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地的那个小城位置比较偏僻, 没有飞机场,也没有直达的动车。

  余束白跟傅闻笙一行人是先坐飞机到了省会, 又转了两次车才到达那个小城。

  晚上七点多,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现场的救援工作还在继续,根据官方给出的统计资料, 还有一部分人情况不明, 极有可能是被埋在废墟之下等待救援。

  傅闻笙把带过来的专业救援团队交给当地的搜救队伍,让他们听从当地人的安排从旁协助救援,无论如何,救人最要紧。

  在他们到达之前, 他让人联系的附近的救援团队就已经赶过来了几波, 需要用到的物资也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好在地震不严重, 除了这两栋居民楼之外, 城市的基础设施都没有任何损毁, 交通和电力都还能正常运转,救援工作比大地震之后的灾区顺利很多。

  余束白在了解目前的伤亡情况,一边让人统计名单, 一边联系附近地区的医院, 方便有需要的时候安排伤者转院治疗。

  而那些侥幸没有受伤但是家里房子被毁了的业主, 也要先安排好他们的住宿,然后再由律师团队去谈后续的赔偿问题。

  除此之外,总部带来的专业人员也在连夜对现场进行勘察,确认楼房坍塌的具体原因。

  还有这个小区里的其它居民楼, 也要重新进行安全排查, 居民需要疏散转移。

  余束白让人联系了好几个当地的酒店, 才有足够的房间把小区的业主全部安置妥当。

  做完这些,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现场依旧灯火通明,搜救队还在继续寻找幸存者,警察也留在现场维持秩序,有媒体想过来采访拍照,但是都被拦在了警戒线外面。

  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家属守在遗体旁边不停地哭喊,余束白和傅闻笙都知道,这才是整件事里最棘手的部分。

  人命关天,即便他们给出合适的赔偿,也已经无法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傅闻笙安排好后续事宜,要往遇难者家属那边走的时候,当地分公司的负责人拉住他说:“傅总,现在这个情况,您不适合出面……”

  傅闻笙瞥了那个经理一眼,还是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明白那人的未尽之言,现在出面去面对那些刚刚失去亲人的家属,肯定要面对很多麻烦。

  但这件事是傅氏集团的责任,他既然代替傅柏桦过来善后,就必须尽力去补偿和安抚那些遇难者家属。

  余束白跟在他后面,穿过那片坍塌后的废墟,走到暂时用来安置遇难者遗体的那片空地。

  家属们看到他们过来,渐渐停止了哭声,群情激奋地用夹杂着方言的话语辱骂声讨,要他们给出个交代。

  有人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被安保人员拦住了。

  还没来得及转移的居民们很快围了过来,大声质问着什么,应该是想知道后续具体怎么赔偿。

  安保人员拉出警戒线阻挡了他们,才没有让人群一窝蜂涌过来。

  蹲守在外围的媒体也蠢蠢欲动,时不时会有闪光灯亮起来。

  傅闻笙跟余束白奔波了大半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此时两个人都比平时狼狈了不少,但是比起那些遇难者的家属,看起来仍旧是光鲜体面的。

  现场太过嘈杂,他们被愤怒的叫骂声和问责声包围。

  傅闻笙想要安抚众人的情绪,可是一开口便会被叫骂声掩盖住,最后不得不从当地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那里借来一个大喇叭。

  他的话全部都说得简单直白,没有绕圈子,也没有打官腔,更没有模棱两可含糊其辞,说到最后,他放下那个看起来跟他完全不搭的大喇叭,对着现场所有居民深深鞠躬。

  余束白紧随其后,傅氏集团的其他员工也纷纷效仿。

  现场的喧闹声渐渐变弱,只有外面那些媒体手里的相机在发出一道道刺眼的闪光灯。

  这个长达三分钟的鞠躬结束的时候,周围只剩下压抑着的呜呜哭声。

  傅闻笙直起腰的那一瞬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扑向余束白,紧接着便是嘭的一声巨响。

  余束白被扑到在地上,刚刚的枪声还在耳畔回响,震得他有些耳鸣,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的气味。

  傅闻笙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第二声枪响传来的时候,他摸到傅闻笙的后背一片温热黏腻,很快便打湿了身上的西装。

  现场一片混乱,警察和保安制住行凶者之后,开始大声维持秩序。

  余束白不知道傅闻笙具体伤在了哪,只是感觉掌心下的血越流越多,像滚烫的岩浆,烫得他一阵钻心的疼。

  他完全不敢乱动,只是哑着嗓子喊人过来急救。

  但傅闻笙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甚至还笑着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在他耳畔说:“别怕。”

