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提琴，能不能都别放弃掉。
叶思染随手抓了抓后脖颈, 把手机递了回去。他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告诉桑引添，至少他没有不开心。
“怎么办, 我的宝贝被别的人看到了。老实说, 我有点不开心了。”桑引添按熄了手机屏幕，最后斜着插进了叶思染的裤兜里。微微闭眼扬了下头,“小叶弟弟……”
叶思染被突如其来的这个称呼给勾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腾升的水汽里还倒映着桑引添那张绝美的脸。熟悉, 好像又很陌生。
“嗯……”叶思染轻轻点了点头，胳膊揽着身旁之人的腰，往自己这边贴近了些。
“你想好怎么哄我了吗？”桑引添的浴袍往下滑了些, 露出了锁骨。还有那条银色项链。
这条项链的材质有些普通，就是常见的银质饰品，价格大多也都处于中下。但这小玩意到底意味着什么，叶思染却真的猜不出了……他能感受到这条项链对于桑引添很重要, 重要到他从不离身。
而桑引添又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比比皆是, 就算有几个前男友，倒也算是正常。
可是……
叶思染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他的鼻息比刚才有些急, 依旧偏着脸用余光看着桑引添。
“思染？”桑引添伸了伸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叶思染的眉心,“怎么又突然发起呆了，在想什么？”
“没……”叶思染的声音里夹带着浓烈的气音, 听得桑引添下意识收紧了小腹。他捏了捏桑引添的小拇指, 最后带到自己的嘴边, 印了个吻，“你想要我怎么哄，我就怎么哄。”
“我、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桑引添重重地咳了两声，收回了自己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会被再次拉进旁边的卧室。“对了，我这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礼物？”叶思染晃了晃头，伸出手拿过半干的毛巾，替桑引添擦起了鬓角的长发，“什么礼物？今天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纪念日吧……”
“一封……邀请函。”桑引添最终还是没把【音乐学院】那几个字说出来，他的声音很低沉，明明送人礼物是件轻松的事，可从此时此刻的脸色来看，兴致并不高。
叶万缕在几个小时前离开了，但客厅的落地灯却还是亮着的。一旦过了0点，溪城的天就不再是那抹孤独的深蓝，而是极为深邃静谧的黑，黑到让人觉得压抑。诺大的房间里太安静了，只有留在沙发上的褶皱和桌上的邀请函能证明这里曾经是有过人的。
邀请函？
叶思染眯了眯眼睛，回眸看向了桑引添。“这就是你刚刚说要送我的礼物？”
桑引添突然有些心虚，毕竟不是自己着手准备的东西，偷换概念属实有些不妥。但叶万缕自知自己的东西叶思染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才有了这个虚假的措辞。殊不知，叶思染早就看穿了他。
桑引添扭过头不再去看叶思染的眼睛，弯着腰伸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音乐学校邀请函。“嗯……”
叶思染没动，站在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盯了两分钟，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其实……这封邀请函，是你哥要我转交给你的。”
“我就知道。”叶思染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相反，尾音还扬了上去。
叶万缕给他的是普通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可叶思染觉得他得不到，也就没了继续需要下去的理由。无论那个东西对他来说，到底有多么诱人。停在半空的手重新收了回去，想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桑引添拦住了胳膊，他有些好奇，却不忍心发脾气。“桑桑，我的回答，你是知道的。”
“呃……”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睛，拽着叶思染的胳膊坐在了沙发上。他没说话，只是偏头看向了落地窗，纱质窗帘被人挽了起来，自然垂在墙角。他的手心发了些汗，抿着唇，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
叶思染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桑引添的沉默对他来说，就是一处见不着底的深渊。
他犹豫了两秒，再次开口。“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嗯？”桑引添没有回头，两只胳膊交错放在了脑后，整个人躺在了叶思染的腿上，眼睛对上了他的鼻尖，还有眼底那两颗小黑痣。“什么故事？”
叶思染垂眸，忍不住用手心轻轻覆盖在了桑引添的眼皮之上，促使他闭着眼。“闭上眼睛，想一想我们相遇的那个海滩。”
桑引添的嘴角往上一歪，整个人跟着放松下来。他看到了那片海滩，夜里的海风也不肆虐，轻轻缓缓地拂过他的侧脸，吹乱了他的头发。旁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人，背影有些单薄，孤独。
