也无人知晓,无人在意。这濒死的绝望感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甚至以为如此疼痛到麻木的滋味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泥浆渐渐漫过脸庞,口鼻中充斥着苦咸涩辣,什么都做不了,也喊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被污泥灌满口腔噎到窒息。

  最终还是求生的本能逼他抬手伸向天空,痛苦的睁开眼,眩目阳光在眼中发散出华丽七色光圈,是如此绝美又危险啊,只肖一瞬便可以让他痛到如万箭钻心,泣下如雨,他却还顽强睁着,直到那光辉在他妃色瞳仁中散成模糊不清的光晕,拉扯开眼前无云晴空,破碎成凌乱无序的色块,是绝美画卷上用湿水的笔,染透晕开的決裂。

  他是在求天,求神,是那么忍泪含悲,涕泪交垂的。可他没哭,流的泪不过是天边灿烂对他的戏弄,是日神对他的惩罚,是责怪他为何不终身躲在阴潮幽暗的角落自生自灭。

  支撑着的胳膊,那是他最后一抹力气了,撑得直到眼前发昏,意识模糊消散,他曾央过神放过他,救救他,将他从这人间泥沼中拉出,求一线生机,他这般举过千百次手,饮血崩心的祈求了万千次……

  神却从未应过他一次。

  小腹上一阵刺痛将他从昏死边缘拉回,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踹了一脚肚子,他想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笨拙且吃力的挪动着被泥泞纠缠的半身,冰冷软腻的触感包裹了全身,抽空所有力气。

  手臂最终还是无力垂下,耳边嗡鸣渐渐化出个儿来,尽是些嬉笑嘲讽声,看他像个困于蛛网上的飞蝇般挣扎蠕动,满身污浊,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知觉之时,一双手扯上他的头发生生在这顿涩的泥地中拖拉起来,顾望舒清晰得听到自己头发折断毛骨悚然的声音,头皮酸胀撕裂带来的剧痛,毫无反抗的余力,绝望与冤屈涌到胸口,最终只会化成一声声惨叫悲鸣,撕扯着这寸地尺天。

  似有恨,有绝,恨为何没有救他,绝没人救得了他,没人会来,神也,连天神也听不见。

  顾望舒太清楚不过了,自己是谁,又身在哪儿,他看得到刚刚抬起的那只小手,赢弱渺小,是他自己,是五六岁时的自己。

  他歪头在那围殴他的孩群腿脚缝隙中看得到一把残破支离的纸伞,他知道又是那群山下镇上的顽童看他生得奇怪,仗着比他年岁大,身子高,便时常把他当成妖物抓去欺凌。

  好不容易被放过,却又错过早课时间,又形表不正,又要挨罚,又要被骂。

  多少次了,数不清了,麻木了,说不定哪天真的被玩弄死了,便不用再受了。

  没人会来救他,只能硬受着,等他们玩腻了,没意思了,自然会散去。他有多少次祈求他那时唯一的师哥能陪他走一道,求他救他……可顾长卿那个石人石马的心,从未为他动摇过。

  记不清了,或许他真的救过自己吧,多少次昏死在野外,还是会活着在屋内醒来。哪怕他到了最后,真的希望自己再也醒不来了为好。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顾望舒牟定了他一定不会来的。他这个五六岁的小脑袋,想不通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这样想。心头梗住的念,就好像他似乎恨自己恨到执剑要杀了自己一般,想不通,也没法再继续想了。

  因为他发现那群疯子已经开始撕扯起自己的衣衫。

  泥点随着他们得意到扭曲的笑声,大力的踩踏而四溅,冰凉触到肌肤,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他太害怕了,怕得要死,却还执拗将欲像那群疯子喊出的最卑贱的央求声,堵死在喉咙里。

