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话找话般, 徐路栀问:“姐姐, 你不怕吗?”

  林倾月不解:“怕什么?”

  “怕那个……生的。”徐路栀吞吞吐吐地说, 就连生蚝两个字都不想说出来。

  一想到那样子,都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怕得要死。

  林倾月粲然一笑:“怕什么。”

  桃花眼弯弯, 长睫开成扇, 她懒洋洋地晃着腿, 随手从回忆里揪出些, 讲给好奇的小朋友听:“……后来正好赶上台风, 潮水涨到十米高,我们坐在民宿落地窗前, 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海浪拍过来, 在那猜玻璃会不会碎。”

  “还有一次在云南, 钱包被偷了, 好在那边酒吧多, 我们几个临时组了个小乐队,硬生生把路费赚出来了。”

  “有一次有人脑抽, 突然想上黄山捡垃圾, 我们一行人都陪着她, 累得要死的时候, 看见了这辈子最好看的日出。”

  ……

  如此种种, 信手拈来, 已经算是不那么惊险的部分,却还是听得徐路栀瞪大了眼睛。

  半晌才怔怔地轻声道:“姐姐,你好厉害。”

  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走南闯北,经历了那么多,有那么多生死之交的好朋友,轰轰烈烈,像是电视剧里的一样。

  徐路栀闷闷地说:“我也旅游过很多地方,不过都是和爸妈或者朋友一起去的。”

  就算是去,也是跟着旅游团,或者私人导游,或者当地的世交接待,就算是瞎逛,也不可能放任她身处这么危险的境地。

  她也有所耳闻种种穷游的方式,但从来都没有实感,而此刻眼前的林倾月,经历了那么多的林倾月,淡然处之的林倾月,在经历一片空白的徐路栀看来,璀璨如天神。

  林倾月摇头,散漫地鼓励她:“再过几年,你也一样。”

  徐路栀想了想,摇摇头:“我姐姐肯定也没经历过这些。”

  徐路薇是有名的好学生,从小到大都规规矩矩的,从来不出格,能和易良有过一段,已经足以让人吃惊。

  这样叛逆的事情,她决不会做出来。

  所以,这和年龄并没有多大关系。

  林倾月支着下巴,懒懒道:“你要做就做,管你姐姐做什么?”

  徐路栀心头一动,她好像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从小到大,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框架里,哪怕偶有出格,也还是局限在乖乖女的范围内。

  像林倾月说的这些,别说做了,她连想都没有想过,下意识就已经排除在了人生规划之外。

  可是听林倾月讲述,她才恍然发觉,其实她心里也隐隐有着这样的憧憬,抛下一切浪迹天涯的憧憬。

  徐路栀盯着林倾月看,又轻又慢地说:“姐姐,我知道了。”

  林倾月偏头,笑意盈然:“知道什么?”

  徐路栀轻轻摇摇头:“没什么。”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她在还没看见林倾月的时候,只是听她哼个曲子,就喜欢上她了。

  这样的烈性,这样的桀骜不驯,林倾月生来就与她截然不同,从骨血里,就本能地吸引着她。

  徐路栀不禁想,脾气又差又坏的易良,却能吸引到徐路薇,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总是向往着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只顾着热血燃烧间一往无前,却忘了海鸟和鱼究竟该怎么共生。

  她敛了神,不愿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哪怕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还差一点,但还是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至少,在十七岁的时候,给她一个做梦的机会。

  热烈张扬的梦,没那么梦幻理想,却能让她浑身燥热。

  “傻子。”林倾月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徐路栀在想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

  徐路栀脱口而出:“所以姐姐才珍贵啊。”

  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林倾月,看一眼就能被吸引。

  她以为林倾月会开心,但却看见女人轻轻摇头,潇洒中带着几分难言的寂寥,像是一只收敛了尾屏的孔雀,扬着脑袋,依然高傲的神情。

  林倾月轻声说:“其实有时候我更羡慕你,小栀栀。”

  她伸手牵过她的手,感受着掌中的温热小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在心里轻轻道:“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幸运,小朋友。”

  优渥的家境,甚至在临城的一众豪门间也不逊色,良好严格的家教,疼她宠她的父母姐姐,还有那么多的朋友和师长。

  区区一个小孩子生日,就能办一个规模比一般人婚礼都大的生日宴。

  还有轻易挑选清华北大的底气,虽然说是自己成绩好,但这和从小的培养与支持也是分不开的。

  十七岁的徐路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鲜花着锦,想要的都能得到,反而去羡慕林倾月的随性自在。

