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上了些年纪的西州百姓,都还记得那一场无比盛大的婚典。

  这盛大,不是因为成婚的人身为王侯位高权重;不是因为从中州来的赏赐琳琅满目价值连城;不是因为要娶的女子出身名门倾国倾城,而是因为,这城内满城的百姓,将他们炊烟不断安身立命的整座西州城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而是因为,这城外数十万王军,在他们负坚执锐躬擐甲胄的战袍外披上了鲜艳的红披风,为他们共同爱戴的小南辰王,迎娶王妃。

  从未曾有一座城池,因一个人,全城的百姓心甘情愿系起了红绸。

  从未曾有一支军队,因一个人,三军将士欢天喜地齐齐换了战袍。

  红妆岂止十里,他所守护之处,皆有霞光夺目,

  繁华岂止一世,这千年西州城,永存此番风月。

  自鸾轿走下来那女子,足底红莲,红衣素手,团扇半遮,莞尔娇羞。

  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周生辰的心上,十年光阴,他看着她这样一步步走来,看着她从豆蔻少女到花信年华,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里。

  是那年初相见,毕恭毕敬叩行拜师大礼的漼氏女;

  是那场漫天雪,突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十一;

  是那碗花椒酒,伴着那巧笑倩兮猝不及防的心动饮入喉;

  是那场晚秋风,在未央宫亲手写下的永难启齿的相思意……

  周生辰朝着漼时宜走了过去,在众人一片迷茫又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漼时宜的面前。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这不合礼制,以前从来没有……”喜娘婆在一旁小声提醒着。

  “现在有了。”周生辰打断了喜娘婆的话,透过红纱的扇面,看到漼时宜低着头在笑。

  喜娘婆尴尬地站在新娘身边,新郎官这不按礼制进行,让她不知道往下该如何进行了。

  成喜忙将喜娘婆拉到了一旁,“听殿下的,后边儿该什么礼就什么礼,你自做你该做的就是。”

  “哎。”喜娘婆连忙应了。

  “你过来做什么,坏了规矩。”漼时宜在扇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周生辰。

  “来娶你。”周生辰一笑,站在漼时宜身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漼时宜的手臂,竟亲自来搀她。

  不是等她来嫁他,而是,他来娶她。

  周围爆发出一阵百姓的喝彩声和将士们起哄的声音:

  “啊——殿下亲自来搀王妃了——”

  “喜娘婆你走得太慢了,我们殿下着急!”

  “呜呜呜——殿下真是太好了。”

  “王妃好美啊,王妃笑起来好好看啊。”

  “是她,是她!我没吹牛,我就是见过王妃,我还跟殿下和王妃一起躲过雨,烤过火呢!”

  “好了好了,别吹了,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别嚷嚷了,马上就进大门了。”

  “就是,进了府我们就看不到了。”

  “没事儿,我带了梯子。”

  “……”

  “你要去南辰王府墙头搭梯子?”

  “……好像不合适。”

  “对,没错!”

  “快把你那破梯子收拿一边去,占地方!”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着,目送那一对璧人进了王府大门。

  王府众人的穿着与王军将士相同,都是身着红色的披风,谢云在谢辰发髻上绑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多余的一条,则绑在了自己轮椅的扶手上,就连萧宴手里的佛珠都换成了颜色鲜艳的红花梨珠子。

  平秦王和高淮阳也在,远远地看着一对新人相携走近,高淮阳在袖子下面拉了拉平秦王的手。

  “啊?怎么了?”平秦王正笑得后槽牙都露着呢,高淮阳一拉她,忙俯首过来,紧张地摸了摸淮阳高高隆起的肚子,“可是累着了?不舒服?”

  “不是,”淮阳笑了笑,以眼神示意平秦王看周生辰,“你看他,有何不同了?”

  “自然是不同了,娶妻了嘛!高兴着呢,这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就是世界上一等一的高兴事儿!”平秦王继续裂开嘴,把后槽牙露出来。

  “不,你看他的眼睛,有何不同了?”淮阳说。

  “眼睛?”平秦王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盯了半天,摇摇头,“鼻子也是原来的鼻子,眼睛也是原来的眼睛,哪里不同了?”

