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 陆战生穿戴整齐,帽子围巾戴的板板正正,还特意穿上了新鞋子, 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

  郑延盘腿坐在炕上,一只手支腿上托着脸,就那么看着他,心生疑惑。

  话说昨晚郑延和宋见俩人自作主张的替陆战生答应了吴常德之后,陆战生虽然当时也没说什么,但看模样就是不愿意,郑延猜他今天是肯定不会去的, 所以为了今天能顺利的把他给支出去, 甚至还琢磨了好多招儿, 结果却是没想到, 陆战生居然连挣扎都没挣扎, 不但去了, 还特意打扮了自己。

  这可就新鲜了。

  郑延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抑郁久了, 脑子还刺激的出问题了?他还真打算去给吴常德当女婿去?

  陆战生出门时, 郑延还坐在炕上琢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见倒是没想那么多, 想到去人家里吃饭空着手不合适, 还把他姑父给寄来的两瓶白牛二给陆战生带上了。

  陆战生走后,郑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宋见看他皱着个眉,笑着问了句:“ 嘛呢, 看人陆战生这就有媳妇了,羡慕嫉妒啊?”

  “…”

  郑延皱着眉没理人。

  “ 怎么了啊?” 宋见又问。

  “ 唉…” 郑延叹了口气, 看看宋见:“哎,你觉不觉得陆战生那小子有点不太对劲啊 ?”

  “ 哪儿不对劲啊?” 宋见说:“ 那不挺好的吗,也没叽歪,老老实实让去就去了。”

  “老实才不对啊。” 郑延说:“ 陆战生那小子是能老老实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吗?”

  “…”

  宋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过最近陆战生的状态都是这样,蔫不拉几的,跟谁也懒得较劲。

  “ 估计是这些天长大了点的缘故吧。”宋见道:“ 人不都说吗,心灵的打击和环境的骤变,都能使人快速成长。”

  “ 我本来也不幼稚啊。” 宋见说:“ 而且我哥也没不要我。”

  “…”

  郑延更无语了,换了只手托脸,没说话。

  “哎呦,行了,你丫别瞎想了。”

  宋见又说:“ 陆战生以前是挺横的,天天咋咋唬唬,吆五喝六,但不能否认一点,他岁数本来就小,从来也没离开过家,他哥还跟他置着气,这回郁闷的久了点很正常。”

  “ 确实。”

  旁边的赵俊听后搭了个腔:“ 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陆战生还未成年,以前老听我表哥说起陆战生,老觉得他特威风,没想到经过这些天相处,发现他就是个普通小孩儿,想个家都能想哭了。”

  “哎,注意言辞啊。” 宋见笑道:“ 那天人小孩儿可没哭出来呢啊,只能说是想家想的快哭了。”

  “ 哈哈,对对对。” 赵俊也笑道:“ 老实说,那天给吓我一跳,我是着实没想到。”

  “…”

  这俩人笑着的时候,李大宝举着两根红蜡烛走进来也跟着嘿嘿了两声。“ 这是佟小雪他们让我拿过来的,说是给陆战生过生日用。”

  “ 得,差点忘了。” 宋见拍拍手掌:“来来来,兄弟们,正好趁着陆战生出去,咱们把屋子收拾收拾,把能用来装饰的东西都拿出来布置上……”

  几个男生说话这就行动了起来,只有郑延还盘腿坐在原地,叹了口气,总觉得不踏实。

  接近中午的时候,吴常德来了,背着手进了男生们的屋看了看后,当时立刻就表达了自己的赞许:“咦,好好好,娃们真是听话,就是应该这样,今天这个新知青是县里的人亲自送来,让他们看到咱石门村的思想觉悟,高的。”

  吴常德很显然是把大家收拾布置屋子当作是为了迎接新知青的到来做准备了。

  大伙儿也懒得解释,打着哈哈没接话茬。

  郑延想问一下陆战生怎么样了,结果还没开口,吴常德先来了句:“ 咦,小陆娃呢,咋不在?”

  当时,郑延眼皮就跳了跳:“ 支书,陆战生不是上你家去了吗?”

  “ 没有啊。” 吴常德有些疑惑道:“ 就是他还没去,我这才来喊他的嘛。”

  “ 什么?”

  宋见等人一听这话,立刻停下了手上正在忙的事。

  郑延微微愣了片刻,紧跟着忽然从炕上跳了下去,蹬上鞋子,去翻了翻陆战生的包。

  钱都不在了,证件也不在了。

  坏了!

  郑延心说大爷的!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那么顺从!老实个屁!操!

  原地定了定神,郑延回头给了宋见一个眼神:陆战生这小子可能是跑了,但这事儿不能让吴常德知道。

  若是没有批准,知青私自回乡是大忌讳。

  宋见收到那眼神里的意思之后皱了下眉,稍稍琢磨了下之后立刻端起笑脸对吴常德道:“噢,那什么,支书,我们给忘了,陆战生那小子讲究,他不好意思空手上您家去,所以一早就去买东西去了。”

  “啊?” 吴常德也没有怀疑,只是问:“ 上哪买去了?”

