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喜守着这小炉坐了好久,水滚了又凉,凉了又滚,直到她打瞌睡下巴差点儿磕到桌角,她家小姐和殿下才回来。

  看到已经换了一身衣裙的漼时宜,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因什么而红扑扑的脸、披在背后的半干未干的长发,还有看起来神清气爽的殿下,成喜起身道了声:“殿下、王妃早些安歇。”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漼时宜拉着周生辰坐下,将早备好的茶泡好,端放茶盏时,发现桌上有一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些装饰用的干花花瓣,其中几片粉色的花瓣尤为好看,便轻轻地拈了出来。

  “这是什么花,不曾见过。”漼时宜凑近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

  “樱花,味道很淡,尤其制成了干花,更加没什么味道了。”周生辰说道。

  “樱花……”漼时宜喃喃念着。

  “你喜欢的话,我让人在西州王府里也种几棵樱树。”

  “不,这花虽美,但是看起来易碎娇柔,不适合我们的南辰王府,”漼时宜想了想,“不如种在青龙寺里如何?多种一些,等到开花的时候,我们去寺里看樱花。”

  “好。”周生辰含笑应着,眉目间尽是温柔。

  她有求,他必应。

  小南辰王回中州的消息翌日传遍了朝野,从前拜访无门的朝臣官员们,这回一溜烟地全堵在了南辰王府门口,拜帖和马车围了半条街,管事在王府门口有条不紊地收了拜帖,马车上的礼品却分毫未取,只道殿下未在府中,拜帖可以代为呈送,但是礼品未得殿下亲允不敢收,还请各位大人带回。

  一众人等眼巴巴地在府门口等,天不亮就来了,未见殿下出门,怎么就不在府内呢?

  周生辰和漼时宜确实不在,双人一骑,早就从侧门走了。

  “这管事确实难得,做事沉稳有条理,打发外面那些人,既有礼有节又不卑不亢,颇有王府的风范。”漼时宜坐在马上,今日天气晴好,她心情也很好。

  “长孙杰亲自选的人,自是差不了的。”周生辰走在前面,牵着马。

  “我们何时启程去雁门关?”

  “这么快就想走了?是不是被王府外面那些人吵着了?”

  “我本也该想到的,你在中州开了府,自然会有很多人来攀拢关系。”

  “我向来不喜这些,你嫌吵闹,我们就尽快动身,军师和凤俏应该已经到了。”

  “嗯。”

  山林郁翠,白马寺转眼便在眼前了。

  周生辰将漼时宜抱下马来,“你去敬香吧,我在此处等你。”

  “好。”漼时宜眉眼弯弯地应了,转身拾阶而上,进了佛堂。

  从前她是以弟子身份代他敬香,如今是发妻,夫妻一体,同心同敬。

  发妻两个字在周生辰心头一绕,绕得他整颗心都生出了暖意。

  “殿下。”

  忽有女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周生辰侧目望去,说巧不巧也算是一位旧识。

  “荀小姐。”周生辰疏离且不失礼地微微颔首。

  “今日来白马寺敬香,不想在此偶遇殿下,实是有缘。”荀小姐一边说一边走到周生辰面前,款款施了礼。

  周生辰正待说是陪王妃来敬香,还未开口,只听得背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夫君,你我的香都敬完了。”

  回头看去,身后台阶上站着笑意盈盈的漼时宜,她口中唤着夫君,眼神却落在荀小姐的脸上。

  周生辰心内暗暗发笑,走到台阶下面朝漼时宜伸出手,搀着她一步一步地下来,满目爱惜,举止呵护。

  荀小姐的脸色白了白,极不自然地朝漼时宜施礼:“见过南辰王妃。”

  “荀小姐不必多礼。”漼时宜微笑道。

  “殿下与王妃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羡慕,”荀小姐微笑垂眸,“臣女便不叨扰了,告辞。”

  荀小姐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荀小姐,不是来敬香的吗?”漼时宜见她连佛堂也未进就要离去。

  “本是拜佛求个心愿,如今看来,所求不过痴心妄想而已,便不叨扰佛祖了。”荀小姐停下了脚步,侧目望着漼时宜,微微一笑:“王妃有这般天赐良缘,莫辜负了。”

  来时见他为她牵马,此时又见他挽她拾阶,如此高高在上的王,如此情深似海的男子,他眼中,明明就容不下任何人,只有她。

  其实早该看透的,当初在街上匆匆一瞥,她坐在马上,他拥她在怀里,如珍如宝。

  父亲说,正妃不成,侧妃许是有些希望的,男子嘛,这种事实是稀松平常。

  如今看来,父亲虽是男子,却不会理解像周生辰这般的男子。

  罢了,终是求不得,也得不到。

  漼时宜看着荀小姐似有泪光的眸子,真诚一笑:“荀小姐也会有属于你的红叶之题。”

  荀小姐含着笑,却没有回答,转身去了。

  漼时宜看着她的背影渐远,呆呆地看了半晌,直到周生辰将她拉到身边:“夫君叫得不错,再叫一声听听。”他看着她,眼底似笑非笑。

  漼时宜的脸飞快闪过一丝红晕,推着周生辰往前走,“该走了,你说敬完了香带我去市集逛逛的。”

  周生辰忍不住笑,佯叹了一声,“早知如此,将荀小姐多留一刻,说不定还能听你多叫几声夫君。”

  “后悔了?”漼时宜拖住周生辰的衣袖,盯着他。

  “吃醋了?”周生辰不答反问。

  “才没有。”漼时宜转向一边,不看他。

  “没有就好。”周生辰笑道,不拆穿她。他倒是很喜欢看到她吃醋的样子,从前在宫中因为高淮阳,后来在南萧因为船中女,再到荀小姐。

  她每一次吃醋的小情绪,都在暴露着她的心意,想将他据为己有的小心思,他很欢喜。

  一路上,两个人挽着手,漼时宜还在不停地眺望着荀小姐离去的方向。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周生辰问道。

  “荀小姐比起那些世家女子来,是有几分胆色的,起码她敢为自己争取。”漼时宜叹道。

  周生辰笑笑,不说话。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漼时宜抱着周生辰的手臂晃了晃,“那你说,她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大胆的女子?”

  “自然不是。”

  “这么说,你见过更大胆的?”

  “不是大胆,是勇敢。”周生辰看着漼时宜,缓缓道:“敢一人领军勇援一城,敢一人当众剖白心事,敢一人义无反顾奔向我,这世间让我心动的,只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