  怕得只能在内心祷告,祈求那个从未听过他一句的苍天,求求他,救救自己吧。

  神啊,救救我吧。

  谁来救救我吧。

  落水声在耳边响起。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混杂在这暴恹厉笑中,愈发清晰。身上湿透的发寒,分不清这是雨声,还是水声。他太疼了,疼到精神模糊,也未能注意到晴空万里顷刻间乌云密布,化为遮天蔽日的黑,又转瞬间消失不见,这诡异的晴暗转化。

  五滴,六滴,七滴……

  无限放大的落水声渐渐盖过喧闹。

  原来就算是一心求死之人,真的站到了死门之巅,也一样会怕。

  小顾望舒颤抖的睫毛像是只折翼飞蛾般纠缠,抑不过那份求生之欲,试探着展开残翼,半张脸沉在泥水中,刚刚被强光刺伤的眼混着水渍,模糊的一片中,似乎站着一个人,花白的衣角泡在污浊中蹭得泥泞不堪,身影投下一片阴,替他遮挡着日头。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无法聚焦的双眼呆滞沉沦于那片衣摆上的污渍,好像一朵白莲,在最肮脏最恶浊之地,开得洁净无暇。

  “没事了。”那个人说。“小妖怪,我来带你回家。”

  那人把他从散发着腐臭的脏污狼藉之中抱了起来,揣进怀里。他冷得剧烈哆嗦着,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任凭那人将他裹进衣衫之中,他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脏了那干净的布料,会不会惹得人不开心……

  直到他嗅到那人熟悉又亲切的体味。可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在哪里闻过,是谁,是……

  是神吗。

  是发自肺腑的祈祷,终于被神听到了吗,是神……来救他了吗。

  鼻头一酸,这满身疮痍的孩子,终是忍不住天大的委屈,埋着脸,将一切都哭了出来。

  ***

  艾叶已经在这清虚观里绕了有大半柱香的时间,却还是毫无头绪,只看得见自己愈发模糊,愈发不再属于这场梦魇。又被只胡闹的狗儿领到了个渺无人烟之处,怕是着了梦貘的道儿,故意引他走的。

  操。算了得了。

  艾叶心里盘算着。反正顾望舒他就是个凡人,遇见自己害他短了命也是他倒霉,总不至于折自己几千年的修为去救个凡人吧?倒不如就此出去,随他自生自灭的,我回头走自己该走的路就是。

  虽然心里咯咯楞楞很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因为个凡人满心烦闷。

  ……

  “按住他了没啊!”

  “我按住了!你赶紧把他手掰开!”

  “啊————!”

  一声稚嫩的惨叫声划破这份令人不适的阴森气息,响彻在整个荒院上空,让本已经转过身要走的艾叶惊得背后汗毛直立。

  艾叶跃上墙头,院内几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男孩吵吵闹闹似乎围着什么东西。待他定睛一看,中间为首的一个男孩竟骑坐在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娃娃身上,手里紧攥着一把头发向后生拉硬拽得逼那个娃娃仰头。

  手中撕拉着的那把满是枯叶污秽的长发,雪白发亮。

  那娃娃被扯着头发,被迫扬起的脸硬生生直对上如注烈阳,拼死得闭紧眼,痛喊声撕心裂肺,眼泪湿透了整片前襟,脸上还满是似乎被踩踏□□过的污泥。

  “喂,踩紧了,可别叫他两只手凑到一起,不然又撑了那个什么王八壳子守护诀就玩不到没意思了!”

  “踩得死呢我!”

  另一个男孩嘻嘻大笑着加重了脚下的力,碾踩起那只陷到泥水中的小手去。另一只手臂也反背在后背被扭压着一动不能动,体型上的压制根本反抗不得。随着那男孩脚下发力,五指骨骼寸断连心的剧痛如何都挣脱不了!

  “啊……!!”

  “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只剩下带着虚弱无力,卑微至极的求饶。

  身上跪压着的那个男孩听了这求饶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玩具一般,又像是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大枭雄。只是兴致勃勃的喊起来,

  “妖人受死吧哈哈哈哈!”

