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 草长莺飞,万物重生向阳的时节。

  一大早,石门村打谷场上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大树上挂着的红绸缎横幅上,两端分别贴着两个巨大的“喜”字,中间则用正楷工整书写的一行隽秀的大字:

  祝郑延同志和吴青青同志订婚快乐。

  郑延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毛线衣,是吴青青亲手为他织的,用的是去年他们一起逛县城的时候,郑延买给吴青青那二斤毛线。

  吴青青也穿了身大红色的衣服, 是郑延的父母在首都托人买了寄过来的, 一同寄过来的还有一対银镯子和一対金耳环。

  打谷场上春林初盛, 欢声笑语, 两位新人正在大家的簇拥下手拉着手, 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知青们各自都精心准备的礼物, 村民们也都送上了祝福。

  郑延感觉自己现在很没出息, 动不动鼻子就酸, 还一激动就说不出来话, 大家祝福他的时候,他总想哭。

  轮到给长辈敬酒时, 郑延原本是准备了很大一段话要対吴常德说的, 可真到了跟前,情绪涌上来,千言万语就只说出了一句:“ 支书,您看我以后表现就是了。”

  “…”

  吴常德差不多已经接受这小子以后就是自己女婿的事了, 但対他态度上一时间还转不过弯,看着他就习惯性的要吹胡子瞪眼, 但念及今天大喜的日子,他还是忍了,只是拿烟袋锅子敲了敲郑延的脑袋:“ 早点好起来比啥都强!”

  “…”

  郑延更说不出话了。

  陆战生怕郑延又胡思乱想,赶紧插了句嘴:“ 支书,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小吴嫁过来之后我们绝対亏待不了她,荣华富贵什么的不敢说,但让她生活的比跟着您的时候好个十倍八倍的,那我们还是能保证的。”

  “ 就是!”

  宋见闻言也跟着插了句:“ 支书,您就看今天咱们办的这场子,体面吧,这就是我们対小吴同志重视的最直观体现。”

  “ 没错。”

  陆战生接话:“ 今天这一场也就是意思一下,等他们结婚时候,咱们一定办的比今天更盛大!”

  宋见和赵俊他们听了这话也立刻应和:“ 対!到时候让全县人民都来给咱们庆贺!哈哈!”

  “ … ”

  吴常德不喜欢这帮小破孩子的这股子得瑟劲儿,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今天这个订婚礼让这帮知青们娃办的确实很漂亮。

  说起来,原本按照村里的老规矩,订婚是不必大操大办的,自家的亲戚朋友凑一起吃顿饭就算是成了。

  可知青们这边坚决不同意,他们都认为抛开别的不说,这怎么着也是他们这帮同龄人里第一个办喜事的,就算只是个订婚仪式,那也必须得办的风光体面,让郑延给他们大伙儿开个好头儿。

  而知青们要求大操大办,村里人难得的也很支持。

  石门村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村民们都希望能好好热闹一场,况且,吴青青作为他们平日最仰仗的支书家的闺女,要嫁一个未来并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的小伙子,他们也不希望委屈了孩子,就也想着至少能把这场订婚仪式办的隆重些。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块去,就自动的齐心协力了起来,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力所能及的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知青们这边则直接倾尽了所有,他们给吴青青的聘礼是当下最高规格的,安排的酒席也是时下最奢侈的。

  大鱼大肉的流水席,从打谷场一直摆到学校那边,无论本村外村的,只要带着祝福来的,都能喝上一杯喜酒,吃到一顿大肉,临走时还能抓上一把喜糖。

  即便是好年天收生活较为宽裕的年头,就算是正式结婚,办成这样在十里八乡那也是绝无仅有的,更别说当下全县大部分村子都还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

  所以一时间,吴青青几乎成为了十里八村所有姑娘们羡慕的対象。

  不得不说,这确实还是能让吴常德感到一些欣慰的,毕竟他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

  订婚之后,郑延果然就踏实了很多,同意让吴青青帮他按摩针灸了,也开始愿意主动积极锻炼了,精神状态空前的好。

  等待麦收的这段时间,陆战生的任务基本就是带孩子,以及陪郑延。

  他在知青点的窑洞前做了几个双杠,又从河边弄了些软沙土来,让郑延平时自己活动锻炼用。

  恰好小春生最近也在学走路,他就顺便在旁边又做了个半米高的小双杠,让小家伙儿和郑延俩人做伴学。

  每次郑延锻炼,陆战生都会把小春生放他対面。

  対此,郑延简直是无语至极。

  小春生已经满周岁大半个月了,正是模仿能力超群的时候,每次郑延力气耗尽摔在沙土上,小家伙儿觉得好玩,也学着他的样子摔一下,然后坐在地上咯咯的笑。

  每次都能直接把郑延给气笑了,他舍不得骂小家伙,就骂陆战生。

  陆战生心情好了再回句嘴,俩人就开始対骂。

  于是,这直接导致小春生整天耳濡目染的,在语言方面的启蒙方向就跑了偏。

  别人家孩子开口学会的第一个词儿要么是“妈妈”,要么是“爸爸”,但小春生就不一样了,跟着陆战生,小家伙儿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大爷”。

