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月捂着眼睛，痛苦地说：“我要怎么跟你们说？我是校对室的主任，家里这么糟心的事，别人知道了要怎么看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脾气不好了吗？因为我在家里得忍着，可我是个人，负面情绪装得太多会承受不了。”
金穗摇摇头：“主任，至少你找个人倾诉才好，一个人忍着是会出问题的。”
郑秋月吸吸鼻子：“这十来年了，因为孩子身体不好开销大，我借了很多的钱，现在都还不上，娘家人也好，婆家人也好，都劝我放弃这个孩子。可是我舍不得呀！因为这样子，他们都躲我躲得远远的。在单位我得保持一点骄傲，不然我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金穗叹气：“那李清是不是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所以时不时地上门挑衅你？”
郑秋月摇头：“她应该不知道的，我没敢让单位任何一个人知道。要不是今天被你撞见，我也不想告诉你。”
金穗扶着她站起来：“郑主任，别哭了吧，咱们先回家去。”
郑秋月擦掉残余的眼泪，对她说：“你今天来医院，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吗？”看書溂
金穗摇头：“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一直吐，害怕营养跟不上，所以过来开一些维生素之类的营养品。”
郑秋月说：“那你也跟你家首长回家吧，怀着孩子也挺难的。”
金穗说：“我们送你回家吧。孩子睡着了，你一个人背着多辛苦。”
郑秋月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能带他回去。”
金穗反问道：“郑主任，今天这事儿让我碰到了，我还能让你自己回去？”
郑秋月哀求她：“金穗，算我求你了，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金穗觉得心口被某种东西需堵住了似的，好一会儿没缓过气来。她从包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道：“郑主任，孩子背着挺沉的，你到外头雇辆车子回家吧。”
郑秋月推回去给她：“不用了。我带他坐公交车就行。”
金穗硬塞到她手里：“不坐车就拿回家，给孩子弄点好的吃，瞧着那脸色跟菠菜似的。”
郑秋月攥着钱，朝她鞠了一躬：“金穗，谢谢你。”
两人一起走出去，看到孟思昭背着孩子站在一棵杨树下。金穗走过去对他说：“咱们帮忙把这个孩子送到公交车站吧。”
孟思昭看一眼走在后面的郑秋月，轻声问道：“怎么不送家里去？”
金穗摇摇头：“一会儿再说。”
郑秋月跟上来，三人一同走出医院大门。到了公交车站，孩子醒了，孟思昭把他放下。郑秋月对孩子说：“浩浩，刚才一直是孟叔叔背着你的，这位是金穗阿姨，你得谢谢他们。”
叫浩浩的这个男孩子看着二人，礼貌地说：“谢谢叔叔阿姨。”
金穗摸摸他的脑袋，开心地说道：“这孩子真懂事。”
郑秋月说：“行了，送到车站，你们先回去吧。”
金穗说：“我们不赶时间，等把你们送上车了我们再走。”
郑秋月嗔她：“我们又不是不识路。这会儿孩子不睡了，我们没事的，你不用管我们。”
孟思昭扯扯金穗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坚持。他对郑秋月说：“那么我们先走了。郑主任，有事您开口。”
郑秋月同他道谢：“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坐上回去的公交车，金穗对孟思昭说：“刚才干什么不让我送郑主任上车？”
孟思昭说：“你没看出来郑主任是个要面子的人吗？”
金穗叹气：“我知道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唉，本来我们应该送她回家的，可是她并不想让我知道她家里不堪的样子，所以没让我送。”
孟思昭说：“是了，所以她刚才不让你送上车，你就要适可而止。”
金穗说：“没想到郑主任家庭生活这么不堪。”
孟思昭问道：“很糟糕吗？”
金穗点头：“是很糟糕。浩浩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些年一直要吃药。她老公不堪家庭重负，离家出走了，每个月只给最基本的生活费，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过。”
孟思昭面露不屑：“自己的孩子都不管，算什么男人？”
金穗说：“孩子病开销大，她已经把娘家婆家能借的都借了一遍。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孩子长时间生病，对父母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折磨。”
孟思昭说：“可是母亲都没有放弃这个孩子，作为男人，作为父亲，为什么要放弃？”
金穗又叹气，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叹气了：“母亲也想放弃的，可是如果她也放弃的话，这个孩子就真的没有人管没有人要了。那是她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终究是不忍心。”
孟思昭特别不能理解：“可那也是孩子的爸爸呀！”
金穗看他，想为他的这种赤诚之心点赞，末了她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孩子是女人到鬼门关走一道才生下来的，孩子是女人的命，却不一定是男人的命。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孟思昭摇头：“我不理解。”
金穗苦笑：“你不能理解，我也没办法跟你描述。”
他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弃我们的孩子。”
金穗继续苦笑，没有回应他。她现在脑子里想的还是郑秋月的眼泪，还有浩浩那青白没有血色的脸。
过一会儿孟思昭问：“浩浩那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金穗说：“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必须要动手术。可是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不说，风险还很大，等于花钱了也并不一定能治好孩子的病。他仍旧有夭折的风险。”
孟思昭看着窗外，摇摇头说：“这真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我刚才给郑主任塞了二十块钱。”金穗轻声说。
孟思昭道：“二十块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金穗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说：“刚才我问郑主任，压力这么大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说。现在我想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跟大伙说。因为说了并没有用，像其他的三个人，家庭条件都一般般，谁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帮她。说了还徒增烦恼。”
孟思昭把眼睛从窗外转移到她身上来：“你想帮她？”
金穗说：“想帮她也要找到正确的方式，直接给钱她是不要的，还会伤了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