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个钟头, 林倾月才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梳妆打扮,懒怠地重新开了房门迎客。

  门外的女人靠着墙等在那儿, 一点都没有发脾气, 像是早就对林倾月的脾气习以为常了一般。

  听见房门的响动, 孟凡回头笑, 语气熟稔:“动作还是这么慢。”

  林倾月说话慢悠悠的,却毫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咦,你好奇怪呀, 自己偷偷跟徐路薇跑了, 现在问我来干什么?”孟凡掩着下巴娇笑, 打趣一般, “当然是来看看, 你跟徐路薇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呀?”

  “那好像也跟孟小姐没关系吧。”林倾月撑着门框,桃花眼微低, 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美人就算半梦半醒也是美人,瞧她那模样, 松松散散地站在那儿, 无论是身段还是容貌, 都是勾魂摄魄的好看, 眼中波光流转,仿佛蓄意勾引一般。

  哪怕看见过林倾月不知道多少次, 孟凡还是看得痴了几秒钟, 等回过神来, 越发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 认识这么久了, 出事也不跟她吐露过两三个字, 给她发消息也不回,还是自己巴巴跑过来,却连房门都不让自己进!

  每天说着跟徐路薇不熟,却一出事就跟人家跑了!还跑这么远这么久!

  回想起林倾月刚开门时只着轻纱的模样,体态曼妙若隐若现,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是呢,一发现是自己,就立刻关了门,等再出来,就那么冷淡!

  孟凡简直酸得牙齿都要掉下来了,那么不设防地去开门,想必对象就是徐路薇吧,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们的进展到哪一步了,会不会已经……

  孟凡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很难再理智下去。不,不仅不理智,甚至已经算是妒火中烧。

  自己到底哪里比徐路薇差了,不就是她端庄优雅温柔漂亮了些,难道自己的娇媚比不过吗?

  一个惺惺作态的老好人,有什么好,能跟多年的朋友相提并论!

  孟凡忍不住想要开口质问些什么,可是她知道林倾月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再怎么生气,也只能硬生生压下去,转而温和地笑笑:“倾月,我就是担心你,怎么发消息你也不回?都快一星期了,大家都怕你出事……”

  低声下气之下,林倾月的态度果然有所软化,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懒得回。”

  孟凡再接再厉,循循善诱地说:“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啊,总不能老麻烦人家徐路薇。”

  林倾月莫名想让她吃个瘪,松松散散地笑:“麻烦一下也没事。”

  “是啊,徐路薇人好,肯定不会介意的。”孟凡咬着牙附和。

  林倾月听出弦外之音,漫不经心地纠正:“对象是我,她当然不介意。”

  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她信口开河,说得跟真事似的,听得孟凡一口接一口地倒吸气,高跟鞋鞋跟太细,差点没摔下去。

  他们圈子里都说,林倾月是驯不熟的烈马,这辈子别想看见她跟人有什么深入交集。

  结果一转头,自愿套上了笼头,那马主人的名字还叫徐路薇?

  尽管竭力克制,但孟凡的神色还是异常精彩,一会青一会红,掩也掩不住。

  过了半天,她干巴巴地笑:“哈哈,住几天也好。”

  林倾月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孟凡的表情变化,心里觉得还挺有趣,她跟孟凡确实认识了几年,很少见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过今天,想来应该能看见吧。

  眼见着时候过去了不少,林倾月有些饿了,她伸了个懒腰,猫一样慵懒地笑:“既然我没事,那你先回去吧。”

  她下逐客令的时候,从来就不会客气。

  孟凡哪里肯走,但知道林倾月的规矩,她出了声,你不肯走,那下次就别想再见了。

  但是她费了半天劲才打听到这里,又千里迢迢从卫城跑过来,等了大半个钟头,让她就这么空手而归,不是开玩笑吗!

  说出去,别人都得笑话她。

  几秒钟过去,眼看林倾月就要自顾自关上房门,孟凡敏捷地往前一步,喊:“等一下!”