  只有林倾月自己知道,她的十七岁,是天空一片灰蒙,细雨绵绵间,满村寂然。

  美貌初成的少女逃离山村,意外地没有失足,没有被骗,靠着一手不太熟练的古筝,认识了很多朋友。

  随后游戏人间,品味随着年龄一起被酒精快速催熟,朋友来了又走,来就对酒当歌,走就踏歌而行,恣意张狂,从不挽留。

  直到美梦醒,噩梦降,她仓皇离开卫城,在临城逐渐扎下根。

  往事如梦泡影,很多时候,林倾月自己也会怀疑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是夜半时分,时时警醒。

  她不愿再见到那个男人,不愿再狼狈一次,尤其不想在徐路栀面前原形毕露。

  就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般洒脱自如也挺好。

  ……

  徐路栀顺从地任由林倾月牵着她,轻轻地反握住纤长的指节,安静地靠着林倾月。

  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但却不愿多想,只是甜笑:“那我有的都分姐姐一半。”

  公主床,林姨做的菜,甚至于父母,都可以分给林倾月。

  甚至给林倾月全部也行,到时候她靠姐姐罩着。

  “傻不傻。”林倾月失笑,下巴轻轻搁在徐路栀脑袋上,虽然是稚气的话语,落在耳中却也熨帖。

  徐路栀没动:“我认真的,姐姐。”

  她是真的愿意,对自己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愿意。

  “我知道。”林倾月低低道,捏了捏徐路栀的掌心,“走吧,去散散步。”

  跳过了这个话题,两个人牵着手在沙滩上走了一会儿,海风浩浩荡荡,气象开阔,吹到身上暑热顿消,夜幕渐起,徐路栀问:“姐姐,你不和老板她们一起吗?”

  话一出口,才发觉哪里不对。

  果然,林倾月好笑道:“老板和老板娘整日腻在一起,哪里想和我们这些灯泡待着。”

  “也对。”徐路栀想了想,又问,“那你晚上做什么?”

  林倾月漫不经心道:“吃吃烧烤,喝喝酒,游游泳。”

  难得有个这么悠长的假期,自然要好好放松一下,虽然只是一个人待着,但也聊胜于无。

  徐路栀却是下意识地问:“和谁一起?”

  见少女神色紧张,林倾月有意逗她:“自然是和……”

  话音一转,她却留了个余音,不肯再往下说。

  徐路栀一下着急起来,气恼道:“姐姐不许和别人。”

  “为什么?”林倾月悠然问道。

  “因为……因为”徐路栀突然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哼了一声,轻轻说,“因为姐姐会把别人带坏的!”

  天天喝酒,就知道喝酒!

  “是吗?”林倾月愉悦地低笑着,凑到徐路栀耳边,“那把小栀栀带坏好不好?”

  女人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擦过她的耳畔,痒丝丝的,徐路栀的脸腾一下红了。

  她硬着头皮:“不是带坏,是让你改邪归正。”

  林倾月恍然大悟,似笑非笑道:“那可得栀老师盯着我改了。”

  “不然的话,我可改不了。”

  一句“栀老师”让徐路栀心头愉悦起来,握紧了林倾月的手,恨不能从现在一直盯着她到后半夜。

  她刚要脱口而出“好啊”,猛地看见天边夕阳缓缓下沉,天水相接处,海浪被渲染成金橙色,海鸥声声盘旋在天边,漂亮壮观,无以复加。

  “真美。”徐路栀喃喃道。

  这么美的景致,和喜欢的人一起伫立欣赏,夫复何求。

  林倾月和她并肩而立,微微靠在徐路栀身上,桃花眸弯弯,笑而不语。

  比这更壮观的景致都见过许多,但那时候只图新鲜,少有停留,不及此时驻足的平静淡然,有着足以依偎的温热。

  看了一会儿落日,徐路栀依依不舍地说:“姐姐,我要回去了。”

  她耷拉着脑袋,眼睛却是闪闪发亮的,因为她知道,明天还可以再见到林倾月。

  “去吧。”林倾月冲她摆了摆手,并没有多少留恋的神情,只是轻松地微笑着。

  “那姐姐你不许喝酒。”徐路栀叮嘱道。

  “我在房间喝。”林倾月说,“这总行了吧?”

  徐路栀勉强同意了,走了几步,又蹭回来,轻轻道:“姐姐,我晚上来找你好不好?”

  晚饭和饭后散步都要和家里人一起,但等睡觉了,她就可以偷偷溜出来了。

  “找我干嘛?”林倾月说。

  徐路栀盯着她:“盯着你改。”

  “行啊。”林倾月懒洋洋地一点头,笑意暧昧。

  海风吹来她轻飘飘的话,吹得徐路栀耳边滚烫。

  “床上等你,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浅谈一些为什么要旅游:为了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