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沉疴难愈【完结番外】>第57章 真大方

  摩托艇压出漂亮的浪花,以极快的速度拐了个大弯。

  海风鼓起衣摆,艇上两人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远离了视线范围内。

  路倏移开目光,李喻承看得来了兴趣:“我们要不要也去玩?”

  “不去。”路倏淡声说。

  “行吧,”李喻承开始脱上衣,“那要游个泳吗?”

  他常年坐办公室,身材也挺有料的,肚子上还练出了几块紧实的腹肌。

  T恤扔去躺椅上,见路倏兴致不高的模样,李喻承和他面对面说:“学长,你都下来了,不会就在这看风景吧?”

  太阳此刻虽然没中午那么晒,但照在身上,混杂海水腥气,无端让人觉得闷热。

  路倏抓住衣领,正要一把将上衣扯下来,那边走过来两个男人。

  都是二三十岁左右的模样,方才也站在摩托艇旁边,年轻那位认出了路倏。

  他上前几步,笑道:“好巧啊,路总。”

  路倏也认出了他,是上次去钟鼎时,一直跟在禇钦江身边的助理方迁。

  颔首算是回应。

  方迁回头,对后面过来的男人说:“这位是鹿星的路总。”

  男人才三十多一点,便已初具啤酒肚雏形。

  他殷勤的递出双手:“您好您好,我是钟鼎人事部经理吕望,上次没能在公司见到路总,我还遗憾了挺久,这回可算是见到本尊了,您也来这边旅游?”

  “有点事情。”

  路倏轻描淡写带过,简单握了握,向两人介绍身旁的李喻承。

  双方客套的寒暄过后,李喻承问:“刚刚那位就是禇总?他女朋友很漂亮。”

  吕望一脸赞同,迫不及待显摆:“李经理看人还真准,顾小姐家世好又年轻貌美,禇总也是同样的优秀出色,听说顾老先生还和我们钟董是老朋友了,两人真是越看越般配啊,哈哈哈。”

  尽管不理解吕望吹的哪门子牛,李喻承还是友好的点头称是。

  “这哪叫坏名声,不早晚的事吗?”吕望被扫了兴,责怪道,“小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思想这么古板?”

  方迁相貌温和斯文,性格倒挺固执:“禇总私事,吕经理还是慎言的好。”

  吕望拧眉:“我就说说而已,你......”

  李喻承赶紧打圆场:“郎才女貌,确实般配,但咱们也只是随便闲聊,二位别闹了不愉快。”

  “哪里,”方迁客气一笑,“李经理言重了。”

  路倏没兴趣讨论禇钦江的感情生活,早去到一边,脱了衣服准备下水。

  李喻承见状,也向两位告辞。

  周围分散着不少男男女女,大多都套了游泳圈,一看便知是旱鸭子,来玩水的。

  路倏在胳膊上拍了些水适应温度,随即往中间走了几米,海水没过腿根。

  他微微俯身,向前一扎,一个标准的入水姿势,游进了深处。

  李喻承跟在路倏身后,也用了跳水出发,和他朝同一个方向游去。

  两人一前一后,看上去像是你追我赶,实际路倏压根不知道后面有人。

  约莫游了八百米,海水已经比较深了,不适合再继续往前。

  路倏浮出水面,回身时刚好和李喻承来了个眼对眼,差点撞一块儿去。

  “......”

  他后退半米。

  李喻承却笑起来:“学长,你刚那个表情,很像是怕我要吃了你啊。”

  “你跟那么近干什么?”路倏不悦。

  “我们难道不是在比赛?”李喻承眉开眼笑的,“你速度太快,我输了。”

  路倏对他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样子十分费解,搭这句话会显得自己也很傻逼,他干脆置之不理,一头扎进水里往回游。

  结果李喻承脑子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突然拽住了他的脚腕。

  路倏一惊,极力稳住平衡,浮出水面后挣脱开来。

  若非他经验丰富,这会儿肯定呛水了,路倏一拳头挥过去:“你有病?”