  “还真的怕日光,有意思,生下你的是只阴沟耗子精吧哈哈哈哈!”

  “吃我一记破邪剑!”

  啪——

  小拇指粗的柳条反复不停,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那具小小无助的身体上,痛得浑身发抖。

  为首的男孩把他掀了个个儿面朝自己,一脸贱笑着问了同伴一嘴。

  “你说他这脸生得这么白,那他“那个玩意儿”会不会也是白的?”

  “别碰我……”

  “混蛋……别……啊!”

  撕拉一声响,衣襟被扯了个大开。

  一身晶莹如玉的皮肤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很快便漫上层红斑,逐渐深成酱色。

  是晒伤。

  他那身子,受不得光的。

  为首男孩听见如此声嘶力竭的求饶,也没有丝毫停手的迹象毕竟玩得正在兴头儿上,反而将手移到下裤上。

  “往哪儿摸呢小兔崽子!”

  几十根冰凌从天而降,寒光一晃,瞬时间将那几个闹事的男孩刺了个穿!几人腾的一声,化成团浓烟消散了去。

  小顾望舒赶紧把自己缩成个团,踩得红肿发胀的五指哆哆嗦嗦正要去掐诀,就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只是在不停发抖哽噎。

  艾叶见他这副模样,心疼得跟被人生剜出来一般。别说这是顾望舒了,就是个陌生的小孩子,他也见不得这种委屈啊。赶紧用衣袖大致给他抹了把脸,再把这孩子深深按在怀里。

  艾叶见他钻得辛苦,解开外面的薄裘衣给他裹了进去。不知该怎么哄,只能拍着他的后背,怕他哭得凶,别再呛了自己。

  艾叶杵在原地,此刻似乎明白了他在山崖上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的意思。

  ——人怕我,总好过我怕人。

  受了太多欺辱凌虐,与这世道谈何和解。

  顾望舒他……原来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吗。

  他理了理怀里娃娃凌乱的碎发,只能叹出一声哀气。

  凡人真的怪。天下万千芸芸众生,皆是唯一,总会有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之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就不明呢。

  与这糊涂妖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梦魇虽为幻像,却都不是无故而生。万物皆为介主怨念心结而成,景象环境虽为虚,但这梦中所经事件,可都是亲身经历的实事。他是没想到,顾望舒那张淡漠无情,漠然处之的表情下,竟藏着这样的过去。

  艾叶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接近顾望舒之后,这幻境似乎开始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废院里一棵歪脖子的老枯树像个近百老叟一般佝偻着腰垂拉下来,吊挂着许多墨青色不知什么名的爬藤。

  黢黑潮湿的泥地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觅食的鬼面蟹,一条从头部开始被扒开露出绯红皮肉,下半身完好鱼尾的大鱼不停在这泥水里扑腾挣扎,天上忽儿是艳阳高照忽儿乌黑云压城。

  那几个小兔崽子散去后四下静的发寒,唯有不知何来的滴水声在无限放大。

  所有一切不合时宜的景象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里是个吞灭人识扼杀一切的梦魇。

  以人潜意识与内心深埋恐惧铸成幻境,是变幻莫测危机四伏,没人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从哪个无理的地方钻出来。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果然正如梦貘所说,一旦插手了这梦魇,便是陷入绝境。刚刚还是剧半透明虚无的身子,现在已然于这梦中人一同,明了长存。

  艾叶释然一笑,忽地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曾认为不如就将顾望舒丢在这自己跑了才是万全之策,可耿耿于怀的那团不宁心绪,直压得他喘不上气,怎么都不对,怎么都不顺心。倒是如此一来,反而舒心。