  “ 大概是去县城了。” 郑延说:“那小子拿了钱,想必是打算给您买点好的东西呢。”

  “嘿,这娃,咋这么客气干啥嘛。”

  吴常德觉得被重视,笑了起来,不过一想,县城距离石门村三十多里地,他又问:“娃咋去的嘛?”

  “ 大概是走路吧。”

  郑延大脑飞速运转想对策,随后对吴常德说:“ 支书,陆战生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什么苦,这到县城三十多里的路呢,他走去会累坏的,而且万一半道上有个磕磕碰碰,这么冷的天,也很危险啊。”

  “ 是啊支书。”

  宋见反应也快,立刻接话:“ 您看咱们村里有没有什么快一些的交通工具能借我们用用,我们去接一下他,别真给累倒在半道上了,这天寒地冻的,孩子还那么小。”

  吴常德是真没多想,被郑延和宋见这两人左一个右一个说的也跟着急了。“哎,这小娃,咋个回事嘛!傻乎乎的!行,一会儿给你们套个驴车,驴跑的快,你们赶紧去接一下。”

  郑延和宋见闻言松口气,随后立刻就催着吴常德去弄车去了。

  ——

  陆战生离开石门村之前,先去山坡上坐了会儿,听放羊的老汉唱了会儿信天游,临走前,把宋见给他带上的酒给老汉留了一瓶。

  另一瓶,他揣着带去了县城。

  陆战生并不是想无视作为一个知青该守的规矩,他不是一个任性到置国家层面的规矩而不顾的人。

  他并不是要强行逃跑,他只是想去县城,到知青办申请一个可以回家探亲的文书。

  到达县知青办时,正是晌午,知青办的主任刘大伟打着饭从食堂出来,一眼便认出了他。

  “ 你是叫陆战生吧?”

  办公室里,刘大伟帮陆战生倒了一杯水,笑呵呵的问他:“ 到知青办来是有什么事啊?”

  陆战生犹豫了下,说:“ 我想回家一趟,不是离开石门村把户口转回去,而是回家看看,很快就回来。”

  一听这话,刘大伟笑容淡了淡,随后微微叹了口气:“ 小陆同志啊,上面有规定,你们才刚到不久,不到探亲时间这个文书不能批。”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

  刘大伟一看便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从哪里学的这些,这是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搞不好我要丢帽子的,快收起来。”

  陆战生凝着眼眸思考了下,然后把那些钱收了起来。

  刘大伟看他还算听话,叹了口气,又道:“小陆同志,老实说嘛,你这个要求这些天已经有很多知青提出来过了,不是我不替你们办,是我不能这么做嘛,一旦破了这个例,大家都来找我闹着要回家,那我咋个办嘛。”

  所以,听这话的意思,也不是一定不能办。

  陆战生垂着眼眸琢磨了半天,就点了点头:“ 嗯,那算了,那就不为难您了。”

  “ 哎,这就是对了嘛,呵呵。”

  刘大伟很是欣慰,他这阵子接待过很多来知青办找他的知青,不是拍桌子摔水杯的,就是哭哭闹闹没完没了的,很少有像陆战生这样懂劝说,还不闹腾的。

  之前这帮知青们刚到县城的时候,他还听说这个陆战生能折腾,结果过了这么久也没听说他在石门村闹出什么动静,反倒是还很听话。

  刘大伟越法对陆战生的印象好了,看看时间正好中午,他问陆战生:“ 还没吃饭吧,正好我打了饭,你也一起吃点,吃完再回去。”

  陆战生抬眸扫了眼桌子上放着的那瓶酒,点了点头:“ 好。”

  一个小时之后…

  刘大伟醉醺醺的把盖了章的文书塞进陆战生的手里,擦了把眼泪:“ 好孩子,回家去吧,你哥他要是还不管你,回来跟我说,我替你跟他算帐!太不像话!哪有这么对弟弟的!”

  陆战生把那张文书折叠好,塞进上衣的口袋,轻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走出知青办的大门后,外面起了一阵北风。

  被风呼呼那么一吹,陆战生感觉头有些晕。

  陆战生的酒量素来也不怎么样,为了灌醉刘大伟,他自己也喝了不少,这会儿频临醉倒的边缘,但为了赶在刘大伟反应过来之前尽快离开,他还是硬挺着往火车站去了。

  好在县城本来也不大,火车站距离知青办也并不远,撑着走到的时候,陆战生尚且还是清醒的。

  火车站很小,只有两间瓦房,陆战生趴在售票窗口前,把刚拿到的文书和自己的证件一起递了进去。

  售票员很快就帮他出了票,递出来时大概是看到了他证件上的出生日期,笑着对他说了一声:“陆战生同志,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陆战生看着手里这张通往北京的车票,心说是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八周岁的生日,他成年了。

  关于成年第一天要做的事,他以前是想过很多的,但就是怎么也没想到是今天这样。

  拿着一张通往家乡的车票,去见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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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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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举起你们的手手,让我康康,这一章,是出乎谁的预料了昂~

  [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