  林倾月的语气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倾月。”孟凡看着她,忽然很认真地喊了一声。

  气氛陡然间安静下来,敏锐的人都可以察觉出,她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

  林倾月神情不变,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孟凡不介意她的冷淡,顾不得在脑中过一遍词汇,出口竟然意外的流利:“倾月,我们认识也好几年了,从大学起就经常在一起吃饭,后来毕业了,我弹琵琶,你弹古筝,我们几个一起到处演奏,过得都很开心,不是吗?”

  林倾月的眼神空惘,似乎也陷入了回忆,轻飘飘地答:“是吧。”

  孟凡说得很动情,泪眼盈盈,几乎要哭出来:“我也打听到了,是你爸……”

  “别提他!”林倾月喝止,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冽。

  “好,我不提。”孟凡含着泪微笑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倾月,如果你在卫城待不下去,我……我想去别的地方开一家民乐行,你跟我一起好吗?”

  “我会照顾你,包容你的脾气,我不介意你的家庭,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倾月!”孟凡认真激动地望着林倾月,等着一个答复。

  她单手捧着胸口,似乎是要把心挖出来给对方看的意思。

  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任是谁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可是孟凡说完后,气氛却是异常的安静。

  安静到让人心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倾月蓦地笑了笑:“说完了?”

  孟凡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说、说完了。”

  她明知道没什么希望,但还是固执地想坚持一下,万一、万一成功了呢?

  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在林倾月面前,会什么都不是吗?

  林倾月的态度明明白白地给了她答案。

  什么都不是。

  林倾月淡淡地开口,神情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厌烦:“说完了,那就回去吧。”

  孟凡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不死心地问:“倾月,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哪里比不上徐路薇?”

  林倾月挑眉,怎么又扯到徐路薇身上?

  不过对象是谁都无关紧要,她只想解决眼前的问题,无所谓跟谁一时半会的绯闻。

  “你哪里都没比不上。”林倾月微笑,桃花眼弯得很漂亮,“不过我不喜欢而已。”

  有时候轻飘飘一句话最能伤人,明知道林倾月对她肯定没有那种心思,但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孟凡还是觉得心里跟插了把刀子似的,血淋淋的疼。

  以至于她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几乎要往后摔去。

  就在孟凡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柔软的小手恰到好处地出现,稳稳扶住了她。

  孟凡下意识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挑的少女,容颜清丽,长发覆颈,白色长裙配着浅绿挎包,小腿袜及膝,配着黑色的小皮靴,整个人像一朵半开的栀子花,清新靓丽,见之忘俗。

  更让她心揪起来的是,这女孩子的面容长得五分像徐路薇。

  联想到听过的八卦她脱口而出:“你是徐路薇的……妹妹?”

  少女点头,对她莞尔一笑:“姐姐让我来找林姐姐。”

  两方对证,无可辩驳,证明了林倾月不是随口瞎说。

  而是真的跟徐路薇有一腿!

  孟凡一直心存着侥幸的幻想,直到徐路栀的出现才让她彻底死了心。

  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跟不认识了一样看着林倾月,哑着嗓子问:“那、那你还留在这儿?和徐路薇一起?”

  林倾月选择性地忽略了后半句,倚着门框懒懒道:“当然留着。”

  孟凡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都快站立不稳,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吸了吸鼻子,匆匆忙忙地往反方向就走,头也不回。

  似乎再也没有勇气多看林倾月一眼。

  徐路栀站在那里不动,话语冷静:“你和我姐姐在谈恋爱?”

  林倾月歪头,俏皮可爱地一笑:“你觉得呢?”

  徐路栀继续问:“你留在这儿?”

  林倾月转身回房,轻飘飘地丢下句话:“留着呗。”

  徐路栀望着门内敞亮的落地窗,哭笑不得,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消息是,目标好像实现了,林倾月确实留在了临城。

  坏消息是,林倾月成了她亲姐姐的“女朋友”。

  她保证,徐路薇本人一定不知道这回事。

  但如果徐路薇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欣喜若狂、将错就错呢?

  一想到这里,徐路栀觉得自己真该和刚刚那个跑走的大姐姐一样痛哭一场。

  酒店房门大敞着,身姿曼妙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执起梳子梳头。

  落地窗外的天光洒落在她身上,衬着乌发雪肤,嫣红的双唇,浑然天成的美。

  徐路栀盯着看,人却固执地站在门外不肯进去。

  这幕场景似曾相识,她给林倾月吹头的情境还历历在目,那时的柔情似水,如今落在眼中,却满满都是讽刺。

  林倾月仿佛浑然不觉她的目光般,拿着个发抓将头发随意挽起来,头也不回:“怎么还不进来,小朋友?”