  大不了就一起死在这儿,反正当下我与你,谁不都是烂命一条,苟且偷生啊。

  更何况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艾叶异常敏感的调动起浑身五感本能,毕竟从此刻开始两个人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顾望舒若是出了事,他也免不了一起赔进去,又不能指望个只会哭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做出些什么反抗,更何况……

  艾叶怀里抱着哭哭啼啼的小顾望舒,掂了掂身子将他小屁股抬到自己左臂上,好让他能坐得舒服些,自己也能容出一只手来应对意外。

  “小东西,别怕,你看看我。”

  小顾望舒半个身子扒在他肩头上,身子因为害怕抖得厉害,脸还是埋得死死的。艾叶侧脸凑在他耳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了一句。“是我。我来带你出去的。”

  “不……呜呜呜呜………我不看,我不能看……”

  这娃娃只顾埋着个脸哭的凶。他不是怕这个抱着他的人,他只是怕自己看了,冲撞了神明,那这辛苦召来的神就会如同水面泡沫,纷扬柳絮,彩云易散,可就,再也没有能抓住的东西了。

  他那一双小手死死攥着艾叶胸前衣领,攥得起了皱,扭成一团,像抓着一株救命稻草。

  不安涌到头顶,他惊悸的看向怀里的娃娃。艾叶虽是不知道此刻的小顾望舒只是怕他忽然消失,才会这般像只受惊的兔子紧张仓皇,他只知道,顾望舒现在认不出他来。

  生死梦魇并无时间空间之界,虽然那个年纪的顾望舒本应不认识他,可在这里就算是个幼童之身,只要愿意想,还是记得起这一生所念之人的。这随心所变的幻境,也会随之改变时间场景,只有记得起他,意识到自己身处当下危机,顾望舒才有化作成人与他并肩一战的机会。

  理虽如此,但硬要跟个还只有五六岁的凡人幼崽解释当下的一切全不是真的,再待下去我们都会死,你得赶紧想起二十年后的记忆,想想我是谁,我们是在哪儿,是被什么东西困在个什么里面,以那个年纪的你,我们俩一起拼一场说不定还能活着出得去……

  简直是在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小望舒,我不走,不会丢下你的。对了,我和你一样是头白发!不信你睁眼看看?”

  怀里的小东西听了这话,似乎镇静了些,一耸一耸的抽噎着,小心翼翼扬起张哭花的小脸来,咬着嘴哼唧好半天,才试探性眯开条缝来。

  没有想象中要命的日头,也没有什么神明仙气光晕罩着,只有艾叶的大袖严实遮在头顶替他挡着,普普通通一个人,头上还是适才他给束的一头灰白马尾,气宇轩昂的。

  这嫩乎乎小脸似乎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瞪着双水汪汪圆溜溜的浅粉色眼仁瞧着他。他是不认识这个人,他也不是个无法触及的神仙,但确与心目中的神明相差无几,包容世间一切苦难的慈祥,身后一片灿烂映得浑身暖阳,鲜眉亮眼,熠熠生辉。

  “好软……”

  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样是胎生白发,这发丝又软软的像团棉花,小脸不禁愣了几会儿。

  艾叶看着这张圆乎乎水嫩嫩冻得通红的小脸,竟然在这死生边缘,绝望之地,没忍住宠溺的笑了出来。

  他真的很难把现在怀里这个想让人狠狠揉搓一顿的小可爱和顾望舒那个冷脸嘴硬自闭人联系到一起。

  “大哥哥,你……是个妖吧?”

  小顾望舒手里摆弄着他那长长的高马尾,既然他不是神,那只有这一个解释。

  “对啊。那你猜我是个什么妖?”

  “大哥哥你这么软,肯定是个小兔子妖嘿。”

  嗯……???

