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江波浩渺,融冬寒。

  乘船顺流而行,不觉十天过去,五百里水路行了一半,已是出了洛阳地界入了海霞州;

  今日天光大好,约莫是离海不远的原因,气温并不似洛阳那般低。

  正值午时,刘氏总铺采潮船停靠在一个临江大镇的码头;

  许游与李程走在镇内集市街,七八个刘氏伙计在人潮密集之地摆摊贩卖物件,还有几个则在各处茶叶铺采买。

  买的是当地一些特产,此镇盛产茶叶,名气不低,其中有一款,便是许游初次见王先生时,准备的‘八月雪’。

  卖的则是国都流行的东西,譬如精巧的女子配饰、香囊之类,男子折扇、腰带等等。

  这些洛阳之物很是抢手,许游刚刚帮着摆好摊,便有不少本地人围上来讨价还价,那买卖双方相互间脸红脖子粗,眼瞅着就要干一架的场面,着实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以往刘氏总铺之人并不怎么会沿途停靠做生意,不过在李程管领采潮船后,就琢磨着此间有利可图,运作好了,一来一回可以赚不少银子;

  而几次统筹实施下来,他聪明的经商头脑所想的,确实不差;

  这艘载满洛阳货物的船,除了采潮这件主要事,就这么沿途跑商,为刘氏带来了颇为可观的收益;

  对于此,许游与李程交流一番后,内心是相当佩服的,因这看似简单的事,其中涉及了不少商业计算;

  方方面面叠起来,不会简单,许游自认换做自己,定做不来这些。

  这十天以来,李程与船工们还给许游讲了不少海霞州见闻,以及一些跟东海有关之传说;

  其中说的最玄乎的,便是海霞州自古流传,东海有一只神异鸟雀,总是口衔树枝丢入东海,仿佛不知疲倦,年年如此,日日这般。

  这个传说许游是第一次听闻,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的他追问之下,却没有得到异鸟更多的信息。

  只得到了此鸟叫声奇特与众不同,类似于‘金喂金喂’;br>
  当然,虽船工们聊起来煞有其事,可这毕竟只是传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亲眼见过,真假实在难辨。

  按李程的说法,哪里会有一只鸟活那么多年,还一直做着衔树枝丢入大海这种奇怪事;

  由此见得,这则传说可信度不高。

  除了这则传说外,自然还有其他的一些,比如蓬莱仙岛,比如龙宫,比如许多埋藏宝藏的海岛等等;

  这些都是传说。

  李程还对许游说过,比起传说,东海之域实际上存在的,是各类可怕凶残的海盗,还有凶险的漩涡等等。

  此刻走在路上,李程对一脸新奇表情的许游笑着道:

  “许先生,海霞州气温比之洛阳总要高出不少,这里还不算什么,等我们到了入海口,哈哈,你就会知道冬如春夏的意思了。

  “那里有座临海城,繁华程度远远比不得洛阳,不过那里的百姓在冬天却比洛阳百姓要幸福的多;

  “洛阳飘雪,临海城则暖如春,生活在那儿的人们,根本不需要棉袄之类的衣物。

  “但是那里治安不算好,而且据说偶尔就会有海盗抢劫之事发生,幸运的是,我负责采江船后并没遇到过。”

  许游不时点头,四周那从未见过的房屋外形,以及不同于洛阳主流的衣物等等,他都觉得很有意思。

  两人走走看看,已是到了饭点,便进了一间寻常酒馆。

  坐到靠窗的位置,李程对着热情的伙计招呼道:

  “来几道这边特色菜,再来一坛酒,海霞州盛产‘屠苏’,就给我们上坛屠苏酒。”

  “好嘞客官!”肩头搭着抹布的伙计笑着答应,利索去准备着,许游坐在位置上,期待接下来将要吃到的特色美食。

  等五道香气扑鼻的菜分别上桌,以及那开了泥封的屠苏酒端上后,许游起身给二人酒碗分别倒满;

  酒香扑鼻。

  竹筷夹了一片糖醋江鱼,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甜酸的味道、劲道的口感让许游眼睛一亮。

  随即再跟李程碰了碰酒碗,浊色屠苏那特别的滋味入喉,许游舒服吐出一口气。

  李程放下酒碗,既感叹又后怕的跟许游聊起洛阳西城之事,说若不是他提前一天回船上准备,说不定也会没命。

  免不了的,聊起这个话题就会聊到他们都熟悉的几个人。

  “唉。”李程叹气饮酒。

  这时,一个戴着斗笠身披蓑衣,背着一把剑的少年走入酒馆,他闭目深深闻了闻,脸上露出几分陶醉,随后摸索几下衣襟;

  便又表情一窒。

  “这位客官!您里面请!”有个伙计走到门口热情道。

  这少年眼神有些丧气,“店家,五枚铜钱能喝一壶酒么?最差的也行。”

  他的声音很清朗。

  “呃...”伙计愣了愣,摇头道:“自然是不能的,咱们店最便宜的,也得这个数。”

  他张开五指,“五十枚铜钱!”

  “不能商量商量?比如酒钱抹个零?”少年吸了口气,认认真真道。

  伙计:“......”

  他刚要拒绝,少年便扭头观望一圈,眼睛发光走到许游二人桌旁。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屠苏酒香,咽了咽唾沫期待道:“两位,能不能请我喝碗酒?给钱的,我有五枚铜钱!一碗酒四枚铜钱怎么样?看書溂

  “剩下的一枚,我还得留着花!”

  许游悄悄打量着他,发现这跟自己年纪应该差不多的少年,蓑衣下的一身白衣,已经洗的皱痕满满,还打了几个补丁;

  背后那把剑的黑色剑鞘又旧又破,就像是陈年的木头,离烂不远。

  李程亦同样注视他,表情微微有些疑惑,似乎对这少年有模糊印象,须臾想了起来。

  ‘之前有一次出航时,在这处江段的岸边见过他...难怪觉得眼熟。’

  李程了然,再看向许游,以目光征求意见。

  这时,许游含笑问道:“看你这样子,很喜欢喝酒吗?”

  屠苏酒的香气扑鼻而来,蓑衣少年忍不住再咽了咽唾沫,一本正经点头道:

  “当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