“告诉我，你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了那片海……天太黑，月亮却很圆很圆，把整个海滩都照亮了。”桑引添的唇微张着，话里带着满满地笑意。“我还看到我们两个人牵着手，光脚踏在白色细沙里。我吵着闹着要你背，你没拒绝。可是你背着我只跑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地，细腻的白沙粘在我们的脸上，你就倒在我的旁边，冲着我笑。笑的很好看，很好看……”
“然后，我靠在你的肩膀上看海，看着被浪潮卷上岸的海龟正在慢腾腾地往海里爬，忍不住想去帮它……你跟我说，这世间万物都要遵从自然法则，得让它自己努力爬回去，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桑引添的左手盖在了叶思染的手背上，轻轻蹭着他光滑的皮肤。“可我没听你的劝，站起来拍掉了裤腿上的细沙，然后走过去，把他重新送回到了海里，看它渐行渐远，连句谢谢都没有……”
“然后呢？”叶思染眼角都弯了。
“没然后了。不是说好是你讲故事给我听吗，怎么又变成了我在专门哄小孩了。”桑引添侧了侧头，嗅到了叶思染身上的香水味，很清淡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去拥抱，他翻了个身，整张脸都埋进了叶思染的胸口，“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想到什么？”
“一片海，蓝色闪电，还有狂风暴雨。”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在回想些什么，皱着的眉头衬得他整个人都备受痛苦，连胸口都不停地欺负着，“可能正好遇上了台风天，这片海域安分不得，停靠在港口的渔船整齐地排列在看得到的地方……然后有个男人，沿着小路走了过来。那个人很喜欢这片海，每天都来这里夜游，哪怕是个台风天……”
跟桑引添刚才口中描述的场景不一样，这个故事听上去压抑极了，桑引添忍不住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不停地蹭着叶思染的手心。
有些痒。叶思染放下了自己的手，将桑引添扶了起来，最后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们侧靠在一起，相依相偎。
“所以那个人在这个台风天也来夜游了？”
“嗯，来了。”叶思染的眸子暗下了，偏头吻了下桑引添的额头，继续轻声道，“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喜欢这片海了，我猜他的遗嘱里肯定写着死后海葬……”
“呃……”桑引添轻笑了一声，用余光瞥向了茶几上的那封邀请函，最后慢慢闭上了眼。“再后来呢？”
这个故事的结局听上去并不太好，这种快要窒息的溺亡感，却被叶思染描述的平淡至极。
他仰着脸，盯着客厅熄灭已久的水晶顶灯，“那个男人开始清醒，也开始自我求救。他很努力地用胳膊拍着海面，大声喊着【有没有人来救救他……有没有人能帮助他】……可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呃……”桑引添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这个男人，是自己主动跳进那片海里的。”
“不过好在，有人真的救了他。”
“救了他？”这大概是一个好的转折，桑引添重新睁开眼，偏头仰起了脸。“真的有人救了他？在那样的台风天？”
“嗯，那个男人的运气好，被人救上了岸。可后来，救他的人这么问他……【现在呢，现在的你，还喜欢这片海吗】，你猜，那个男人怎么说……”叶思染又捏了捏桑引添的手指。
怀里的人却摇了摇头，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嘴角。
“他说，他开始恨这片海了。”叶思染轻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他的感受。因为……”
叶思染突然沉默了下来。本就足够安静的客厅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他们轻缓的呼吸声，也被藏进了这个深夜里。
几分钟后，叶思染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盯着桑引添的眼睛。“因为溺过水的人，不会再喜欢海。我也是。”
说完，叶思染重新抬起了左手，目光捕捉到了手腕上那条明显可见的伤疤。“我这双手能握得住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我做了随时都能撒开手的准备。哪怕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那我呢？”桑引添还是打断了他，他的右手微微攥成了拳。这种强烈的窒息感促使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随后，桑引添抬手捧住了叶思染的脸，“如果跳进那片海的人是我，你也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撒开手吗？”
叶思染的瞳孔突然震颤，整个身子开始颤抖。
不可能。
他可以放弃他喜欢的小提琴，但他不能放弃桑引添。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这跟杀了他自己没什么区别。
“我……”叶思染一时哑然。
“叶思染……”桑引添的眼睛红的厉害，声音都开始哽咽了，“我和小提琴，能不能都别放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