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泠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

  他原先烦得一秒都待不下去, 室内棉拖都没功夫换就想出去。

  如今闻言转身,发出拖沓的「啪嗒」一声,挺滑稽的,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笑。

  齐泠腰身抵着门, 身体的支撑点不知道是在哪里, 浑身上下没有放松的地方, 这点他和余恪是一样的。

  “不装了啊。”他原先有多气,现在反而可以笑着问出来。

  他笑完却立刻更加冷漠,齐泠将自己的墨镜摘下来搁到玄关上,长而微卷的发丝贴合着下颌分明的线条, 气势上便压着人,却不能够让余恪的接近止步。

  “你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齐泠盯着他,瞳孔中倒映出的人影也在以同样的凝视回望他。

  两人在房间中无声对峙。

  齐泠扯了一下嘴角,“如果不是我好了,主动拆穿你,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秘书把股份收完,你做盘让我破产之后?这样我好以后,也没有办法走掉是不是。”

  齐泠说话过程中丝毫没有错过余恪的表情,却发现他没有被拆穿的窘迫, 也没有羞耻, 反而他会知道这件事是利索当然的。

  他说:“不全是。”

  齐泠比他聪明,这件事,余恪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但大致没有说错。”

  余恪已经接近到了一个两人呼吸咫尺的距离, 齐泠鼻尖到他嘴的高度, 没有矮多少, 随着接近却需要仰望。

  齐泠把头向门把上仰, 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你的意思,你会这么做还是我逼你的。”

  “但是……”齐泠原先躲避的视线再次转回来,食指抵上唇,“不要前戏,可以吗?”

  “我可以答应,但是你不行。”余恪最终的接近动作定格为俯身和齐泠额头抵着额头,话语放轻,说出来的话却触怒。

  “我没有不行的,你敢我就敢。”

  话到这份上,余恪也明白了齐泠只是在挑衅,并非真心。

  “那好。”余恪想去吻他的唇,又被齐泠还没有拿开的食指挡住。

  “接吻也算,也不要。”

  说完这句话,齐泠被松开了,余恪就站在鞋柜边上,他从鞋柜中拿出外出的鞋,沉默换好。

  “你想独处也可以,我晚点会回来。”

  齐泠:“我明天去看行珺,他是谁你知道的吧,你应该调查的挺清楚的。”

  “知道,你希望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他本来就把时间安排出来了,不过现在看样子齐泠不需要。

  余恪把刚才被扔到地上的墨镜捡起,“不用就算了。”

  齐泠觉得他也是有恃无恐,知道他家和外婆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即使余恪还没有开始做局,把柄始终在,他认定他会回来。

  齐泠想他偏不要如他的愿。

  他冷睨着余恪等他走出去,余恪却在关上门前一瞬间说了最后一句话。

  “柯予可以,其他的张三李四王五是不是都可以,为什么是我就不可以。”

  他说完后等了几秒,发现齐泠没有回答的意思,房门被沉默关上。

  余恪走后很久。

  “可我不信你。”齐泠在安静的室内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清。

  齐泠没有给余恪一个答案的想法,他找出一件比较厚的衣服,准备提前去X市看行珺。

  出门前,齐泠又折返回去拿了一条围巾,中途路过余恪住的房间,电脑还在原位放着,齐泠驻足看了一会儿,眼尾压低,撇开了视线。

  他之前情绪是激动了些,余恪是不是在之前就喜欢他,又有什么所谓呢。

  结果不会改变,余恪还是会搬家,他们还是会断联。

  齐泠这次去X市是买的火车票,原本刷身份证就可以进站的程序,离发车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候,齐泠神使鬼差去拿了一张纸质票。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五年了,齐泠没和任何人说过,17岁高中毕业那年,他偷偷去找过余恪,不过那次不是从C市出发,而是A市。

  总之,独身一人,买火车票,上车,去往一个对当初的他完全陌生的城市。

  知道余恪家地址的消息,纯属巧合,齐泠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初的动力是想远远看一眼余恪,还是在自己拥有摆脱齐家的资本之后送给自己的毕业旅行。