  李喻承仰身躲了下,解释道:“我准备扶你的,但你反应太快了,别生气。”

  路倏本来就心情不太好,顿时被这个无聊的玩笑惹毛了。

  他抬腿,直冲李喻承腹部踹去。

  在水下有阻力,踢不了太重,李喻承没躲,生生受了这一脚。

  踹完还觉得不解气,路倏又想挥拳头,不远处响起摩托艇的嗡鸣声。

  浪花猛地打过来的同时,李喻承双臂一张,扑上来把路倏护进怀里。

  摩托艇从他们身边掠过,罪魁祸首连眼神都没分来一个,后座的女生回头喊道:“不好意思啊——”

  尽管被人护住,路倏仍不免被溅了一脸水。

  他面无表情推开李喻承,闷头游回了岸上。

  禇钦江大约是又绕了几圈,差不多和路倏同时到达。

  摩托艇停泊在浅海处,顾缘从后座下来,禇钦江摘掉手腕上的安全绳。

  路倏径直走过去,二话没说,一脚将禇钦江踹回了海里。

  “你干嘛!”

  顾缘吓了好一跳,紧张的看禇钦江,“钦江哥你怎么样?”

  海水才到膝盖,禇钦江只弄湿了衣裤,他从容的坐在地上,摆了摆手。

  无视掉顾缘的质问,路倏慢慢蹲下身,单手搭住膝盖,盯着禇钦江:“清醒了吗?”

  “没呢。”

  禇钦江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骤然伸腿勾住路倏。

  路倏没设防,整个人向前栽去。

  旋即又停在了半空。

  他锁骨压住禇钦江横过来的手臂,一条腿跪进海里,耳旁传来玩味的嗓音:“现在清醒了。”

  路倏没有犹豫,手肘狠狠朝对方腰侧击去。

  顾缘惊呼起来。

  禇钦江掌心接住他手肘,挡了一下,撑起身拉开了小段距离。

  顾缘几步跑过来,要挡在禇钦江跟前,被他拉到了后面:“没事。”

  正巧李喻承也赶来,拦住要动手的路倏,低声劝道:“学长,这里有很多人。”

  “刚才都道歉了,又不是故意的!”顾缘愤懑不平,“你还敢当众打人,真当我们怕你啊?”

  路倏漫不经心掀眸,沉冷的眼神扫过顾缘。

  “摩托艇贴人很危险,”李喻承反驳回去,“以二位的技术,恐怕不适合玩这个。”

  顾缘还想再骂,被禇钦江截住。

  他淡淡一笑,捉摸不透的目光打量李喻承片刻,跟观赏风景似的,再缓缓落到路倏身上。

  路倏直勾勾与他对视。

  两人无声中,仿佛在较量什么。

  须臾后,禇钦江说:“顾缘,走了。”

  扔下这句话,他转头往滩外去。

  顾缘不甘心的剜他俩一眼,跟在身后离开。

  “学长——”

  李喻承话到一半,路倏越过他,独自朝反方向走了。

  —

  晚上照旧和孙开吃饭,对方询问他玩得是否开心。

  之前孙开便提过,要亲自陪路倏游玩晋云岛,但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也幸好拒绝了,不然若是下午他在场,恐怕会被这位行事彪悍的路总吓到。

  “就那样。”路倏回答。

  “哪个主办方?”

  孙开说:“华寅科技,拍卖的钱都爱心捐赠给有智力问题的儿童,用作治疗费用。”

  路倏没有立即出声,不疾不徐吃下一小块牛排。

  半晌后,应道:“嗯。”

  晚餐结束,路倏要回房间时,收到了李喻承的消息。

  -学长,我在附近的酒吧,来喝一杯吗?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下午真不是故意的,就想和你开个玩笑,老板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后边还接了个痛哭求饶的表情包。

  待在酒店里也无聊,而且路倏确实有点想喝酒,他回复了一句。

  -地址。

  对方立马发过来,路倏收起手机,往目的地走去。

  酒吧人很多,不过并没有乱七八糟的甩头表演或DJ喊麦,只有一个驻唱歌手在台上静静弹唱。

  卡座里大部分都是来晋云岛度假的游客,普遍身穿沙滩裙裤,打扮得很清凉。

  路倏找到李喻承,坐进沙发,问他:“带烟了吗?”

  李喻承徒手撬开几瓶酒,替他倒上:“没带,我现在去买?”

