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大锅饭一时爽。

  召集全村人一起吃了顿热腾腾的兔肉汤, 第二天开始,大家接着挨饿。

  不光挨饿,还得挨着饿干活。

  之前灌好的土地干燥的差不多之后, 就该播种了,知青们还是负责他们一直管辖的那几块地。

  宋见和郑延去领种子的时候,看着那一袋袋的花生粒和玉米粒,当时眼睛里就冒出了光,俩人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一块去了:领回去之后,大家必须每人先分着吃上一小把。

  俩人扛着袋子地跑回来的时候,陆战生见他们一脸兴奋, 都有些疑惑。

  不过, 当郑延把扛着一袋子花生粒放到地上, 并打开袋子口冲他挑了下眉时, 他就不疑惑了。

  郑延什么都没说, 但陆战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花生米, 是好东西啊。

  陆战生立刻四下看了看, 发现其他村民都在自顾自的忙活着, 他坏笑着低声说了句:“ 咱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 当然不好。”

  宋见立刻说:“这属于腐坏思想, 行为严重不当,所以, 你小子可千万别吃啊。”

  “就是。”

  “他今儿不是正好不在吗。”

  陆战生说话就笑嘻嘻的直接伸手过去从袋里抓出来了一小把, 然后冲旁边的赵俊和佟小雪他们说:“朋友们,有好东西应该一起分享, 但这东西它不适合贺知同志,所以你们可都给我都管住了自己嘴,回去别瞎说啊。”

  “…”

  赵俊和佟小雪他们都感觉这么做也不太好,但他们实在太饿了,纠结了片刻,就都冲陆战生点了点头,然后相继去抓了一小把。

  然而。

  就在他们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打算把拿到手的花生粒往嘴里塞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冲他们喊了一声:

  “不能吃!”

  知青们做贼心虚,当时就都吓了个激灵。

  陆战生和郑延经常干坏事儿,胆儿大些,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吴青青,她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跑,而她身后的吴常德则正举着烟袋锅子,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们。

  “ 啧。”

  陆战生直接低声骂了句:“ 真他妈老奸巨猾。”

  郑延见是吴青青,就立刻靠近陆战生,然后从背后把自己手里的花生粒都塞到了陆战生手里。

  陆战生:“操?”

  “ 江湖救急啊兄弟。”

  郑延塞完拍拍手,笑呵呵的迎了吴青青两步。“小吴同志,你别误会,我们这是正在检查种子是否完好,毕竟种子的质量关乎出芽率,决定着以后的长势嘛。”

  “ 啊,是啊。”

  宋见反应也快,立刻就顺势把自己手里的那把种子摊开,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说:“ 嗯,我这些没问题,可以。”

  说完,他就赶紧的去把花生种子放回了袋子里。

  其他人见状,也都立刻有样学样的都放了回去。

  吴青青对他们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感到很无奈,种子是去年收成之后大家精心挑选的,都是好种子。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只有陆战生不觉得尴尬,而且这把花生粒已经到了他的手里,那他肯定就不会再放回去了,到了嘴的鸭子再给飞了他会很难受的。

  于是,陆战生想了想,就用力攥了攥拳头,把自己手里的那把花生粒给攥碎了,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拿出来,摊开给吴青青看:“ 瞧,我这把可不太行,都裂开了,肯定不能再播种了。”

  “你!”

  吴青青没想到陆战生会这么做,当时就不止是无奈,而是有些生气了。

  花生在石门村是很宝贵的农作物,因为边绥地区干旱特别严重,花生的产量很低,而村里大部分人家吃的油都是需要花生来榨的,少一颗种子,就少一份收成,毁掉一把种子,就可能会导致某户人家几个月都吃不到油。

  “小陆同志,你这样是很不对的,我们村那么多的人都没有见识,也没有文化,可他们都知道,春播的种子是不可以吃的,再饿再馋也不能。”

  吴青青说话就掉起了眼泪。“因为那是种子,是希望。”

  “…”

  此时的陆战生,经历还尚少,并不知道眼前的饥荒,其实还并非到真正的困境,没有切身体会,他对于种子和收成什么的也就还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所以,他并不以为然,并且认为吴青青为了一小把花生粒哭哭啼啼是小题大作。

  而这事儿不知道被谁大嘴巴,还是捅到了贺知那里。

  当天晚上,贺知就组织大家开了个会。

  所有人都认识到了错误,并经过相互讨论,制定了一系列的知青日常行为准则,并承诺往后对自身进行约束。

  就陆战生全程拉着脸,闷不吭声。

  会后,贺知把他拉到了外面打谷场上,看起来像是一副要教训他的模样。

  陆战生这个人,心虚的时候就最喜欢蛮横,强词夺理,所以没等贺知说什么,他先对贺知嚷嚷了起来。

  “不就是一把破花生米吗!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啊!贺知,你就说是不是咱俩最近没吵架,你闲的慌了?”

