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在电话里和警方说明了情况,随后就靠在302门口,和程成遥遥相望。

  程成远远地站在楼道拐角处,无辜地问:“谢哥,我真的不能过去吗?我妈怎么样了?”

  谢燃掀起眼皮,自动忽略了后一个问题:“你低头看看。”

  “……?”

  程成茫然地低下头。

  一秒钟后,楼道内爆发出一声尖叫:“卧槽,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只见他那一身黑气像是听见了驯蛇人笛音而狂喜乱舞的毒蛇那样和扭曲的空气一起跳动着,不断地飘向302大门的方向,半途又像是遇见了某种阻力,消逝在了空气中。

  乍一看,就好像他身后有一台看不见的大功率鼓风机,将他身上的怨气不停朝里吹似的。

  “你退两步,退到有阳光的地方。”谢燃说,“别离开我的视线,也别靠太近。”

  自己的身体都成这样了,程成但凡不是个傻子也知道不能乱动,他诚惶诚恐地向后飘去,穿过楼道灰白的墙,主动飘进了那一度令他感到恐惧的午后阳光里。由于再无其他事可做,程成只好在内心反复祈祷怨气能少飘一点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

  警方来得很快,强行破门而入后,叫来了120,将昏死过去的人抬上了救护车。

  嘀——嘟——嘀——嘟——

  救护车劈开逐渐拥堵的车流,一路疾驰。

  作为报案人,谢燃跟警方做了个简短的笔录,而后跟着到了医院。

  甘秋荔离婚多年,儿子又不在身边,连医药费都得谢燃来垫,他付了钱,头晕目眩地在医院走廊上坐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流年不利。

  ……那天只是去买了碗豆花,结果豆花没吃成,反倒给自己招惹了一堆事。

  现在钱也花了,火也给了,半点好处没拿到,还要带着一个小屁孩……和一个厚脸皮的自来熟。

  想曹操曹操就到——思及此处,谢燃忽然感觉到肩膀上落了个什么东西,睁开眼,就看见景暄的头搁在他肩膀上。

  四目相对,景暄立刻笑开了,得寸进尺地把两条胳膊也伸了过来,搭在谢燃胳膊两侧,整个赖在了他身上,喟叹道:“真暖和。”

  谢燃:“……”

  他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不方便做奇怪的动作,只好将声音压在嗓子里,从牙缝中挤出来:“……下来。”

  “让我靠一会儿你又不会掉肉,看在我这么辛苦的……”景暄说到这里,忽然看清了谢燃的脸。他微微一愣,松开手飘到谢燃身前,低头仔细观察着他的脸,“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谢燃摇摇头,慢慢站了起来,向走廊尽头缓步走去。

  直到转进无人的拐角,他才轻声说:“今天你去哪里了?”

  此事说来话长。

  景暄大致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当时正在想该怎么办,巧了,就让我看见树上停了那么只乌鸦。说起来,乌鸦这种报丧鸟跟我们鬼族还算有缘,再说你又是羽族,让它给你带口信再合适不过……”

  谢燃叹了口气:“人家是八哥。”

  景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不重要——我让那八哥给你带口信,然后追了上去。那个男人走了一段路,进了间地宫,那里面全是人族的车……我就看见他车上有个女人,恰好是先前我看见的那个。”

  谢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地宫”是指“车库”:“……就是撞人的男人去报信的那个?”

  景暄:“对。”

  谢燃挑了下眉,目光前所未有的冷。

  “抬头。”

  景暄顺着谢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程成被他用一根蓝色火焰做成的细线捆了起来。

  手长脚长的十八岁少年被捆成不舒服的姿势,飘浮在医院的天花板下方,谢燃走到那儿,他就跟到哪儿,像一只被看不见的绳牵住的气球。

  他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法?”

  “怨气太重,我压不住。”谢燃阖了下眼,“怕冲撞到人。”

  “——压不住?”景暄一怔,复又向程成看去。

  小鬼眉心的那簇火分明……怎么可能压不住?

  “你究竟怎么了?”他问。

  “没事,你继续说。”谢燃神色淡淡,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了点,好像真没其他异样。

  景暄忍着狐疑,继续说了下去。

  两人聊了一路,女人一直在安慰男人,直到他们抵达了某一处地下车库才停止闲聊,锁车上楼。

  那地方很远,跟高教区几乎呈对角线,横跨整座城市,也难怪追过去的景暄耽误了这么久才回来。

  根据景暄的描述,谢燃猜测那里是座闲置的商务楼。

  “进去之后,我又感觉到一个不太完整的阵法,记下模样花了点时间。”景暄说,“虽然残缺的阵不太看得出作用,不过我猜和这里的阵应该有关联。”

  谢燃轻轻地“嗯”了一声:“这边的阵对程成身上的怨气反应不小。”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程成听完就开始鬼叫:“大哥,景哥,暄哥,你行行好,带我去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行么?兴许我认识呢!”

  谢燃头疼得要命,巴不得把程成这个负担甩出去,他几乎是立刻就将程成拴到了景暄身上。

  再怎么说,鬼族带小鬼,肯定比他个外族生物有经验。

  “看好他,”谢燃闭了下眼,准备走回去看看甘秋荔的情况,“别让他怨气入脑……救不回来的。”

  “诶——”

  景暄刚伸出手,就看见谢燃脚下一个踉跄,朝前栽了下去。他连忙两步上前,化出实体,接住了倒下的人。

  “你怎么……”

  谢燃的意识不太清醒,痛苦地皱着眉。

  紧接着,他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微弱而清晰的“咕”。

  景暄:“……”

  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简直要笑到地上去——

  这小雀儿肚子饿也不肯说,这是饿晕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