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回忆起过去,沈醉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阖眼靠着后座椅背,眉头不自觉拧到一起。
小安见状也不敢说话,她知道沈醉并不算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快到燕名扬家时,沈醉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燕名扬打来的,睁开眼后略显不耐烦。
结果是胡涂。
“喂。” 沈醉接通后打了半个哈欠,“怎么了?”
“刚刚走得急,现在才得空给你打电话。” 胡涂说,“今天这个项目,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醉没有立即表明看法,而是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你怎么看的?”
胡涂倒不遮掩,被问后干脆直接道,“凭我的直觉,这个片子能冲奖。”
“蒋恺背景不小,李导实力也是有的,题材就更是奔着拿奖去的。”
“他们现在就差个能扛大梁的男主了。”
沈醉十分理智,“我的咖位还没到能扛大梁的水平。”
“现在是不行,” 胡涂诚恳道,“但《失温》上映后就未必了。大家都知道,裴导的电影从不扑街。”
沈醉缄默不语,像在思索。
“下一届银云奖是什么时候?”
银云奖,是电影届普遍公认的最高奖项。它三年举办一次,允许用导演剪辑版参赛,注重影片本身的质量而非舆论口碑,含金量极高。
当年夏儒森曾凭《流苏》夺下银云奖的最佳导演,这部电影直到那时才被大众看见。
那也是沈醉第一次直面众多的镁光灯。见识过《流苏》导演剪辑版里沈醉灵气出众的表演后,各路媒体开始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个十几岁天赋异禀的孩子。
影迷们都知道,某种意义上,沈醉可以算是在银云奖的舞台上出道的。
胡涂嘶了声,“去年办过一次。下届应该是...后年。”
“蒋恺这次亲自参与编剧,可能也是想混个奖项。”
“最佳编剧他就别想了,” 沈醉嗤笑一声,“有《春栖》呢。”
胡涂知道《春栖》。他想起沈醉叛出恩师夏儒森之门的故事,尴尬地笑了笑,“你现在跟夏导关系还不错?”
沈醉略过了这个问题。他自然地把话题绕回到蒋恺的电影,“既然你这么看好这个项目,今天怎么不一口答应下来?”
“要谈个好价钱啊!” 胡涂长吁一声,“蒋恺和李导为什么现在来找你?还不是想趁着《失温》没上映、你身价还没涨时买入吗?”
“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来负责。”
“行吧。” 沈醉并不情愿跟蒋恺合作,但他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银云奖三年才一届,沈醉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燕名扬今天回了母校。他说的是“探望老师”,实际就是给恩师周立群送年礼,周立群上午在学校有工作。
然而到了学校门口,燕名扬打开后备箱竟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备礼通常都是秘书的活儿。怔了片刻,燕名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天临时改行程去找沈醉,还提前支走了桑栗栗。
事已至此,让桑栗栗送过来也已经来不及。燕名扬只能邀请周立群来家里坐坐,顺便打电话给桑栗栗,让她现在把礼物送到自己家。
周立群很了解燕名扬,一听就知道是安排出了差错。他并不贪图这些东西,思量片刻后却还是应允了。
燕名扬很清楚周立群堪称无欲则刚,他愿意来只可能是想打听周达非的近况。
沈醉回到住处时,燕名扬还没回来。家里现在没人,沈醉也不饿。他有些困,索性洗了个澡后回卧室小睡。
睡了约莫二十分钟,外面传来开门声。沈醉浅浅的睡眠被惊醒,他知道是燕名扬回来了,只得认命地爬起来。
刚打算开卧室门出去时,沈醉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他瞬间起了警惕心,放轻脚步,耳朵贴在门板上,能隐约听见是两个男人在对话,其中一个声音是燕名扬。
“老师,请坐。” 燕名扬把周立群请在客厅坐下,自己进厨房泡了壶茶。
周立群四下看了看,不知是褒是贬,“你住得倒是很简朴。”
“.........”
燕名扬已经让桑栗栗把礼品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他没有立即把它们拎出来,打算礼节性地先聊会儿天。
“老师说笑了。” 燕名扬挑了罐最贵的茶叶,拿保温瓶里的水直接冲开,端到周立群面前,“您尝尝。”
周立群端起来闻了闻,语气中是对暴殄天物的惋惜,“你不喝茶,就不需要用这么好的茶叶。”
“.........”
