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乖。

  除了被大家围观挨批有点丢脸以外, 他不想写检讨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他的字不好看。

  平时潦草惯了,签个名都像画画, 忽然要一笔一划地写, 僵硬得很,跟小学生刚开始学写字的笔迹差不多。丢脸加倍。

  时淮把他的小学生文笔保证书折两下收了起来,没有点评什么。看起来好像已经不计较了, 又好像还没完全解气。

  秦炽没看住弟弟,自觉有点责任在身上, 帮着打个圆场,“行了行了,说开了就过去了哈。”

  “明天出门可别再单独行动了,还得坐火车呢, 要是丢在火车站可不好找。”

  波尔图逛得差不多了, 按照计划明天他们去里斯本玩。那里有全世界最可口的葡式蛋挞, 是不能错过的地道小吃。

  应允白天听说还去别的城市玩还兴趣很高,可晚上睡觉时整个人恹恹的, 躺在床上总觉得不舒服, 一个劲儿地翻来翻去。时淮给了他一巴掌才老实。

  “手疼。”他睡不着,得想个理由作妖,“哥,你把我可乐藏哪儿了?”

  喝可乐就不疼了?

  时淮懒得理他。

  他又说,“我明天不想跟你们一起去吃蛋挞了。想睡懒觉。”

  “明天不去要等什么时候,”时淮说,“还想自己一个人去?”

  “反正明天不想去。”

  他手脚并用在被窝里刨了个坑, 没过一会儿又把被子踢开撂到一旁, 充分体现出心情,“唉,烦躁。”

  他还好意思烦躁。

  时淮想再给他一巴掌。

  “我睡不着,起来打游戏吧。”他干脆一骨碌坐起身,“哥你要不要打?”

  “不打。”

  “那我去楼下玩,不吵你睡觉。”

  应允果断地下床拿手机和充电宝,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早有预谋般开门出去,头都没回。

  他看得出来,再翻腾一会儿他哥该烦他了,横竖是睡不着,还不如懂事一点自己爬。

  想来想去可能是这两天都没打游戏,给他憋着了。今晚的客厅空无一人,他过来开了盏落地灯独占沙发,深夜单排打发时间。

  第一局比赛就打得很累,在峡谷里跑来跑去到处挑架的仿佛不是游戏角色而是他本人,手脚都疲惫得不听使唤了,熬战到最后还是没能扳回局面。

  这一局他是败方mvp,表现很不错,所以输得不甘心,即使已经感到疲倦,胜负欲作祟顺手就又开了一把。

  打得正激烈时,微信里忽然弹出了好友申请的验证消息。

  ——

  卧室门被反手关上。时淮翻了个身,背对房门睁开眼,脑海中在转动一些白天无暇顾及的细节。

  为什么应允看到未接电话后先回了秦炽,却没有回他。

  当哥的人不可能真开口问这种矫情的问题。就算问了,他那个弟弟也只会无辜地望着他问怎么了?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无知无觉没心没肺的人,活得更快乐。却也让人恨不得把他整个儿剥开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出门的计划白天答应得好好的,晚上说不想去就不想去了。时淮对着个空房间生闷气,过程中没忘了和团队里的其他人提前报备,调整明天的游玩计划。又等了大半天,外面还是没动静,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看时间。

  打他妈个破游戏两个多小时了人还没回来。这弟弟是不能要了。

  时淮压着火气起床,下楼去抓人。

  客厅里游戏声已经停了颇一阵子。应允在沙发转角里窝着,人已经睡着了,还抓着手机不肯放开。明明个子不低,蜷起来却是不大的一团。

  走进了看才发现他烧得嘴唇干燥,脸颊被潮热蒸得透熟,连额头都是红的,不用摸都知道烫得要命。

  这一眼看过去,把下楼时的心思全看乱了。时淮皱眉叫他,声音已经轻了好几度,“乖,醒醒。”

  怪不得睡觉前在床上瞎折腾。自己哪里难受都搞不清楚,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再给烧傻了。

  “嗯……为什么,”他隐约能听见些声音,可困乏得睁不开眼睛,神志不清地嘀咕,“我不。”

