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道长是个毛绒控【完结】>第116章 神殿

  “顾望舒!禽兽!”

  “你给我放开!”

  顾望舒不动声色,却是明眸含笑,满意看榻上被四道金光锁妖符咒困死手脚的妖,对“作品”颇为赏心良久,才眯起细眼道:“一会儿自己就解了,乖猫儿,老实等我回来。”

  艾叶听这话马上闷了声问道:“去哪儿!”

  “靼苒说离这儿不远有座废弃几百年的破落神殿,想这隔了如此长久定是冥冥中有什么缘才将今日引我于此,去拜几柱香,再试试能否修整。”

  顾望舒将艾叶的毛氅随手披上,晚秋山风吹得厉害,反正这大氅主人现下也用不上,不分你我,一点不客气。

  “谁的殿?”艾叶追问,语气是个暴躁,也是心烦。

  “怎么,还得先问过二公子,值不值得我跪?”顾望舒回身看他毫无办法只能嘲自己呲牙的模样发笑,便凑过去在他脸上偷贴了个薄吻,“太阴娘娘的殿,我能跪了吗?”

  艾叶食了羞立马没了底气,老实躺着应他,“帝神怎么还能有落在这种贫瘠地的殿……那你,小心风凉,早些回来。”

  “知道。回程路顺便看着能弄着什么吃的喂家里的猫,毕竟日日辛苦,再让你出去寻吃的,有些太过意不去。你好睡吧。”

  艾叶待人走远,起手震碎锁符,揉着发酸手腕系好衣带,坐起身放空似的默默眯眼沉默好一会儿,却在须臾后扬手在空气中一抓——竟是枚细小如针的暗器尖细握在手中!

  “出来吧,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是安安静静到除却风伤桂花如雨泼洒,再无动声。艾叶只得叹息,抬头是一双空明蓝眸!眨眼间弹飞出屋,又在迅速重新缓步归回门槛时,已是两手满满稠血!

  艾叶默不作声擦干血渍,“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碰运气。费尽心思送命罢了。”

  不过这遭是个不知分寸的小妖,下次呢。

  靼苒坐在石砌神殿外抬头仰望着顾望舒,看他纵观四处。这神殿属实小得可怜,只一间农家屋大小,灰头土脸掩在藤蔓之下,青苔生满四壁,行来的路也被杂草侵没。若不是有靼苒引着,怕是无论如果也发现不了这种地方。别说是什么九天上神之一太阴星君的殿,就说是祭靼苒这种小山神都有些寒酸。

  “靼苒,与我还是别说尊称了吧。毕竟人神有别,你再怎么惧怕艾叶,我都只是个惶惶蜉蝣薄命凡人罢了。”

  靼苒生着对儿翦水鹿眼,水汪汪的大眼闪动,总蕴着些委屈可怜韵味。他再把眼前凡人好生瞧了遍,俏笑道:“话是这样说,但吾使尊称并不全因为大妖威逼,是您虽为凡人身,却隐约捎带神韵,是大道之人呢。”

  顾望舒被他这份可爱纯澈逗得发笑,想神仙其实也与凡人没什么差别,谈不上大道无情薄心寡欲,也并非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只不过更为心思纯粹了些罢。推开还是略显陈旧的大门,与心想的神殿设立雕像不同,是面墙壁勾画有些脱色的巨大七彩壁画,上模糊可见一位细眸微阖,身姿纤长傲妙,雌雄难辨的威严神像。一身披帛无风自扬,素色纱衣连带银发飘扬纯净如月不染半分杂色,玉指掐株金黄桂枝,将神光外泄,是为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确不愧为九天帝神之一的仪态万方。

  顾望舒在短暂愣神后不由叹了句,“这里壁画上的太阴娘娘,可与民间形象大相径庭啊。”

  “是因无人亲自目睹揽月帝神真容,你们凡间都是靠自我想象画的像,自然人心有神,各为千秋。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位自己坚信的神,即便是这儿的壁画,也未必是那位真容。别说凡人了,就吾等这般占山占水的山神河神,读不进诸神榜的小神,都不得一见呢。”

  顾望舒脱去大氅搁到一边,用衣袖仔细抹了案上浮灰,一丝不苟地插上燃香跪拜时靼苒就站在身后看着,直到长香燃尽,徒留青烟绕梁,给这冷清百年的神殿煨了烟气,才忍不住好奇问道:

  “道长,求的什么呀。您身边不就有个无所不能且肝胆涂地为您的大妖吗,何必来跪这遥遥不可及的上神?”