  艾叶一时间哭笑不得,好嘛你小子,当初我调戏你的话,还真是原封不动还给我?可面对这么个人类崽子又舍不得再怼回去,自己惹得祸,只能自己宠咯。

  “好好好,我们小望舒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小顾望舒抽抽搭搭的颤着嗓问他。

  我叫艾叶,是来这儿帮你的。”他轻拍了拍这娃娃的后背,好让他别在抽泣得那么厉害。“看以后谁敢再欺负你。”

  “那…艾哥为什么要帮我?”小顾望舒奶声奶气的抽噎着问了句。

  艾…艾哥?

  艾叶被眼前这娃娃逗的乐出声来,怎么这人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都牟定一个妖会有人姓的啊。

  但不知道怎的,这称呼莫名还算满意。

  头顶乌云再次袭来,整个空间变得闷热潮湿十分不适。一阵腻咕腻咕的声音自地下传来,艾叶警惕地护住手里的娃娃,目光朝向那颗枯树。地上渐渐浮出一层脏污水漫上脚背,自树根处开始源源不断涌出大把另人作呕的肉虫!

  “因为你也有头好看的白头发。我喜欢。”

  小顾望舒听完他这个解释,忽然眼圈又红了起来,鼻子连猛抽了好几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甚至比刚刚哭的更厉害!

  “可是我讨厌……呜呜呜……讨厌死了………为什么只有我是白的……呜呜呜呜……”

  “如果我……如果不是白的,他们就不会成天欺负我了………

  艾叶太阳穴突得一跳。从来没碰过凡人幼崽,才发现自己真是完全搞不懂怎么去劝个小孩子。

  “别……别哭,我们小望舒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找,好不好!”

  艾叶疯狂搜刮脑子里所有关于自己还是个小豹子时的记忆,虽然早已已经过了太久太久画面模糊……

  他只记得那时候,那风雪极寒之地,寸草不生不见活物的地方,他太累了太饿了太难受的时候,若是哥哥给他带了兔子回来,便会马上止了眼泪开心起来。

  “桂花糕……”

  好像这办法还真有点作用。小顾望舒抽抽搭搭的停下哭嚎,暗搓搓的用着蚊子大的声回了句。

  艾叶只觉得自己首尾难顾,一边又要防暗箭,一边又要哄孩子。

  顾望舒你个缺德玩意,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来!什么时候才能变大!

  他甚至怀疑是顾望舒一肚子坏水,故意保持着个孩童模样来戏弄自己。

  “好好好,艾哥这就带你去寻桂花糕啊,你定要搂住我,绝对不能松手!”

  大概因为这个世界就是照着顾望舒的意念运行的,桂花糕这个念头刚起,就见他趴在艾叶的怀里,小手担在肩膀上向身后指去。

  “艾哥,那儿就有桂花糕耶。”

  艾叶觉得奇怪,顺着他手指方向一回身。

  刚还爬满肉虫马上就腐断的老枯树上,竟然结满了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可真是有……够恶心!

  本能性的拒绝走过去给他摘那肉虫子化出来的桂花糕,但是又怕顾望舒再闹。心里一横,想着反正也是梦,又不是真的脏,吃了也不会被毒死,便在这脏水里迈开步子,淌着泛出腐臭的污水一步步朝那结着桂花糕的老树走过去。

  艾叶全神贯注的踩在那淤泥滩里,生怕踩到什么不该动的。倒是小顾望舒只一脸天真无邪兴致冲冲摇晃着两只小脚,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个什么生死关头危机状下,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桂花糕,桂花糕,桂花糕,桂……”

  “哇………我的桂花糕呜呜呜………”

  “我说小祖宗,你怎么又哭!”

  艾叶就觉得自己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决心淌这场浑水之前,可没想到还有要带孩子这一说。

  “没了呜呜呜……”

  “什么…?”

  艾叶背后一凉,浑身汗毛倒竖,有危险!便是飞身侧目,瞳孔一震!

  那满树桂花糕竟纷纷化作刀翼引蝶,笔直朝两人飞射而去!

  蝴蝶引梦,可也没人说过这蝴蝶是刀子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