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公立在屋子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金荣一行人,一改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整个人透出一股肃杀之意,冷冷抛出四个字,字字掷地有声:

  \"乱臣贼子。\"

  \"老东西,人要懂得审时度势,才能活得长久些。\"金荣眼底杀意渐起。

  “像你一样如丧家之犬一般苟活,莫不如死了干净。”老太公浑厚的声音中透着丝丝轻蔑。

  “现在就取你狗命!”金荣身边的随从早已怒不可遏,老太公话音未落,抡起钢刀朝着他便劈来。

  老太公侧身躲过,借力手肘抬起,当胸给了那人一记,贼人吃痛一声闷哼,将刀一横回挑,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战在了一处。

  金荣一行,十人有余,此刻金荣未发话,其余人并未参战。

  一程缩在一旁喜忧参半,喜的是未曾料到自己那耳背的老太公竟然有如此身手,忧的是就算武艺高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还要护着内院那二位,这当如何是好。

  金荣更是惊疑不定,一来从未听说城中有此等人物,若能收为己用那么出城之后变有如虎添翼;二来此人身份不明,且言辞间对自己大为不敬,或是不好收服。

  就这么犹豫之间,只听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闷响,老太公的手自对面那人的脖颈间收回,一抬腿将尸体踢出了大门。

  院外街上远远地传来分沓的脚步声,追兵到了。金荣眼角一跳,挥手下令:“杀了。”

  说罢当先踏出房门,左右打量了一下直奔内院而去。

  老太公微微色变,欲追出去却被其余的几个人围住,四五个人抽出钢刀迎面扑来,只得腾身捡起地上掉落的刀迎敌,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

  嗤——刀刃入肉,一次次,一丝丝的凉意在身体的各处传来。

  老太公终究寡不敌众,周身血刃寒光中,长衫碎屑飘落,沾染了血色,连同一双眸子,都染了血色,看着金荣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心中大急,暴喝一声:“一程!”

  金荣急于躲避自己的行踪,身后人替他了结活口,他匆匆往内院的方向逃命,不料刚来到门前,一个精瘦的身躯突然飞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

  一程浑身都在颤抖,知道下一刻他可能就要身首异处,但他更知道里面的人要紧,是老太公舍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一个一个,都这么急着去死。”金荣咬牙切齿,明明无足轻重的两个人,偏偏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老的竟能拖住他四个高手,眼前这个小的,看起来无用,但就这一个拦路的工夫,外面的脚步声又近了许多。

  “老子成全你。”金荣上前一步,照着一程当胸就是一剑。

  一程狠狠地闭了眼,却没有退。

  电光石火间,一程被一只手带起一拨,身体滴溜溜地被抛到了一边,躲开致命的一剑。

  金荣一剑送出,只觉眼前一花,瘦弱少年不见了,手腕倏然一紧,接着整只手臂被一股强势之力向上一拗,喀嚓一声!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软软地垂落在身侧……

  “啊——”金荣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退了几步,单膝跪在地上。

  他的惨叫不知是为了被生生扭断的胳膊,还是眼前这张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的脸。

  那院子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一人一剑立在当中,这院落只因这身影,便沾染了萧杀之气,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忘了惊呼。

  纵缰沙场,千骑捭阖。

  白骨堆叠,百战成神。

  面前只一人,却犹如看到了千军万马。

  金荣矮着身子,正午的阳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刺眼的阳光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那人的容颜,但只这一身黑衣立于眼前,他突然明白了刘子行为何如此忌惮这一身一副人骨。

  世人传颂的周生辰,一身美人骨,容颜绝天下,金荣向来不以为然,男子当刀舐血剑建功业,何时需要像女人般以姿容为傲。至今日此时,他突然明白了,这一身美人骨,不只是姿容皮相尔,是二十余年杀伐垒叠、身经百战降将无数的功赫铸就。

  金荣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平阴,一人,一剑,百余人不得近身,他的周遭,似乎连空气都是武器,能杀人于无形。

  “周生辰——”终于有人叫出了声,却也吓破了胆,大叫着,“周生辰活了!传说是真的——”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金荣身后的几个随从,哆嗦着腿脚,向后退去。