  “他的眼睛,会笑了。”淮阳微笑起来,仰头看着平秦王眼中的自己,“就像我一样。”

  周生辰的眼中,是他心爱的女子。

  那女子的侧颜完整地落在他的眼里,香云袅娜,伊人新妆。

  漼氏时宜,如今,终于成为了周生辰的发妻。

  拜天,谢这天赐良缘,契这三生之诺。

  拜地,结这海誓山盟,造这美眷鸾凤。

  拜夫妻,与君生结白发,死共九霄。

  “礼成——”

  漼时宜的心跟着这一声唱喝,颤了一颤,她偷偷地侧目去看周生辰,不想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冲他笑,眉眼弯弯,秋泓般的眸子中,似有泪光若隐若现。

  周生辰伸出了手,掌心摊开,在她的面前。漼时宜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执手,偕老。

  “新人入洞房,宾客落吉席——”

  目送着周生辰和漼时宜的身影往新房去,凤俏突然叹了一口气。

  “大好的日子叹什么气?”周天行皱眉看着凤俏。

  “我是叹我自己啊,我怎么那么笨,当日小师妹跟我说她有个自少时就喜欢的人,我怎么就未想到那个人就是师父呢?”凤俏敲了敲自己不开窍的脑袋。

  “以后莫要再叫师妹了。”萧宴在一旁闲闲地出声提醒。

  “对喽,以后要叫师娘了。”周天行抱着手臂笑眯眯地说。

  “那还愣着做什么?叫啊!”凤俏道。

  “啊?”周天行一愣。

  “师娘——”凤俏已经脆生生地朝着漼时宜的背影叫了一声。

  漼时宜头上的金钗突然晃了晃。

  周生辰的手掌稍稍用力,撑住了漼时宜身子的大半重量,凤俏这一声师娘,差点把漼时宜绊倒,还好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你要习惯。”周生辰低笑道。

  “有点难。”漼时宜很是无奈。

  大红的床幔曳地,映着红烛摇影。

  新娘端坐在床幔中,手持团扇,薄如蝉翼的扇面遮不住满面的娇羞。

  “新郎,可除扇了。”喜娘婆笑着引周生辰来到床前。

  修长的手指拨开扇柄,露出漼时宜的娇美容颜,她是极美的,他一直都知道,可这一刻的她,落在他的眼中,依旧惊艳到令人失语。

  周生辰就这样看着她,良久。

  喜娘婆本想提醒新人该饮合卺酒,见此情形,垂手偷笑,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将房内伺候余下礼节的“闲杂人等”一并带走了。

  礼制、规矩,这些对于殿下和王妃来说,丝毫不重要,不是顺了所有吉时,做了所有吉事的夫妻才能白头偕老,而是眼中唯有彼此,才能一世一双。

  许是周生辰的眼神太过炽热,漼时宜缓缓地垂下了头,双颊飞上了红晕:“人都走了……”

  “不走也会被我赶走。”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好像还有好多事没做。”漼时宜记得来时喜娘婆跟她说了好多,可当时她在鸾轿上,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腔子,根本就没记住。

  “你想做什么?”周生辰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是说,后面还有饮合卺酒……”漼时宜羞窘地解释。

  周生辰微微一笑,也不再逗弄她,拉着时宜来到桌前,大红色的喜烛下,一壶两杯,成双成对。

  手腕穿绕,贴面交错,合卺酒,便是同榻同卺一生相伴。

  周生辰喝完了酒,手臂却未放下,他不放,时宜只能与他贴面而立。

  “时宜。”他唤她。

  “嗯。”她看着他。

  “合卺酒喝完了。”他黑色的眸子深邃无比,似要燃起一丝火焰来。

  “嗯,礼全了。”她点头。

  “不,还差最后一礼。”他说。

  “什么?”她眨眨眼睛,记得喜娘婆只说到合卺酒啊。

  周生辰以行动代替了回答,低头,攫住了漼时宜的双唇,温柔而坚定地加深这个吻……

  两只杯子不知何时回到了桌上。

  烛泪点滴,燃不尽满室春。

  幔影微摇,奏不尽房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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