隔着一道门,沈醉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捂住了嘴,没发出什么声音。
燕名扬一向很尊敬周立群。出于种种原因,他时常被怼得哑口无言。
“老师,” 燕名扬抿了下嘴,换了个周立群最感兴趣的话题,“小师弟最近在拍戏呢。”
“拍戏?” 提起周达非,周立群眉头一紧,眼神霎时苍老了许多。
“对,在拍一个...” 燕名扬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周达非拍的戏叫什么。他只记得是裴延投资的,基本等同于自负盈亏让周达非拍着玩儿。
“反正班底还挺不错。” 燕名扬说话不真不假。
小师弟?
门后面的沈醉没有立刻想起来周达非,只以为又是燕名扬为了利益纠葛在干坏事或者貌似好事的坏事。
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是太感兴趣。
客厅里,燕名扬说完后,只见周立群眉头锁得像刀刻的,唇紧绷着不说话。
燕名扬观察了一小会儿,发觉周立群与周达非的父子矛盾可能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深。
燕名扬懒得管他俩到底有什么问题,天底下处不好的父子关系多了去了。
他笑着打圆场,“老师,师弟还是很优秀的。等他拍的片子播了,您看看就知道了。”
卧室里的沈醉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他本能地以为这个“师弟”也是个演员,对燕名扬违心或不违心地夸其他人感到不爽。
沈醉心高气傲,又很不讲道理。他向来讨厌听见任何对其他演员的夸赞,何况是从燕名扬嘴里说出的。
沈醉不屑地咬着嘴唇,正想着之后要怎么发泄不满时,只听见外面周立群重重地叹了口气。
“达非就是太执拗、太任性了。我不求他能成名,只要他别惹事就好。”
沈醉眼睛倏地睁大。
达非?
周达非?
沈醉慢慢回忆起燕名扬对周达非的关注和热心,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周达非是燕名扬老师的儿子。
沈醉心底对周达非那点儿朦胧暧昧的好感又故态复萌。他想冲出去跟那个周教授辩驳,周达非才不是执拗任性,他只是对梦想和自由很有追求而已。
燕名扬和周立群又聊了一会儿,主要话题仍是围绕着周达非。
沈醉发现周立群很关心周达非,却对周达非的近况一无所知,只能向燕名扬打听。
沈醉有些微妙的失落。他说不清来由。
沈醉被周达非吸引,同时对他心生妒忌。他向往周达非的独立、无畏、坚定和矢志不渝,却又会顾影自怜——这是他沈醉所没有的。
除此之外,周达非竟然还有优越的家世、爱他的家人、以及放弃这一切去追求自我的底气和勇敢。
沈醉撇了撇自己的手指,抿着嘴在心里默默地想。
难怪周达非不喜欢我。
难怪周达非也不愿意搭理燕名扬。
“你家里现在还有别人?” 聊着聊着,周立群忽然瞥见门口鞋架上摆着双尺码明显稍小的鞋子。
燕名扬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很少能记得把鞋子放上鞋架,甚至连自己有哪些鞋都记不清。
“呃,” 燕名扬迅速意识到沈醉已经回来了,并且刻意躲着没出来。
屋内只有卧室的门是关着的。燕名扬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发起了烫。
周立群注意到了燕名扬的异样。他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究,“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立群说着就站起了身。燕名扬也连忙跟着站起来,他打开客厅的柜子,拎出礼品。
“一点心意。” 燕名扬送礼送习惯了。
“小燕,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周立群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担心你的能力,但人生不是只有金钱和权势。”
燕名扬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立群临走前,往关着的卧室门看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鞋架上的那双鞋,从尺码到款式,都明显是男式的。
燕名扬:“老师?”
周立群略带无语地看了燕名扬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遮遮掩掩的。”
“.........”
沈醉听到了这段对话,却还是没有推门出去。
周立群是燕名扬的恩师,在业内很有威望,对燕名扬的重要性与桑栗栗、小安等一系列工作人员截然不同。
在沈醉的记忆里,上一次恋爱时,燕名扬是很回避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每次沈醉自作主张去校门口等着,碰上燕名扬与同学一起出来,燕名扬都会说,
“这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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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么多妹子记得蓝天之下(小豆泥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