  徐路栀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房间,到了离林倾月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突然开口:“嫂子。”

  林倾月没听清:“什么?”

  徐路栀冷笑,话音里含着嘲讽:“我说,要不要现在喊姐姐一声嫂子呢?”

  林倾月微怔,小姑娘似乎是生气了,声音还是那么又清又甜,语调却是硬邦邦的,生分的很。

  “你要这么喊,也不是不行。”林倾月眼波流转,语气轻佻。

  本来就心绪不宁,再加上孟凡突如其来的表白,哪怕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林倾月的心情可谓是坏透了。

  越是心情糟糕的时候,她就越想和这个世界开一开玩笑。

  她知道这是个坏毛病,但是看别人恼羞成怒的样子,还真的挺有趣啊。

  徐路栀果然怔了一怔,随后神情一转,大大方方地笑:“行啊,那嫂子,你住我们家去呗。”

  忽略小姑娘话语里的火药味,林倾月专注地打理着头发,懒怠地回:“还没结婚,女女授受不亲。”

  徐路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被气疯了,哪怕室内空调开得很低,她的后背上也隐隐冒着火。

  本来就压抑了很多天的情绪,在这时候陡然迸发而出,肆无忌惮地寻找着突破口。

  徐路栀浑身燥热,面对着林倾月漫无顾忌的模样,只想上前把她狠狠压在桌子上。

  把她石榴红的双唇咬出血来,再看看她能不能说得这么轻飘飘的。

  想想真是讽刺,面对自己这么百般推拒,面对姐姐就连当个绯闻女友都没关系,还好意思说不熟!

  不熟的意思就是说在谈恋爱,那她们都那么熟了,再发生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徐路栀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纯良无害的眼眸里晦暗不明,脑海里千百种想法涌过,一遍遍验证着实现的可能性。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叫林倾月:“姐姐……”

  像是街头流浪小狗呜呜的哀叫般,声音又轻又微弱,惹得林倾月心口一疼,禁不住抬眼注视着她。

  注意到姐姐的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徐路栀心口莫名地满是委屈,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那些无处发泄的想念,全都化成了断线的珠子,从眼眶中一股脑涌出来。

  徐路栀叫完一声“姐姐”,随即,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林倾月一下子乱了阵脚。

  她不是没见过人哭,刚刚孟凡就一边讲一边含着泪,她照样无动于衷,跟她表白后嚷嚷要跳楼跳河的也不是没有过。

  林倾月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甚至有时候喜欢恶趣味地看别人因为自己痛苦。

  可是徐路栀在她面前哭。

  小小的人儿立在那里,一身的纯白衣裙,衬着浅绿色挎包,清新漂亮得像一朵初开的栀子花,小腿袜拉到膝盖上,规规矩矩的,一看就是从小到大的乖乖女和好学生。

  而她的容貌甚至都还没长开,只是少女单纯的美丽,圆溜溜的眼睛里这会儿盛满了泪珠,眼泪不要钱一般往下落。

  她小声啜泣着,不住地拿手背去擦眼泪,去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就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挂了泪滴,随着眼皮耷拉下来,一颤一颤的,又啪嗒一下滚落下来。

  泪水滑过徐路栀下巴上的弧度,砸到地板上,小小的啪嗒一声,像是小姑娘碎成一片片的心,让人想要替她捧起来。

  林倾月一度想要无动于衷。

  可是徐路栀在哭诶。

  一向乖乖软软的少女,就连哭起来也是那么乖,低低地啜泣着,时不时抽噎一下,忍着声不敢哭出声音来,低着头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

  像是一条暴雨天没处躲的流浪狗,被她喂了块火腿肠,想跟着她回家又被拒绝,然后在那不住地摇尾巴。

  可是就是不敢闯进去。

  ……

  林倾月心中一疼。

  作者有话要说:

  徐路栀(冷笑):其实嫂子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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