  “算了。”

  路倏拎着杯口,仰头饮尽。

  “你慢点喝,”李喻承连忙说,“这酒烈,喝快了呛喉咙。”

  “没事。”

  路倏自顾自又倒了一杯。

  “心情不好吗?”李喻承目视他的动作,“感觉你到晋云岛后,一直挺……那什么的,因为合作的事?”

  “挺什么?”路倏不答反问。

  李喻承斟酌了一下用词:“就感觉,心里憋着股气。”

  路倏不走心的笑了声:“是吗。”

  “真的,感觉你见谁都想揍,”李喻承和他碰了碰杯,“今晚陪你好好发泄。”

  路倏没搭腔。

  李喻承忽然起身,从对面沙发移到了路倏身边,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掌宽距离。

  “太吵了,”他说,“怕你说话我听不清。”

  这距离着实有些近,让路倏感到不适,他挪开几分:“能听清。”

  李喻承笑了笑,并不在意对方疏离的态度,他说:“学长,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路倏垂眼看手里的酒,心不在焉。

  李喻承说了句话,声音很小,完全被酒吧里的嘈杂盖过去。

  路倏没听见,目露疑惑。

  “看吧,是不是听不清。”

  李喻承再次靠过来,这回要近得多,甚至挨上了他肩膀,“我说,以后私底下,我可以不喊你学长吗?”

  路倏眉头紧了一瞬,这问题实在莫名其妙。

  以至于他都忽略掉对方超过了自己安全距离的行为。

  “你想说什么?”

  “我从大二认识你,到现在八年了,”李喻承开口道,“一直喊学长或路总,未免也太生疏了。”

  “我能喊你......”他停顿几秒,问,“阿炎吗?”

  “……”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悚然的称呼让路倏不自在与怪异感,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连他最亲近的家人都没喊得这么黏糊过。

  搁下手里的杯子,路倏不耐烦的目光扫去:“李喻承,你最近抽什么疯?”

  “我没抽风,”李喻承神色如常,“只是觉得都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和你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接触。”

  若说之前路倏还没当回事,那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他并非迟钝的人,只是先前从没往这方面想。

  自己的性取向唯有少数几个朋友家人知道,上次那个吴扉,也不过是闲得无聊来骚扰而已。

  当年上大学,身边不乏同学或其他专业的校友向他表白,男的女的都有,表白墙上也是经常挂着,但路倏通通拒绝了。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扑在建立工作室上,压根没想过谈恋爱这事。

  现在就更不会有。

  “不能。”

  路倏简明扼要的拒绝,坐到另一张沙发上,“这次和嘉达的合作没定,我希望你拎得清事情轻重。”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甚至不需要挑明,体面又决绝,李喻承期待的神情褪去。

  须臾后,露出一点笑容。

  “学长,你放心,工作上我不会马虎的。”

  路倏不再多言,起身去了洗手间。

  出来后,李喻承旁边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路倏觉得自己这趟出差,可能是真没挑好日子,要么就是晋云岛这地方太小了。

  乃至于无论走到哪,都能让他碰见碍眼的人。

  李喻承身边是方迁和吕望,看那架势,八成是想把他拖去自己那桌一块儿喝酒。

  隔了条过道,斜对面的卡座里,坐着禇钦江和顾缘。

  两人正在玩骰子,顾缘托腮撑在茶几上,专心致志看禇钦江摇骰,男人动作娴熟而懒散。

  盒盖揭开,是豹子。

  顾缘眼都亮了,搂住禇钦江小臂让他教自己。

  禇钦江捏了粒骰子放手心,低头含笑对顾缘说了句什么。

  顾缘羞赧的捂住脸,红了耳朵,作势要打他。

  路倏站在几米远外的人群里,不动声色注视这一切。

  禇钦江感受到似有似无的目光,扭过头,却只看见酒吧里昏暗浮动的光圈。

  路倏走到了酒吧外的街上,这一带有名的旅行街,周围熙来攘往,人流量很大,随处可见卖纪念品的。

  他瞎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便利店,进去买了瓶水和一包烟。

  随便挑了个能看见海岸的街边长椅,路倏背靠长椅,点燃一支香烟。

  晚上的海与白天不同,海面平静淌过一轮又一轮水花,深色融进浪潮里,细沙也淹进去,沉默的消失不见。

  海岸无声无息,比平日多了一种未知的危险。

  凉风四起,烟尾飘出来的白雾很快吹散。

  路倏待得地方并不偏僻,一个小女孩抱着编织篮跑过来,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伶俐的光。

  她脆声道:“哥哥,买一串贝壳手链吧,很漂亮的。”

  路倏把烟掐了,说:“你也喊我哥哥了,哥哥不戴手链。”

  小女孩坐下来,指向海岸:“我家就住那边,我也经常坐在这里看,但是太黑太远了,看久了的话,人会变得不开心。”

  她转头:“你不开心,所以你才一个人坐在这里,对不对?”