  顾望舒拍拍衣袍起身,视线落在偌大壁画之上,极为怅远应道:“求她,救救人间。”

  随后轻笑与靼苒道,“别与艾叶说这个,他又该多想。”

  靼苒怔怔出神的从顾望舒身上移不开视线,疑心自己大抵是太久没见过凡人?怎道是现在看个凡人都觉得气阔耀眼。良久,才冒出句感叹:“你们二位,可真了不起。”

  “是指哪里?”顾望舒疑问。

  “这份互相思量的心啊。”靼苒思忖道,“您本同这神殿一般,不应属一方破落地,而是在更大的天地问天行道。但既然身在此处,必当是有自己肯付之一切的理由。只不过这份决心……”

  即为神言,顾望舒即便疑惑也是没有打断,却见靼苒停顿有一,再开口时显然犹豫。

  “只不过,明知悲剧还要硬闯的决心虽看似凄美灿烂,可其间日日夜夜的患得患失,只会将一切欢愉都染上层灰,真的是条正路吗?即便如此还硬着头皮走,当然了不起。道长,人生苦短,于妖神永生之下不过转瞬,且有容貌沧桑变化,您当真……”

  “哈哈哈哈哈!”顾望舒忽然大笑,在靼苒茫然神色中自若道:“小神仙,我当然懂得这些,也看得出那患得患失的妖眼中对当下每一日与我相伴的迫切。我甚至比您对这份感情更为担忧踌躇甚久,但在我决意跟他来这的那一天起,便放下一切了。随心去吧,假若我是个明日便会失明的瞎子,你说今日我是埋头痛哭叹命运不公,还是走出房门将世间景色一览无遗更为不亏些?既然人生如这草木一秋,我能燃尽这几点,十几年,反正在这漭漭人间白驹过隙的,倒不如豁出命去,尽我所能,护他万世周全。”

  靼苒不明不白看着眼前人豪爽释然,疑虑道:“可您,怎么护得了他万世……”

  “小神仙,你当我为何要求上神人间安宁?因为他是妖王九子啊,他是注定要为三界动乱时献祭其身的存在。假若真的有什么法子能保他不死还人间安宁的,我自然要舍命去寻,假若寻不到,那我便陪他一起去死就罢。何须在这儿忧心重重,胆战心惊的患得患失呢。”

  “祭拜虔心至诚不辜负我心,而后神若有心赐福,我自当感恩戴德。可神若还是那般自持清高明哲保身,那我便做了那个神就是!”

  顾望舒从河边拎着收拾干净的河鱼走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艾叶蹲坐在门前傻笑着等他。

  艾叶那身袍子好像是真的不会脏,还是一如既往的花白发亮,天转凉后果然褪了灰,一尘不染好似白玉般无暇,不需清洗这点才是他最羡慕的。平日还好,若是待到冬季冰河刺骨的,洗衣裳的确是一个大麻烦。

  “小妖怪去哪儿了啊,找了你半天,饿死为夫怎么办,快去给我弄点吃的嘛!”艾叶两手撑在屋外凉榻上,眯着眼痴心撒娇的扭了十八个调子吭叽出声来。

  顾望舒看他这幅耍赖的模样也不来气,只扬手将那两条开膛破肚的生鱼丢在艾叶身上,说,“那你就这么吃吧,也不是吃不了,我这还收拾干净的。”

  顾望舒揉着他头发,“出去过了?”