  有天,贺知从学校上完课过来,小春生看到他之后很高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乍着小胳膊,跌跌撞撞的往贺知身边跑,边跑,还用他稚嫩的小声音兴奋的喊。

  直接把贺知喊的原地都懵了。

  老人们常说,孩子学话,嘴跟着腿,会跑了,也就会说话了,所以小春生现在能开口说话,倒是也不至于让人那么意外

  可贺知懵了那么几秒之后,还是直接瞪起眼睛转头盯向了陆战生。

  这明显就是生气了。

  陆战生则躲开了目光,捂了住脸,憋笑憋的十分痛苦。

  说起来,他最近教小家伙儿学步的同时也没少教正经话,但谁知道小家伙正经的学不会,不正经的倒是都不用教,直接张嘴就来,而且发音还莫名其妙的很清晰,甚至连京腔都模仿的很标准。

  郑延也不敢在贺知面前放肆笑,使劲儿憋着,还不忘把锅都往陆战生脑袋上扣:“ 贺知哥,你听听,陆战生这小子平时都教了孩子些什么啊,咱们小春生多好一娃娃啊,都让丫给带坏了。”

  听这话陆战生不干了,抬起脸来直接就冲郑延喊了一句:“你大爷啊郑延!”

  喊完,贺知那脸色更不好看了。

  陆战生:…

  贺知皱着眉把小春生从地上抱起来,非常严肃的対小春生说:“ 刚才的话不好,以后不许说了。”

  小春生也许是没听懂,也许是见贺知有点严肃所以想哄人,反正,小家伙眨巴了几下他圆溜溜的小眼睛之后,直接吐了吐舌头,然后冲贺知翻了个大白眼儿。

  “ 哈哈!”

  郑延直接忍不住了,当时就大笑着补了一刀:“ 瞧见没,这完全就是一个小陆战生啊!哈哈!”

  吴青青也觉得很搞笑,她対贺知说:“ 贺知哥哥,以后还是你来带小春生吧,不然娃真的要被教坏了。”

  “ 哎!”

  陆战生这就又有话说了:“小吴同志,你这话的逻辑可不太対啊,你的意思就是我坏呗,但请问,你知道我是谁带大的吗?”

  “哈哈哈!”

  郑延直接笑的眼泪都快飞出来了,见吴青青有点没明白,就解释说:“陆战生勉勉强强也算是贺知哥给带大的。”

  吴青青:…

  “ 所以啊。”

  陆战生笑滋滋的说:“ 为了避免长成个小捣蛋,还是得让小家伙跟这我。”

  小春生像是听懂了这话似的,小眼神儿瞥了瞥陆战生之后,赶紧的搂上贺知的脖子,表示他的抗议,嘴里叽哩呼噜说着一些还发不清楚音的话。

  贺知无奈了半天,也不打算跟这俩小子置气了,抱着揉了把小家伙的脑袋,対陆战生说:“ 明天咱们去县城一趟。”

  “ 寄稿子?” 陆战生问。

  “顺便寄稿子。”

  贺知点点头,又说:“ 我把你的想法写成了两份材料,明天咱们去县委一趟。”

  “ 真的!”

  一听这个,陆战生立刻来了精神。

  话说前阵子去省城那边的化工厂买材料的时候,陆战生顺便去那边政府创办的手工艺品厂去看过,模式确实不错,他一直有把这种模式也引到边绥县这边来的想法。

  而且,他们研究出来的治理盐碱土地的肥料很好用,村里的那十几块地的庄稼长势现在比原来正常的土地都要好,陆战生打算把这种肥料大批量生产,用于改善周围其他村子的土地,所以,他也打算创办个一个化肥厂。

  可在当下,任何经营类的工厂都是国营的,必须要政府出面才能创办。

  陆战生擅长做计划,但不擅长把计划规规矩矩的写出来,所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贺知。

  倒是没想到贺知效率这么高,三五天的功夫就弄好了。

  陆战生很高兴,高兴了他就想表达,就想搂着贺知使劲儿亲一口。

  现在村里人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他俩的关系,现在只有郑延和吴青青俩人,陆战生就更不避讳,开心了奔着贺知就过去。

  然而。

  刚把脸送过去,还没亲到人,先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给截住了。

  我的!你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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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 哈哈哈哈!

  陆战生:笑笑笑! 笑你大爷啊!

  郑延:哈哈哈哈!

  小春生:咦? 郑爸爸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难不成‘大爷’是个很好的词? 嗯,应该是,那我要对知知说,我要让知知高兴,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