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说要吃鱼,燕名扬的第一反应是让那家他喜欢的餐厅做好了送来。
“还是我来做吧。” 刘珩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应该还有新鲜鱼虾卖。”
燕名扬这才想起沈醉说过,刘珩精于烹饪。他心底不是特别舒服,可毫无办法。
“这附近有个水产市场。” 沈醉轻轻打了个哈欠,起身朝卧室走,“我困了,鱼炖好喊我。”
卧室的门被关上,沈醉或许是睡了。
“你会买鱼吗?” 刘珩问。
燕名扬小时候在江边见过有人挑鱼。但很显然,这不属于他会主动去掌握的知识。
对于燕名扬来说,买鱼和很多其他不值得耗费精力的事一样,他最熟悉的处理方式就是付钱。
“不太会。” 燕名扬坦然道。
距沈醉家不远处,有个卖新鲜鱼虾的水产市场。出于童年阴影,沈醉从不踏足。
“端给沈醉的鱼,第一标准是不能有任何腥味。” 刘珩走在水产摊位间,回头看了燕名扬一眼,“你穿了西服外套,这很好。”
“回去后建议脱掉,外衣容易沾染上鱼味。”
燕名扬的高档皮鞋和西装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走得不太顺畅,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到。
“小...” 燕名扬注意着两边摊位上的鱼,“沈醉喜欢吃什么鱼?”
刘珩皱了下眉,才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道,“我认识沈醉的时候,他还叫沈小菟。”
燕名扬有些讶异,更多的是毫无来由的不愉悦。他一直视“小菟”为自己专有,各种意义上的。
“只不过,沈醉不太愿意我们提从前的事。” 刘珩转回头去,继续挑鱼,“他不喜欢小菟这个名字,就像他不喜欢鱼腥味一样。”
燕名扬脸色稍变了些,可整体还算镇静。
沈醉真正厌恶的,既不是“小菟”,也不是鱼腥味,而是那段屡屡被抛弃的痛苦回忆。
“沈醉对鱼刺多少没有要求,但最好选刺少的。” 刘珩边挑边说,“关于挑鱼刺的方式,他有一种执念。”
燕名扬一路留神着刘珩挑鱼的手法和标准。他记忆力颇好,很快便有了概念。
最后他们买了一条松江鲈鱼,从水里现捞上来的。
卖鱼的大姐似乎认出了刘珩是个明星,说要送给他们。燕名扬却二话不说,直接付了钱,甚至连找零都没要。
“你何必呢。” 刘珩拎着那条鱼,似乎对燕名扬的行为颇有微词,“一条鱼而已,难道我还能去沈醉面前跟你抢功吗。”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燕名扬却不太上心地笑了下,“说起来,你为什么对沈醉这么好。”
他脸上的笑意收了些,状若随意的语气里有没掩盖住的窥视。
刘珩也并无不悦,他仿佛早已料到燕名扬迟早有此一问。
水产市场的喧闹声在身后远去。刘珩站在路边,眸子里映着树影,晦暗不明。
“一般人不会对前任这么好,” 燕名扬看了刘珩一眼,语气中有轻微的自许,“除非仍有所图。”
“我第一次跟沈醉分手的时候,” 刘珩神情沉静了下来,“他差点吞了半瓶安眠药。”
燕名扬瞳孔放大,脱口而出的声音发着抖,“什么?!”