  “没有。”路倏淡淡道。

  “你骗不到我,”小女孩说,“我妈妈告诉我,如果看到了有人在难过,而你刚好不讨厌他,你就可以安慰他。”

  她在篮子里翻了翻,翻出一条纯白色贝壳手链:“喏,送给你,这是最漂亮的一条,我捡了很多次才收集好,你不能拒绝哦。”

  路倏稍稍一愣,片刻后,收下手链。

  用手机扫篮子边的二维码,付了两百块钱。

  “你付钱了?”小女孩问。

  “嗯。”

  “那就是你自己买到的礼物,”小女孩提起篮子,笑容明媚,“祝你快一点开心起来,哥哥再见。”

  背影远去,路倏漫不经心把玩手里的贝壳手链。

  李喻承戳消息过来问他去哪了,他回了俩字:酒店。

  后面李喻承又讲了些什么,他没再看,手机静音扔进兜里。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街上人影渐渐稀少,店铺都开始打烊,路倏才离开。

  走回酒吧,里面也不剩几个人了,他刚准备去吧台,侧后方传来一句——

  “路总,这么巧。”

  路倏转身,禇钦江独自坐在那,他举了举杯:“喝点?”

  路倏神情看不出异样,坐在禇钦江对面,贝壳手链随手搁桌上。

  禇钦江一笑:“感谢路总赏脸。”

  桌上有几瓶酒,他拿过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些威士忌和苦酒进去。

  深棕色液体晃动,杯面的光映在手腕上,骨骼轮廓分明,肤色一如既往的白,似乎要比以前多了几分力量感。

  刚刚也是这双手,在教小姑娘玩骰子。

  一杯简易的曼哈顿调出,禇钦江推到路倏跟前:“尝尝。”

  路倏看着鸡尾酒,并没有动。

  “怕下药吗?”禇钦江倚进沙发,眼神饶有兴致。

  “禇总这双手,会冲浪玩骰子,”路倏端起酒杯,“还会调酒,不去卖艺可惜了。”

  “卖艺多不划算,”禇钦江说,“做这些也要看心情。”

  路倏浅酌一口曼哈顿,度数不高,口感却强烈而直接,瞬息便占满了整个口腔。

  “看你什么时候寂寞吗?”他说。

  禇钦江低低笑起来,肘关节撑在茶几上,手指垫着太阳穴,偏头看向路倏。

  “路总,你好了解我啊。”

  “这样啊,”路倏放下酒,俯身靠近禇钦江,口吻带上了嘲弄,“只是不知道,你的小女朋友,清不清楚你喜欢男人?”

  “小女朋友?”禇钦江佯装无辜,“路总,你可别造谣。”

  路倏淡淡哂笑,坐回去,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叼进嘴里。

  他半耷拉眼皮,手里一下一下玩着打火机,火焰喷出又熄灭。

  周身透出生人勿近的气质,黑色T恤仿佛要与沙发融为一体。

  禇钦江将他的模样收进眼底,神情忽然就淡了。

  “路倏,”他说,“你刚跑什么?”

  路倏并不回答,宛若无视了他的存在。

  禇钦江也没声了,两人就那样安静的相对而坐。

  待到一根烟抽尽,路倏把烟头捻灭进烟灰缸里,鸡尾酒一口喝完。

  他起身:“多谢禇总的酒。”

  离开之际,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禇钦江也站起来,指间箍住他手腕往下一滑,贝壳手链进了自己手里。

  他来到路倏身边,食指勾着那串手链,举在路倏眼前:“喝了酒,总要拿点什么换。”

  路倏一提嘴角,笑得敷衍:“我给你,你敢戴吗?”

  禇钦江指尖一松,贝壳握进手心,插着裤兜漫步走出酒吧。

  懒懒的嗓音响起:“路总真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