  时淮拉住那只受伤的右手绕过自己的脖颈,顺势把他拢进怀里抱回了房间。

  行李箱里备有常用的退烧药。应允从小会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发烧,包括但不限于感冒。有时候即兴得让人想不通,好像纯粹就是无聊了发个烧,给无趣的生活助助兴。

  旅行尚未结束,应允暂时还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他闯祸了时淮生气了」这件事,连带着他也只顾着想怎么才能让他哥不生气。却忘了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一路上没说话,他自己也在生气。

  那句「别叫我哥」比可乐瓶子打到手背上还疼。可他还是愿意把时淮放在自己的感受之上,等哄好了他哥,自己心里的委屈才后知后觉地泛出来。

  烧得迷迷糊糊身体忽然一轻,他被搬醒了,紧接着有人说了句话。好像是句咒语,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仔细一听满脑子都是同一句「别叫我哥」。

  心好痛。

  悲伤小狗拒绝吃药。

  “张嘴。”时淮没有心:“再不张我碾碎了泡水里灌你,一杯水是三百毫升。”

  那不是要苦死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应允睁开眼飞快地吞了药片,片刻不停地转身钻进被窝里,甩给他一个后背。

  发着烧气人的功夫也没落下。时淮哑然失笑,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冰凉的手碰他的腰窝,冰得他一哆嗦,“作什么妖?乖。”

  应允试图在被窝里尥蹶子,可惜手脚绵软使不上劲儿,踢不着他还轻易就被压住了,只能无能狂怒:“别叫我乖!”

  “呃……”被子都让他卷得乱七八糟。时淮抽出来抻平,边边角角地重新掖盖,从背后抱着他。他哼了几声,倒是没再反抗,口头无论再怎么凶,一抱就乖。

  退烧药见效没这么快,怀里温度还在持续攀升。时淮等得有些心焦,抱得太紧两个人都在出汗,恍惚间觉得自己也在发烧。

  “是不是因为我白天骂你了?”他低声问。

  他偶尔也会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年纪更小些,他二十岁出头应允十来岁那会儿,刚出道的压力和弟弟的不省心混在一起,应允挨过不少打。

  只是外人眼中乖巧而已。平时有多听话,作妖的时候就有多气人。

  从前有段时间总忙不过来,每天的联系只限于几分钟的日常询问就匆匆结束,他知道所谓的作妖并不是真的想作,只是不甘寂寞的小狗想要得到更多关注,可在气头上,还是控制不住会下狠手打。

  挨完打铁定发烧,看着弟弟病恹恹的他又会后悔心疼。

  应允故意没有回答。他们如此了解对方,知道怎么能让他心里也难受。

  谁让他不好好当哥哥,乱说话。

  “明天在家里睡懒觉吧,不想出门就算了。改天再去。”时淮握他的右手,“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他自动分开手指,好让他哥的手指能插进来,却还是小声地说,“这里又不是我家。”

  时淮问:“想回国了?”

  “也不是。”他就是想抬杠。

  应允想起自己八岁那年,大人们都在忙应小蝶去世的事。时淮握着他的手,也能完整地包裹,就这样带着他玩了一整天。去玩游戏机,去吃柠檬冰,天黑时还去看了一场很搞笑的亲子电影。

  他搬进时牧桓家里之后,除了上学的那条路就没去过别处。时淮带他到市中心玩,只是离开几条街的距离,他就觉得像到了很远的地方。电影院里尤其神奇,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灯一关,大银幕亮起,他好像到了天堂,看别的小朋友和家人怎么过完滑稽的一生。

  那场电影是什么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时淮一直牵着他的手,直到手心里汗津津的也没有放开。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吃爆米花,到最后吃得一手黏糊。

  电影散场时大家都走了,时淮却不带着他回家,而是问他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跟着哥哥。

  他舔手指上的糖稀想,有什么不可以的。

  如果是跟哥哥在一起,去哪都行。哪里都可以当家。

  作者有话说:

  初中的狮子鱼曾经想过拐带弟弟离家出走(真·叛逆期;

  来唠;

  明天起开始每晚日更啦;

  更新时间会比较晚大家可以每天早上睡醒再看;

  这本篇幅也不会很长,二十来万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