“当时我既惊恐、又意外,唯独没有感动。” 刘珩说,“因为我很清楚,他不是为我吞安眠药的。”
燕名扬感到心脏仿若被人揪了一把。他连呼吸都胆战心惊。
“沈醉...” 刘珩闭了下眼,抿唇释然地笑了下,“是个无情却似很多情的人。以爱情的观点来看,他从没喜欢过我。”
“我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沈醉本性里完全是另一个人。”
“那个真实的他,既不柔弱,也不喜欢我。”
燕名扬心里复杂得发乱。他意识到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里面爆出来的东西或许是他难以承受的。
“还好当时我们交情尚浅。出于及时止损,我就提了分手。” 刘珩冷笑一声,看向燕名扬,“至于他为什么会因为害怕被抛弃而吞安眠药,”
燕名扬越是心惊,越不会躲避。
“这我知道。” 燕名扬迎着刘珩的目光,打断了他,“后来呢。”
“后来我就答应他,永远不会抛弃他。” 刘珩挑了下眉,“沈醉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夏老师为他抗争过,所以他不能失去我们。”
“幸运的是,我和沈醉并不适合在一起,所以总是分分合合。后来他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么需要我。”
“你甘心吗。” 燕名扬平静地注视着刘珩,一字一句道。
“对我来说,沈醉就是我的朋友和家人。” 刘珩把装着鱼的黑塑料袋递给燕名扬,“我们很早就认识,一起拍戏、出道,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
“出于种种原因,他很缺爱。我只希望他过得好一点,不论跟谁在一起。”
燕名扬接过这个塑料袋。它有些沉,摇摇晃晃的。
“这些事,你也会跟梁策讲么?” 他语气沉重,“我得先告诉你,我燕名扬跟你们不太一样,我是个很缺乏道德观念的人。”
“我不会遵守公序良俗,更不会就这样把沈醉让给梁策。”
刘珩莫名其妙。他紧了下眉,语气中有一丝嫌弃,“沈醉早就跟梁策分手了,你不知道?”
“.........”
-
把燕名扬打发去跟刘珩一起买鱼,沈醉在床上小睡了一段时间。
他下午脑袋里昏昏的,醒来后有一种诡异的恬静。
手机上有胡涂的38个未接来电。
该工作了。
“喂。” 沈醉给胡涂回了过去。
“祖宗你下午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胡涂十分抓狂,“我让燕总去找你,结果燕总也联系不上了!”
沈醉把手机稍拿远了些,“说来话长。”
“那你现在有心情说了么?” 胡涂问。
“我不演《蓝天之下》了。” 沈醉想了想,千头万绪汇聚到嘴边,“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
胡涂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才没被气死。
“我为你干活,是我的工作,不需要说对不起。” 胡涂说,“但是你自己的工作呢?”
“裴导那个项目目前只有一个比大纲还大纲的剧本梗概。杨天跟我说了几句,我啥也没听懂。”
“明天开会,裴延应该会详细讲。” 沈醉还算淡定,“我听完再做决定。”
胡涂:“那要是裴导这个项目不行...”
“那我也不拍《蓝天之下》。” 沈醉立刻明白了胡涂的意思。
“为什么?!” 胡涂百思不得其解。
沈醉呼了口气,眼神在空中飘忽。
初秋的阳光是杏黄色的。沈醉望着窗外,喃喃道,“我拍《蓝天之下》,是为了什么。”
胡涂好似怔住了。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答案,可貌似没有一条是适合沈醉的。
“胡涂,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可能显得很不切实际。” 沈醉叹了口气。他又抓来一个枕头,垫在腰后,“但事实是,我曾经在迷茫、漫无目的、随波逐流中度过了很多年,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
和胡涂打完电话,沈醉又趴着睡了一会儿。他再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门外的客厅和厨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熬煮开的香气。
沈醉踮着脚,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
他看见燕名扬似乎在向刘珩学习如何炖鱼。和做很多事一样,燕名扬表现得有条不紊,他收集、消化知识的能力是很强悍的。
刘珩拿出洗干净了的砧板,要切一种调料。他切了两下,换成了燕名扬。
隔得远,沈醉看不清砧板上的是什么。他躲在门后面,发现燕名扬上手很快,切的姿势不算过于生硬。
刘珩视美食为一种艺术。他处理任何食材,都是悠然而享受的,宛若在调制香水。
燕名扬则不然。沈醉看得清楚,燕名扬切菜时的神情,跟他工作时别无二致。
条理分明,冷冰冰的结果导向。
沈醉怀疑,无论他让燕名扬去宰猪还是画画,都没有什么区别。
燕名扬都会在掌握确切知识后,面无表情地把所需材料处理成他想要的样子。
沈醉心里既矛盾,又宁静。他轻轻关上门,爬回床上。
几分钟后,沈醉点开搜索引擎,查找起了《侠客行》。
他不想再报复燕名扬,并希望他们彼此都可以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