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徵喉结滚动。

  空调的温度调得太高,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使人体温攀升,口干舌燥。

  他抿紧双唇,呼吸沉重。

  商言尘呼出的温暖气体,徐徐扫过他的鼻尖,同他的吐息交织在一起,抱成一团湿湿密密的水雾。

  雾气背后是打湿的秾艳花朵,柔嫩的花瓣吸饱了水分,显出格外润泽的色彩。

  假如咬上一下,必定满口馥香。

  水雾的温度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黏稠,几乎要将两个人粘在一起。

  粗重的呼气声中,近在咫尺的水红色唇瓣一张一合:“这样呢,喜欢吗?”

  “呲——”车突然一个大转弯,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个人都向一侧倒去。贺徵手臂挡在商言尘身侧,防止他因为惯性撞到车门。

  他瞥刘秘书一眼:“明天去人事处办离职手续。”

  “你看到猫脸那么红?”

  “啊?”刘秘书擦擦脸,“空调温度有点高,车里也挺闷的。老板,我可以关了开会儿窗吗?”

  他本以为贺徵没马上阻止,就是默许了,没成想手刚放到开关上,就听贺徵说:“等等。”

  贺徵先去问了商言尘冷不冷,得到答复后,才对刘秘书颔首:“去吧。”

  刘秘书:“哦。”

  车窗一打开,凉而清新的风就灌了进来,将车内的燥热一扫而空。

  贺徵腿上盖着薄毯,重新系好领带,开始兴师问罪:“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看电视剧……看电影……还问了霍濛他们。”商言尘清俊的脸庞重归平静,他细细数来,眼中浮上淡淡的笑意,“如果刚刚那些你都不满意,宋斐还教过我一款,要试试吗?”

  “不用,”贺徵断然拒绝,“少跟他们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商言尘说:“不是乱七八糟的。他们是在帮我提高演技,我从里面学到了很多。”

  “不要学。”贺徵侧头看他,重重咬字,“你和平常一样就行。”

  “可是……”

  “和平常一样。”

  商言尘不说话了。

  贺徵也没有说话,车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呜呜地吹起额发。

  商言尘头微微低垂,不听话的发丝在额前扫来扫去,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他有过把头发顺到耳后的想法,又不想动。

  过了一会,贺徵重新开口:“尘尘,我不是说你演得不好。我是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表现得这么刻意。”

  他的语气软化了很多,低低柔柔的,像是犯了错的大型宠物犬,在用额头磨蹭主人的腿。

  “还有,你对我来说,不是没有价值。你站在这里就是价值。不要说那样的话。”

  商言尘笼罩在阴影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抬起头,将凌乱的发丝细细顺到耳后,小幅度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车继续行驶。

  虽然贺徵说和平常一样,但商言尘还是想做一些准备。

  他要和贺徵扮演情侣。

  上个月,两家决定进行联姻。

  两家家世相当,贺徵和他是多年好友,两家的关系本来就好,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他们其实是假结婚。

  婚约由贺徵提出。他的理由是,父亲贺振廷突发脑梗进了医院,管理曲生集团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他身上。董事会一群人精虎视眈眈,势必不会让他好过。他需要一些外界的支持。

  很合理。可商言尘知道,贺徵早就盼着这一天到来。他暗中做过很多准备,根本不怕和董事会交锋。

  贺徵真正的目的,是帮他。

  商言尘外公家最先做的是服装生意,早几十年凭借亲切的价格和过得去的质量,占据了广大平民市场,也算是国民品牌。

  时过境迁,由于掌权人的固执,企业没能及时调整策略,与消费需求渐行渐远甚至背道而驰,近几年,企业发展显现出明显的颓势。

  这事本来和商言尘没什么关系,他母亲二十几年前就独立出去,自行创立品牌,过得风生水起。也就逢年过节,他们一家才会回大家族看看,提醒自己还是鹿家的一员。

  可是大家族里的「继承人们」可在乎他呢。上个月,他有个表哥玩投资赔了钱,本就走下坡路的鹿家雪上加霜。

  为了挽救局面,表哥想方设法要和某个大人物套关系。但大人物什么新奇玩意儿没见过,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如送个人吧。

  一个年轻、漂亮,且像娃娃一样,可以随意摆弄,做出一切你想要的姿态的人。

  还没有感情,所以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憎恨你,真是绝佳的礼物。

  商言尘食指抵着额角,将那段回忆压下去。

  简单说来,就是他被声称「马上要出国以后见不了几次」的表哥约去吃送别饭,结果到了现场,一个故作深沉的老男人贪婪地盯着他,他表哥还谄媚地在那里推销他有多么多么适合在床上玩花样。

  商言尘想,如果他还拥有正常人类的情感,应该会忍不住当场吐出来吧。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他去卫生间洗了很久的脸。