  贺知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

  “ 大不了到时候花生收获了,我那份不要了还不行吗,至于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没完没了啊,干嘛,就还是看我不顺眼呗!”

  贺知皱着眉又叹了口气。

  “干嘛不说话?”

  陆战生瞥瞥他。“ 不是要批评我吗,来啊。”

  贺知略显无奈的看着他半天,然后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叹着气说:“ 什么时候脾气才能改一改,别这么急躁。”

  “…”

  陆战生撅起了嘴。

  贺知拉着他去一个谷草垛前坐了下来。

  “ 有一首古诗,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教你读过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贺知说:“你还记得吗?”

  “忘了!”

  陆战生撅着嘴说:“我只记得’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帮人年年种地,年年挨饿,也不知道还继续种个什么劲,都是瞎忙活。”

  “可是不种的话,就连活着挨饿的机会都没有。” 贺知说。

  “那就不活了呗。”

  陆战生赌气说:“ 我反正不要过这种日子,要是年年都这样,我宁愿不活。”

  “ 别胡说。”

  贺知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 没有。” 贺知说。

  “ 没有才怪。”

  陆战生说:“ 你明明就不高兴。”

  “ 真的没有。”贺知说。

  “ 我不信。” 陆战生又瞥瞥他,哼了哼:“ 那你亲亲我?”

  贺知闻言,转头看着他,片刻后,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下。

  陆战生在他亲完要退开的时候,拉住了他,然后回应了他一个绵长的舌吻。

  亲完之后,陆战生把人抱在怀里,心虚导致的急躁慢慢平复,说话才恢复了正常。

  “ 别不高兴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下次再也不会那样了还不行吗。”

  “ 嗯。”

  贺知依偎在他怀里,额头轻轻蹭着他的下巴。“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 难过什么。” 陆战生说。

  “陕北的自然条件太差了。” 贺知说:“ 这里生活的苦,我们好像都无力改变。”

  陆战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而且。” 贺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肚子。“ 饿着你了。”

  “…”

  陆战生就笑了。

  “ 有你在我才饿不着呢,毕竟…”

  陆战生说话就笑着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边往小窝棚那边走,边贴着额头,低声道:“ 我可以吃你。”

  “…”

  小窝棚里闹了会儿,陆战生和贺知才回窑洞。

  郑延几个正躺在大炕上饿的哼唧,本来还打算看个热闹分散一下注意力,没想到陆战生进来的时候不但没黑脸,还眉飞色舞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郑延有气无力的冲贺知问:“ 怎么回事啊贺知哥,你没收拾他啊?”

  “ 该收拾的是你。”

  陆战生直接反击道:“ 都是你丫挑的头,你还有脸挑拨离间呢。”

  “ 哎行,是我,我是那坏坯子,你小子是好青年。”

  郑延笑着说:“那好青年,把你兜里那把烂了的花生米给哥们儿分两颗呗?”

  “ 哎我也要!” 宋见说:“ 我这胃里饿的火烧火燎的,跟他妈要着了似的。”

  赵俊说:“ 我的胃里已经着了,给我也分几颗吧。”

  “分个屁。”

  陆战生冲那帮人翻了个白眼儿。“ 我早扔了。”

  “哎!”

  郑延立刻失望的喊了声:“ 你小子是不是傻,骂都挨了再扔不晚了吗,真浪费。”

  陆战生没理再这帮人,去自己和贺知分别倒了杯水,然后打算睡觉,睡着就不觉得饿了,他刚拿起水壶,赵俊冷不丁的突然从炕上爬起来,并大喊了一声:“ 对啊!”

  陆战生最怕这种冷不丁的大动静,直接被吓一跳,水壶差点儿没摔了。

  “ 我忽然想起有个地方可能还有粮食!” 赵俊激动的说。

  几个小伙子闻言,立刻都看过去。

  赵俊继续说:“ 你们之前不是说过,那个夏舒呈和丁驰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那他们家里的粮食肯定也没带走啊,他们不是很富有吗,那家里肯定还有存粮啊。”

  “…”

  听了这话,郑延立刻就从炕上爬了起来,然后看向陆战生:“ 陆战生,我记得,他们是不是说过把宅子送给你了啊?”

  陆战生琢磨了下,看向贺知。

  贺知皱了皱眉头,说:“ 可以。”

  几分钟后,陆战生翻箱倒柜的,终于把丁驰给他的钥匙找了出来,小伙子风风火火的冲出知青点,奔向夏舒呈家。

  不去不知道,去了吓一跳。

  夏舒呈家的屋子里堆得满满当当,全是粮食。

  最外面的袋子上还放了一张纸条,陆战生去拿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

  傻子,只能帮你到这,后面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丁驰:早听话搬过来,至于挨这么久的饿吗?

  夏舒呈:我就说咱们走的太早了。

  丁驰:各人有各路。

  夏舒呈:也是,这孩子啊,还得自己吃些苦头,才能彻底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