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秦炽「虽然但是」了一通, 说不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来。应允有点嫌弃他耽误时间,但还是善良委婉地传达,“快去休息吧小秦哥, 你都困糊涂了。”

  秦炽:“……”

  时淮洗完了喝可乐的杯子正往楼上来。秦炽看看这个弟再看看那个哥, 无能为力地叹气退场,“行吧,你睡觉去吧。注意安全。”

  睡个觉为什么还要注意安全。

  应允困惑地歪了下头, 听见时淮问两人在聊什么,便回答道,“小秦哥让我注意安全, 好像是怕你晚上会暗鲨我。”

  时淮:“……”

  听懂了又没完全懂。

  他只当是句get不到点的玩笑话,打着哈欠回房间了。

  明天要坐火车去里斯本,今晚睡前得稍微收拾下行李。还好带来的衣服大多是短袖衬衫, 不占地方也不难整理。

  他叼着牙刷数了一遍, 没有搞丢的东西, 只剩两件外套随便叠两下塞进旅行箱,手机又在床上震动起来。他让时淮帮忙看一眼,“谁找我?”

  时淮看到屏幕上的微信备注:“钮祜禄氏。”

  应允:“……”

  这个时间国内都已经天亮了。他跑去吐掉牙膏泡沫回来接甄焕的电话,“画画熬了通宵还是赶着去上早课?”

  对面的哀怨声娇弱无力,“通宵画画后赶去上早课。”

  Debuff加满,跟外出旅游连今天是周几都不在意的室友过着天上地下的日子。人和人的境遇大不相同。

  都已经这么惨了,甚至还要帮忙牵线。感天动地室友情。

  应允问,“那怎么这个时候还打电话?听你这声音一口气快上不来了,干脆翘课吧在寝室补个觉。”

  “不行,我馋出勤分馋绩点馋奖学金。”甄焕直入主题,“这两天是不是有个小学弟加你微信?你给人家通过一下啊, 总无视搞得人家都迂回战术来找我打听你了。”

  加微信的确有一个, 是不是小学弟就不清楚了。应允生出点兴趣,“什么来头啊,干嘛对我这么执着。”

  “你也知道他的,提一下你肯定就想起来了。就之前那个,”甄焕说,“嘉园路涂鸦墙上盖你图的那个。”

  “嘉园路……啊,那个tea?”

  “就他。你后来不是也把他的图盖了么?然后他又把你盖了,再然后你就出国玩儿去了……估计你俩盖来盖去的盖出感情了吧。”

  应允听懂状况,嘿了一声,“他想认识我啊。”

  “废话。反正意思我传达到了,加不加看你。”甄焕撑着一口气出门,“不说了,我得去买个早餐续续命。”

  时淮从小浴室里走出来催他睡觉。应允应声倒在枕头上,举高屏幕最后看了一眼未通过的新好友验证消息,把手机扔到一边滚进被子里。

  虽然他是有点好奇小学弟的来历,不过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不值得耽误睡觉。等明天想起来再说。

  隔天没有人催促,大家果然又是睡到中午才集合。悠闲地吃了午饭出发去下一站,还在古朴优雅的火车站拍了许多照片。下午到达住宿的酒店,放下行李就去里斯本著名的蛋挞店去打卡。

  店面不大,新鲜蛋挞出炉时会有一阵清脆的摇铃声响,得到信号的食客便蜂拥而至,排起长龙般的队伍,每个人还限购一盒。

  应允没什么耐心排队,好在是跟着哥哥们出门,坐享其成也心安理得。名扬四海的葡式蛋挞味道果然地道,洒在上面的肉桂粉也被烘焙得恰到好处。但他不怎么喜欢肉桂的味道,所以这个「全世界最美味的蛋挞」还是没有他哥做的蛋挞好吃。

  听到这个评价,一圈人纷纷鼓掌捧场,“牛啊牛啊。”时淮表现出宠辱不惊的神色。

  放在以前秦炽还会想不愧是队长真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现在看着就觉得他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

  傍晚时分,太阳正悠然沉落,小广场上的景色十分宜人。观看日落的人们各得其乐,不远处有情侣甜蜜地依偎,有一家三口出游在哄着孩子不要乱跑,也有孤独的旅行者独自坐在树荫下的长椅,合上膝上的诗集,遥望西方被日落染红的天空。

  他们一行人也没有再赶去别的地方参观。广场上有不知名的乐队在街头表演,应允和哥哥们人手一支啤酒,坐在草地上听一首关于初恋的歌。

  许青蓝是August著名翻译小能手,捡着自己听懂的歌词说给大家听,赞同地点头,“是悲伤的初恋诶。”

  这首异国曲调里对爱情的描绘充满伤感和遗憾,更像是经历过世事的成年人在回首过往发出惋叹,配着落日的景色欣赏,有种穿透人心引发共情的力量。

  小广场上喧闹的声音平息了许多,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们,纷纷转头望向乐队驻唱的位置。大家都忘记交谈,安静地倾听。直到悲伤的歌曲结束,下一首是欢快的曲调,才又重新开始聊天。

  “可能年纪再大点听这种曲子会更有感触。”夏赢随口道,“我们这群人里,离初恋最近的估计也就是小允了。”

  除了时淮一个异类,August人均早恋年龄都在十四五岁。应允一想,“我好像也差不多诶。”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这个我们都知道。”