  快递员投递的时候一直在问附近的人,说是要本人签收的,但是他来了好几天,电话也打不通,就是没有人。

  齐泠是被询问的路人之一,他发现那个地址就是余恪他们之前的住址,就告诉快递小哥他们搬家了。

  那个时候几天没有回应的包裹主人竟然回了电话,小哥的手机漏音严重,被齐泠清清楚楚从电话这边听到了余恪的声音,他说自己填错了地址,改的地址是XX大学。

  齐泠回去之后就记下来了,用的是硬质卡片,笔记干涸之后,从侧面可以看到主人的用力程度。他那时可以选择主动搭话讨要号码,但是齐泠没有这么做。

  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和余恪没有联系两年之久,到时候指不定会出现他和人家说半天,结果余恪在想他是谁的情况。

  齐泠那会儿还是高中,性格没有转变,还是话少,外人在场,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默默走了,除了记下地址的行为,他什么都没有做。

  大概是这场出行激发了他改变的勇气。

  他到了那所大学,大学那么大,如果不是借口有熟人,他都进不去。

  齐泠到的时候也明白自己草率了,他应该提前和余恪联系的,但是也没有联系方式,他就当参观学校了。

  正好他在等高考的成绩,多看看学校也没有坏处。

  偏偏更凑巧的是,齐泠在参观即将结束的时候,竟然碰见了余恪。

  余恪那会儿身边有一大帮子朋友,男男女女都有,热热闹闹地踏着黄昏,看样子是要出去玩。

  余恪走在人群中间,周围人有说有笑,只有他没什么表情,偶尔附和一下也像敷衍,即使这样也是中心,一群人之中属他瞩目。

  如果不醒目,齐泠会直接错眼过去,但是他注意到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认出来了,这么大的学校还能相遇,那么难得的幸事,齐泠那时候站在一个树荫底下,想自己应该去搭话的,可事实上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只是意识到一件事,他和余恪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而他应该是想变得和余恪一样的,不然何以解释,他大学成了所谓的「海王」,最难的事情永远是开始,齐泠试过一次,他又有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无数次醉生梦死的时候在想,奶奶估计会后悔把遗产留给他,他挥霍无度毫无规划。

  齐泠没有像自己当初无数次所想的那样逃离这个他无数次想要远离的城市,他要活跃在齐锡和齐旬的视线范围内,要他们知道他很好,而不是远走高飞亦或者可以解释为落荒而逃。

  赛车比赛的举办场地就在X市。

  齐泠先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办了入住,行珺依然没有醒,齐泠到的时候行珺的父母赶过来陪他了。

  齐泠记得行珺和他短暂提过,说他父母不支持他玩赛车,他说他一定要做出成绩给他爸妈看。

  所以齐泠才觉得行珺有天赋,和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行珺眼睛里面是有光彩的。

  可惜现在陪伴使他坚定的意识和他一起陷入了昏沉,真正陪伴他的还是氧气罩以及他的父母。

  齐泠将提过来看望的东西放下,他没提,雇了店里面的人帮他拿了上来,几箱水果和牛奶堆在病房,有点碍事。

  行珺的父母在知道他算是行珺的「领导」之后也有些拘束。

  不停地想要找话题,“也快吃饭了,齐老板,你看看你要吃什么?”

  “我就走了,不用麻烦。”齐泠站起来的同时,行珺的家长也一同站起送他出去了。

  他们怪紧张的,让齐泠出门后忍不住看了下摆宽松的衣服一眼,应该是看不出怀孕的,但是行珺的父母对他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似乎……很紧张?

  齐泠琢磨了一会儿就没有再想,他最近身边人出事的概率有点高,当然自己也出事了,令他感觉是不是年龄到了,到了该生老病死离别的时候。

  走出医院大门,齐泠脸上被打上冰凉的触感,温度似乎骤降,他抬头望天,视线定格后看见空中坠落的雪。

  今年第一场雪,竟然是坐火车在异地和他相遇的。

  C市是不下雪的,他冬天只是湿冷,难得下雪,齐泠却在X市见到了。

  他查了一下新闻,这里是最早大范围降雪的地区。

  此时一个来电乱入。

  “喂,齐哥。”

  “今年生日怎么过啊?”

  是向愿。

  齐泠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日期,12.16。

  就是明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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