  “你竟然没死。”眼前的面容在光线下逐渐清晰,金荣眉目间尽是骇然,他自是不会相信战神复生那一套,细细回想便猜到定是杨邵所为。

  周生辰居高临夏看着他,冷冷开口:“太原金荣,勾结太子,劫持圣上,谋逆暴国,残贤害忠,恣行凶忒,狼子野心,得必诛之。”

  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每说一句,金荣的心便凉下去一分,他虽知道大势已去,却一直心怀侥幸可以逃出生天,未曾想竟然会在此处遇到周生辰,悔之晚矣。

  左右是死,金荣将心一横,回头朝着几个随从低声喝道,“拼死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是一个周生辰,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怕什么!”

  “是!”几个人聚在一处,其中一人手里拎着浑身是血的老太公,方才与老人激战的四五人已死其三,老太公也已重伤昏厥。

  “周生辰心怀天下,这老东西可是为保你才受的伤,你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在我们手上吧。”金荣剑指着老太公的咽喉。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周生辰一边说,一边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竟当真像死而复生,夺魂索命而来。

  金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面更有甚者,吓得扔掉了刀。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金荣回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一起上,杀了他!”

  此景十分滑稽,周生辰只一人一剑,而金荣人数犹有七八人,却没有人敢上前一试。

  “金荣!你敢动他,我定叫你碎尸万段!”一个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平秦王殿下!”一程看到平秦王的人马出现在院门,带着哭腔叫道:“快救救我家老太公啊!”

  “废什么话!”清脆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藏蓝色的身影一跃冲进了人群,只听两声惨叫,押着老太公的一条胳膊已经飞了出去。

  女子抱起昏迷的老太公腾身跃起,落在一程面前,将人往他怀里一塞,“人还给你。”

  说罢转身朝着周生辰一拜,“师父!凤俏来迟了。”

  周生辰看着凤俏,微微颔首。

  金荣突然跳起,自院墙上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独自奔逃,留下身后追随他半生的随从,此刻他谁也顾不得了。

  “追!别让他跑了!”平秦王怒道。

  “他跑不掉。”周生辰伸手取过凤俏后背上的弓箭,挽弓搭剑,箭尖直指金荣的背心。

  咻——

  离弦之箭,穿心而过。

  金荣远远地扑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中州之乱,自发生到结束,只有半日。

  仅这半日,百余人死,千余人伤,半城商铺尽毁,满目怆然。

  禁卫军搜查太原军余孽,平秦王军修葺房屋打扫战场。遍地疮痍,百姓们惊魂未定地纷纷从藏身之处出来,小心翼翼地观望城中景象。

  “爹、娘——”一个小童跪坐在死去的爹娘身边,嚎啕大哭。

  一个黑衣男子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温柔地拭掉了他的眼泪,小童看着他,竟然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只一抽一抽地看着他。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那人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让人安心。

  小童摇摇头,“我爹爹娘娘,被坏人杀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带你走,练好本领,将来杀坏人,可好?”那人说。

  “好。”小童点点头。

  那人笑了,站起身来招了招人,便有人来将小童牵到一旁。

  “将他家人好好葬了。”

  “是,殿下。”

  那人长身玉立,在破败萧然的街头,他目光所到之处,残垣断壁。

  百姓们远远看着,突然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是小南辰王啊!”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更多的人听见这一声,从街巷的角落里涌了出来。

  “是殿下!殿下还活着!殿下没死!”

  “是我们的小南辰王殿下!”

  “我等就知道,殿下是被冤枉的,西州周生,连皇姓都不要,怎么会要这皇位!”

  “殿下——”

  人潮齐齐涌出,却又停在了远远的地方,而后,齐齐跪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哽咽着喊道:“中州百姓,恭迎殿下归来。”

  众口齐齐山呼:“中州百姓,恭迎殿下归来——”

  民声之众,回荡在中州城的上空,震飞了树枝上的鸦雀。

  漼时宜站在一旁,看着伫立在万民中央的周生辰,眼底微热。他守着他心中的江山百姓,他不会反。

  仁者心怀万民,权者争斗不休。

  天下人都懂他,弄权者却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开始进入正题啦

  正题是啥?

  你们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