  关注弟弟的感情问题曾经是团内的吃瓜热点之一。也不能怪大家太八卦,实在是事情巧合,想不知道都不行。

  应允上高一那年,时淮心血来潮去开家长会,刚录完节目连庆功宴都没吃,就直奔学校去了,没想到一进校门就在篮球场上把早恋的弟弟抓了个正着。

  更有趣的是那个女孩后来被星探挖到他们公司,还差点参演了August的新专辑mv,在公司偶然碰到时淮,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听说你当初直接去教务室发了脾气,把人家小女孩都吓哭了。”秦炽啧啧道,“知道你是小允的哥哥以后,她每次到公司都先打听着你在不在,避着你走。”

  以前听这种事只觉得时淮管弟弟管得严,怕耽误学习才不许早恋,现在再细细揣摩,又多出一层耐人寻味。

  目前为止,还只有他一个人在寻味。秦炽看了一圈,大家都只当是说起弟弟的糗事,打趣地笑笑便罢。连当事人都没放在心上,“哎呀都什么时候的事了,那算什么初恋嘛。不提起来我都不记得了。”

  时淮喝完了啤酒,一直在看他,有意无意地观察他的反应。他却没有在意。广场上有小孩在玩吹泡泡,夕阳里飞起来五彩斑斓,他跳起来想去抓泡泡。时淮想抓住他的手,就落空了。

  晚上回到新的住处,分房间时他们依旧住在一起。秦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自我安慰,没事起码里面有两张床。

  应允进了房间,依旧把其中一张床用来扔行李。他有点认床,晚上大家在楼下一起玩就没去掺和,自己趴在床上打游戏,跟新床磨合。

  时淮也很早就上来休息,陪他打了几把游戏后躺下酝酿睡意,不知怎么又提起傍晚广场上聊起的那件事,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应允感到很意外,没想到他哥还在记挂着。“我不介意啊,早就不介意了。反正你是为我好,我又不傻,不会怪你的。”

  他不知道,时淮并不是在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而是为自己做过以后直到现在都不后悔的私心而道歉。

  时淮嗯了一声,问他,“当时篮球场上有那么多小女孩,你为什么只接了她的水?”

  难得他哥主动聊起谈恋爱这回事。应允本来也想好好聊聊,可想了半天,只能诚实道,“因为她长得最好看。”

  “呃……”时淮好像被他无语住了,半天都没再说出话来。他等得犯困,嘀嘀咕咕地闭上了眼,“像我这种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还指望我能说出什么深刻的理由嘛。”

  他从来不去想什么复杂深刻的问题,喜恶也都建立在简单纯粹的基础上。这样的性格好也不好,更何况他表里如一,就长的一张人傻钱多笨蛋小少爷的脸。时淮常担心他会被人诱骗利用,也会反思他到底是天生就这样,还是被养成这样的。

  他很快就睡着了,像往常一样。睡姿放松充满信任感,微微张开的唇瓣饱满红润,手指按下去会陷进温热的唇肉里。

  时淮回过神时,指腹已经探进太深,抵住了湿滑的舌尖。

  在应允的人生中,某些有可能存在的,不健康不安全的隐患都被他以哥哥的身份一一排除。以至于到了今天,他才是应允身边最大的隐患。

  他曾想过无数次,一切被戳破摊开时应允会有怎样的反应,是离家出走还是乖乖就范。他在应允心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完美形象,如果发现了自己向来崇拜的哥哥其实是个龌龊卑劣的恶魔,那颗单纯的心会不会崩溃。

  他或许盼望着发生些什么,才会故意把不可告人的秘密透露给一个口风不严的朋友。

  可他明明也知道,什么都不发生才是最好的。不只是担心会得到应允的怨恨,说到底是不忍心把弟弟往歪路上带。

  这样的生活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

  四十岁吧。时淮想。

  等到应允四十岁,他也已经年近半百了。步入衰老的后半生,身体里的冲动消退,心理上应该也会接受得更平和一些。

  他会亲自挑选一个合适的女人,各方面条件都不用非常优秀,只要品行善良,能真心地陪伴照顾他这个弟弟度过余生就足够。虽然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人会像他一样,能够爱护应允直到生命尽头——

  时淮又想起看到那个女孩的那一天。

  篮球场上,那个漂亮的女孩跟应允面对面站着,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近,被一群人起哄围到中间。应允接过她手中的水,腼腆地单手抱了一下她的背。

  那时他以为自己会为弟弟感到骄傲。可实际上,骄傲的存在感微乎其微。以无法忽视的分量占据他整个心的,是嫉妒。

  他也可以像那女孩一样递给应允一瓶水。应允一定会接过,但永远也不会在所有人面前给予他拥抱或一个吻。

  他真的很讨厌看到应允对着那个女孩子笑。

  当天应允被揪到教务处挨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早恋之所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是他哥亲口跟老师告的状。

  他的哥哥卑鄙地隐瞒了一切,装作刚到学校接他的样子,甚至加重语气跟老师一起训斥他“你能不能安分点别跟我找事。”

  应允心里很愧疚,认为是自己太不懂事给哥哥添堵了,回家后晚饭都没怎么吃,半夜睡不着觉还悄悄地在他耳边道歉。

  一起睡的每一个夜里,他都比应允睡着得更晚。那句小声的「对不起」传入耳中时,他几乎控制不好呼吸的频率,心想自己死后应该会为此刻的私欲下一次油锅。

  但应允之后再没有跟那个女孩单独说过话,对谈恋爱也不怎么感兴趣了。

  他又觉得下油锅也值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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