  救援用的探照灯把现场照得亮如白昼,余束白能清楚地看到傅闻笙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嘴唇也变得苍白起来,带着笑意的双眼缓缓合上,环绕在他腰间的手臂也松了力道。

  明明受伤的不是他,他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医护人员很快赶了过来,看到傅闻笙中枪的位置,争分夺秒地把人送去急救。

  余束白顾不上安排现场的工作,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傅闻笙上了救护车。

  他看到了傅闻笙后背的弹孔,那颗子弹不偏不倚,恰好从后面击中了心脏所在的位置。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媒体那边的镁光灯不停地闪烁,每个人都在高声叫嚷着什么,好像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这一刻瓦解坍塌。

  余束白紧紧握着傅闻笙的手,感觉对方向来偏高的体温在一点点流逝。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答辩的那天,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挽留。

  他看着傅闻笙被戴上氧气面罩,看着医护人员匆忙地把人推进抢救室。

  他被孤零零地留在手术室门外,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余静岚去世的时候,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让他挂念的人,以为自己彻底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连接。

  这六年来,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查清楚余静岚的死因,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所以他才会冒险回到傅氏集团。

  至于查清楚之后,失去了仇恨这个唯一的动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即便傅闻笙的嫌疑在慢慢减小,他们之间的误会也解除得差不多了,可他在面对傅闻笙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心动,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建立起对傅闻笙的信任。

  裂纹一旦产生,就算再努力去弥补,也依旧会留下痕迹。

  他一直以为,等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他跟傅闻笙会变成没有交集的陌生人,或者是偶尔才会联系一下的普通朋友。

  他把自己和外界割裂开,在所有人面前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可是现在,那道屏障被彻底击碎,傅闻笙又一次强行进入了他的世界,因为他而落入了生死未知的境地。

  他在失而复得的那一刻就要面临新一轮的生离死别。

  外界的空气大量地涌进来,可他却像是在深海中溺水一样没办法呼吸。

  陈助理跟公司其他人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余特助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也没有了平日的冷淡和锐利,只是失焦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不知道为什么,陈助理感觉他现在好像很难过,还有一些无助。

  可余特助明明跟傅总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地面对,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们。

  陈助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余特助,傅总……伤得怎么样?”

  余束白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陈助理担忧地晃了晃他的胳膊,他才勉强回过神。

  陈助理又问了一遍:“傅总怎么样了?”

  余束白木然道:“伤了心脏,还在抢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陈助理当时离他们不算近,听到枪声之后就看到傅总跟余特助一起扑倒在地上,要不是余特助喊人过来急救,他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当时只看到傅总背后的西装被血染成一片暗色,并不清楚具体伤在了哪,现在听到余束白这么说,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在他心里,傅总一直是强大的,能够轻易掌控全局,只要有傅总在,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被陈助理拉回现实之后,余束白没有再放任自己沉浸在之前那种状态。

  他不知道这边的外科医生水平怎么样,为了以防万一,他连忙打电话联系了外地的医生,甚至连宋宇航那边都没落下。

  宋宇航已经从网上看到了傅氏集团总裁被人持枪袭击的消息,余束白的电话一打过来,他就着急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余束白勉力维持着冷静,迅速跟他说明情况,宋宇航当即道:“我现在去找我导师,我们医院有很厉害的外科专家,他们认识的同行多,可能会有离得比较近的。”

  余束白跟宋宇航道了谢,刚挂断电话,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勉强撑起来的冷静又一次碎裂开。

  陈助理和其他几个年轻的同事已经忍不住掉了眼泪,傅闻笙带过来的律师看到那份病危通知之后,跟余束白说:“余特助,麻烦借一步说话。”

  余束白意识到可能是傅闻笙有什么安排,跟着那个律师去了安全通道。

  王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余束白说:“傅总之前说过,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他所持有的傅氏集团和玉兰科技的股份以及公司的管理权都要转交给余特助。万一……傅总的个人财产会全部转赠给您。”

  余束白没有去看那些文件,只是说:“他会没事的。”

  这句话不知道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说完之后他便又恢复了沉默。

  王律师叹了口气,“余特助,傅总现在的情况……公司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局面,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希望您能振作一点。”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波虐了,虐完就开始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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