  “我哪有。”艾叶收了手抬脸说,“自你那禽兽锁符解了就没动过,一直等你回来罢了。”

  艾叶瞧着顾望舒脸上渗出一丝古怪复杂的神色,开始还是颇为不解,就见他抚上自己的脸颊,拇指抹了把什么东西在手里搓了搓,拾起鱼绕了出去。

  “那就去把柴火烧上,我给你烤鱼吃。”

  艾叶应了声哦,狐疑的也擦把脸,放在鼻下闻了闻,目光骤然一沉。

  竟是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

  自己费尽心思弄干净了衣裳,却忘了检查脸上。被他瞧个正着,实在是失策。

  “好吧,我早上饿得要命自个儿出去抓了兔子偷吃。你又不吃,就没给留剩余,你要怪我吗?”

  便听搭着灶台铁锅的人在叮当声中喊了一句:“吃不吃是我的事,剩不剩那是你有没有这份心!”

  “不是吧,这就生气了?”艾叶懊恼说着取了捆柴出来,闷声熟练生火,又盯起被秋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可怜火星喊道:“顾望舒,快入冬了,这木屋子单薄,冷可怎么办!”

  顾望舒挽袖把鱼肉腌进料里,再在凉水里净了把手,回身直接冰凉插进艾叶温热脖颈里,看他被冰得哎呦一哆嗦笑道:“冷怎么办,有个暖手的不就行了。”

  “顾望舒,越来越得寸进尺!”

  顾望舒把暖回来的都手抽出来笑得得逞,“什么得寸进尺,我本就如此。谁叫你三界之大偏要选我这个胎生带病矫情难养的,那你便要想办法把我养活了才行。”

  艾叶气不过,吵闹道:“顾望舒,你原来不这样的!原来不这样成天欺负我玩的!”

  顾望舒不理,只往灶台走上几步再道:“艾叶,火还没生好?我饿死了。吃不上鱼,吃猫肉。”

  “顾望舒!好啊,真有你的!老子不生火了,都饿着!我今天定要将你揍到服气!让你知道这山上谁才是老大!”

  顾望舒把手一揣,摇起伞哄道:“又痴心妄想了。”

  【——“那假若那位一辈子不回心转意,大人您岂不是要在吾这小破山里住上一辈子啊……”】

  “要你多嘴!三天了还没完工!什么神仙盖个小破屋子要三天!”

  艾叶忆起初寻到这片地时,掰着靼苒鹿角强迫这小神仙盖屋子那些时日,即便艾叶还没解除身上禁锢,但肉食的野兽总还是让靼苒背脊发凉,不敢得罪。好不容易才算靠着盖屋子勉强拉进些关系能聊上几句……

  这小神仙也总是会大妖被凶得打嗝。

  “就大人您这脾气,是吾都成天畏畏缩缩,巴不得赶紧送走,更别提凡人了!看您这样三两头跑出去城偷窥的,若真是这般放不下心上人,倒不如好好收敛些脾气道个歉……”

  “你懂个屁!”艾叶气呼呼一屁股坐到地上,咆哮出兽音,满面怨气全撒靼苒一身!

  “我脾气差?脾气差的人是他不是我!我,我把我这一身傲骨都折成纸□□了,还不是被他莫名其妙赶出来!呵,这世间哪有如此负心汉,薄情郎的,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他!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消气,都不敢现身见他,下次山还危险重重,要此般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

  “啊?”靼苒惊得鹿眼瞪圆,“您……该不会……是在下,下面……凡人的……”

  “……再多嘴一句老子吃了你!!!”

  “诶饶……绕命啊!”

  过一会儿。

  “吾不理解。您是怎么甘心……”

  艾叶早已是个自暴自弃,只垂头丧气哀叹一声道:“谁知道呢,可能我太喜欢他了。他小时候受了太多苦,有不好的回忆。我想,可我又舍不得。”

  靼苒似懂非懂眨眼,道:“那那位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那位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靼苒站在神殿外,看顾望舒离去背影长身玉立,每一步带银铃细响,看似睥睨冷傲着目空一切,却又隐约见得到胸怀天下的无畏。

  他断然只是凡人,怎得窥见神性于身。为凡世所不容的,不止妖魔,亦还有神明。

  说他该属于哪方?

  无解啊,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