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握住混元剑，廖诗颐掌心的感觉有了明显的不同，从不可控制，用生死簿之力强行催发这柄剑，到将这副肉身修为提升到元婴境，与这柄剑结契，再到今日，失而复得，廖诗颐第一次对一件灵器有了诸多情绪。
尤其上面的龙纹，看得她有几分唏嘘。
等她离开，原身如一场大梦醒来，怕是会对所拥有的一切都感到惊恐万分吧。
举着混元剑，廖诗颐久久凝视着上面的龙纹，忽然感到自己来到人界虽然只有短短数月而已，可好似比她在冥界万年的安静岁月还要长。
“神女啊，叩谢神女！”
“赤龙扰我西境已经千年，多亏了神女出手，解救苍生！”
“叩谢神女！”
百姓们歌颂之声此起彼伏，遥想当年，自己在冥界做一个后补小仙媛的时候，无数次幻象自己能有朝一日建功立业，也受人朝拜领受香火功德，可如今听着百姓们颂扬之声，却只感觉悲凉。
苍龙明明是神兽，可将祥瑞到人间的，却由于被魔气侵袭，误了心神。失去神兽之身，常年在人界浑浑噩噩。
自己现在是个半仙半魔，却因为杀了一只祥瑞神兽，受到众人叩谢。
实在有点讽刺。
“神女人呢！？”
“消失了，恭送神女！”
天空中，那抹紫黑色消失无踪，廖诗颐一路奔袭，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不想听见任何声音，也不想看见任何人，神兽的没落让她有一种唇亡齿寒的孤寂之感。
自身的境遇，也第一次让廖诗颐感觉到无力和伤感。
黑白兄弟都受了伤，这次回冥界去，想必也有不少麻烦要处置。
乌金鸟还在灵兽袋中沉睡，不只需要休养多久。
还有自己这一身的魔气，历劫失败的残躯，还需要时间收拾。
可是眼下，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又或者，自己留下才是最错误的，若不是她来人界这一趟，一切可能不会变得如此糟糕。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仰头看着恢复月朗星稀的夜空，廖诗颐长叹了一声。
“你做师父，还算像样。”
身后，一个有些冰冷但不缺真诚的声音响起。
廖诗颐浑身一颤，那家伙什么时候跟来的，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若是，你真的这么讨厌我，还有我带来的变化，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牧凌卿看着前面掩饰着悲伤的背影，语气里满是无奈。
“不怪你，这也是我应得的。”廖诗颐抹掉不争气的眼泪，狠狠长呼了一口气，稳定情绪，“你是为了活下来，有尊严的活下来，并不算错，错都是我的，该补救的人也一直是我。只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尽力去做，却越是补救就越是糟糕。”
补救？
牧凌卿眼眸挑动了一下，看向前方的目光也含了一层失望。
她从头到尾，为的只是补救？
虽然不懂自己在期待什么，可牧凌卿知道，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补救，他要的东西，都可以靠自己得到，可偏偏最想要的那一样，不知何时握在廖诗颐手里，不论用了什么办法，总是无法如愿。
寒潭十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别说仇恨，就连痛楚好似都不太记得了。
或者说，十年的历尽艰辛，不如今晚廖诗颐出手想要他性命那一刻，来的痛楚。也没有发现她躲躲藏藏，修为竟到了成仙境时，那般绝望。
我有今天，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凭什么升仙、凭什么幸福、凭什么欢愉一生！
牧凌卿反复告诫自己，这才是他对廖诗颐应有情绪。
但其实，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廖诗颐升仙之后，她的一切与自己再无关系。
他不是不能看着廖诗颐得到长生，永世幸福，而是不能忍受她永远离开，去自己不能到达的境地去。
什么时候，他对于廖诗颐的羁绊到了如此强烈的地步，牧凌卿惧怕这种感觉，可却也在其中饮鸩止渴，不肯醒来。
十年来，入魔之后的他都能稳定神魂，即便与魔神交易，献出一半，他依旧能稳固内心，没有彻底入魔。
可最近几次失控，都与廖诗颐有关，牧凌卿甚至觉得，自己有一天若是彻底入魔，那一定是廖诗颐离开的日子。
这人界除了她，好似也在无牵绊。
而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补救……
心口处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一般，牧凌卿忍不住反驳：“师父是不是忘了，今晚就曾想取弟子性命。”
对于拔骨，廖诗颐无法解释，只能转过头看着牧凌卿沉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若不是你，我都不会到这世上来这一趟，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这一点？”
这是牧凌卿从未想过的答案，他看着廖诗颐，目光里满是震惊。
收起混元剑，廖诗颐走到牧凌卿身前，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还是微凉，这才想起那红毛鸟还在自己的锁灵囊中，顿时哀伤消失一大半，恐慌占据了心头。
万一这破鸟魂归灵台以后，向牧凌卿胡乱传递信息，自己恐怕很难过好剩下这几天。
本来这一半献出去的神魂日常也不起什么作用，若是暂时不放回去，他应该也不会发现。
搞定“夜女”前，就先锁着吧。
“怎么了？”看着廖诗颐仿佛见了鬼的神情，牧凌卿抓过她覆盖在自己前额的手，沉声问道。
“没，没事！”廖诗颐硬挤出几分日常的笑容，“你不是刚刚晕了吗，这么晚还不休息，身体受不了的。我送你回去！”
说罢，她也不由牧凌卿拒绝，将他拉上混元剑，便御空而去。
初到玄天宗的时候，廖诗颐就是这么带着牧凌卿到处“化缘”，找灵石、宝器、草药，当时不知牧凌卿已经是魔君，回想起来那些动作都幼稚的有些可笑。
但，又有些怀念。
“无境城，轩辕洞。”静静在后面站着，仿佛没有呼吸一般安静的牧凌卿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廖诗颐转头，却见他满脸克制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