  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大人物的手下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表哥还把他的手机抢走了。

  幸亏他去之前跟贺徵说了一声,贺徵不放心他,就跟在他后面,成功把他带走并把表哥揍了一顿。

  想到这,他的嘴角又不自觉扬了起来。

  果然,有贺徵在,可以过得很安心。

  他母亲和鹿家的关系本来就淡,这件事一出,她更是直接和本家切断联系,再不往来。

  贺徵却还是不放心,提出,让他代表鹿家,和贺家联姻。

  鹿家沉疴难除,需要新鲜力量,延缓衰落,有了贺徵的合作,自然不会想着拿商言尘出去讨好别人了。

  当然,贺徵也想找机会,将这只将近暮年的大鹿,吞吃入腹。两边都是对方的猎物,只看哪边更厉害了。

  【你和贺徵进展到哪一步了?我跟你说,男人都是感官动物,你不快点在床上迷住他,小心他跑了。你不是很会演戏吗?怎么勾引男人不知道?】

  商言尘垂下眼睑,火速拉黑。

  他和贺徵的关系才不需要用这个来维护。

  他们的友谊是最纯粹的。

  快到生日宴地点时,商言尘看到贺徵开始清点放在一侧的纸袋。

  应该是送给小寿星的礼物。

  纸袋有点多,贺徵把他的份也准备了。

  商言尘凑过去,想看他准备了什么,没想到贺徵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他,说:“戴上。”

  “给我的?”商言尘在纸袋中摸索着。

  “嗯。”

  贺徵的声音有些发紧。

  纸袋中是一只首饰盒,打开后,一枚精巧的戒指出现在视野里。

  包装盒上有LOGO,他认得出这是世界知名珠宝设计师C?M女士设计的。

  每对戒指都耗费一年以上时间设计打磨,制作之后,绝无复刻可能。

  只此一份。

  “婚……戒?”他试探地问。

  贺徵脊背挺直,目视前方,耳根泛着一抹绯红。

  他的手中,也捏着一枚戒指。

  他有点僵硬地「嗯」了一声。

  商言尘很快猜到他的意思,伸长五指,将戒指套上左手的无名指。

  戒指严丝合缝地扣上无名指根部,就像它本就应该在那。

  他举起手,对着灯光左左右右地端详。

  “好看吗?”他眉眼变得更柔和,将手伸到贺徵面前,就放在贺徵同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上方。

  美妙绝伦的宝石在昏暗的空间中熠熠闪光。

  商言尘想,有的时候,贺徵的眼睛也这么亮。

  问完之后,贺徵很久没有回答,商言尘抬头,看到他正出神地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贺徵敛起眼中的情愫,轻声说:“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商言尘坐回原位,“C?M的婚戒起码要提前一年预定,你从那个时候起,就打算联姻了?”

  “……”贺徵沉默片刻,说,“不,是恰好,C?M女士在闲暇时期,有些订单之外的突发灵感。我去的时候,她正好在为这件激情之作找主人,觉得我有缘,卖给我了。到了,下车吧。”

  ——

  参加生日宴的大多是年轻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低语。

  同龄人多的环境里,商言尘总是比较自在。他和贺徵如往常一样,并肩步入会场。

  有几个是以前的同学,看见他们走路时胳膊都快贴到一起了,促狭地打起招呼:“贺总今天舍得让尘尘露面了,还以为霸道总裁要金屋藏娇呢。”

  这当然是玩笑,商言尘和贺徵的婚约还没有正式公布,这些人只是因为上学时就经常看他们同进同出,习惯性打趣。

  贺徵淡淡扫他们一眼。

  几个人笑容一僵,最后摸着后脑勺,忙不迭逃开:“开玩笑开玩笑,我们贺总怎么会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尘尘,真的好久没见,你之前参加的那个比演技的综艺我们都看了,演得太好了,怎么没拿到冠军,肯定有黑幕。说起黑幕,老二,走,我们吃黑森林慕斯去。”

  贺徵看着他们,低声对商言尘说:“别听他们乱说,一群嘴上把不住门的。”

  商言尘温温和和地说:“没事。对了,我们真的不需要做点什么来表明情侣身份吗,霸道总裁金丝雀模式你要试试吗?”

  他向贺徵斜前方迈了一步,一只手拉过贺徵的左手臂,贴着自己的腰身,从背后绕到身前,做出贺徵正搂着自己的样子。

  他将后背靠向贺徵胸口,肩膀在贺徵的肩头磨蹭,头微微仰起,乌黑莹润的眸子看向比他略高的贺徵:“紧紧搂着我不让我离开自己半步之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10:11:11-2022-06-29 15:1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将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快更新啊 18瓶;将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