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其他人同时愣住, 一时分不清周莫是在演戏, 还是真的下了狠手。

  喉间的压迫使得商言尘的大脑缺氧,意识趋于模糊。他本能地想掰开周莫的手,却没想刺激得对方更加用力。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会挣扎吗?”周莫的笑声飘进脑海,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鹿同学, 还是这么喜欢出风头。可惜这次没有贺徵来救你了。”

  “嗡——”

  蜂鸣在脑中炸响。

  破碎的画面从记忆的深海里浮起,翻转, 同滔天巨浪一起,将他吞入窒息的深海。

  商言尘木然地看着他, 双眼空洞,反抗的双手软软地垂下。

  周莫得意地加重力道:“这样才对嘛, 鹿同学。好好演戏, 要是应对不了突发情况,可不能算好演员。”

  “小小的妖怪,也敢跟魔界尊主叫板。”

  他开始以剧中大魔王的身份,折辱拒绝自己的小鹿精。

  一道艳丽的身影从休息区闪入片场, 干脆利落地用手肘击打周莫的侧腹部, 逼得周莫松开手。

  商言尘身体一松, 直直地向下坠落。念念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安慰道:“解决了。”

  片场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结束拍摄, 急急忙忙地把两人扶到保姆车里。

  商言尘在念念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保姆车走。

  他的眼睛仍旧没有焦点,茫然地看着前方, 肢体僵硬, 在已经转暖的春天, 一双手仍旧被冻得青紫。

  他乖巧地坐着,任医生给自己检查,不闹不气,像一只没有生命的玩偶。

  “应该没有大碍……”医生把药给助理,又瞅了商言尘几眼,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们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可能有什么问题,我这里查不出来。”

  “都怪我。”化妆师快被急哭了,“连累你一起被报复。周莫这种人什么时候才能滚蛋。”

  “情况怎么样?”隋星纬浓眉紧皱,大步走过来,“能喘过气来吗?”

  其他演员也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商言尘。

  他们在旁边吵吵嚷嚷,商言尘始终一言不发,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他鸦羽般的睫毛安静垂落,乌黑的眼眸死寂一片,偶尔眨一下眼,表示自己还活着。

  念念把他们都赶走:“尘尘受了惊吓,现在需要休息。谢谢各位的关心,但还是一会再来吧,让尘尘静一静。”

  热心群众连连点头,慢慢散去。

  隋星纬面色冰冷:“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要周莫给个交代。”

  商言尘眨了一下眼,没有说话。

  念念不留情面地说:“不劳您费心,我们自己解决。”

  他把隋星纬也赶走,拉上保姆车的车门,和商言尘两个人坐在车里。

  保姆车门窗紧闭,将剧组的喧嚣隔绝在外。商言尘维持着坐姿,念念也静默不语,很轻地给人发消息。

  良久,商言尘长出一口气,从念念那把自己的手机要过去。

  他先找霍濛查清周莫的详细背景,在聊天软件里点开贺徵的名字,还是冷静地退出,先跟鹿旻发消息,告知她,自己想要周莫离开剧组。

  鹿旻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她早从念念那听到了事情经过,也气得不清,说起处理周莫的方法时,话语里还裹挟着浓浓的火药味,问到商言尘的身体状况,语气才平和下来。

  “医生怎么说?要不要住院?我和你妹妹去看你。”

  “没那么严重,”母亲的关照令商言尘机器人般的冰冷感稍稍融化,他宽慰道,“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太用力。而且,念念来得很及时。你们不用担心,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只是要麻烦化妆师。”

  商言尘把她的每一句嘱咐都认认真真地答应完,又和她聊了一会家常,挂断电话。

  霍濛已经把周莫故意隐藏的背景挖出来了。

  【霍濛:卧槽!是他啊!我一点都没认出来!他怎么长这样了?】

  商言尘看着曾用名一栏的两个字,拇指抵住太阳穴,用力按了按。

  那些暂时被埋藏的记忆碎片,再一次在脑海里翻涌,和尖锐的玻璃碎片一样,切割着大脑神经。

  周沛。

  周莫就是周沛,在他初中时,带着一群人,把他围堵在学校旁边小巷里的校园恶霸。

  当时,贺徵恰巧路过,从周沛手中,救下了已经意识模糊的他。

  因为周沛也被打得挺惨的,所以一开始,商言尘家只是要求周沛道歉和接受学校处分,但是周沛因此对他怀恨在心,趁着贺徵不在,再次找他的麻烦。

  矛盾迅速激化,周沛最后进了少管所,出来之后,就杳无音讯,永远消失在了商言尘的世界里,直到现在,才回到他的视野。

  原来他就在身边,还过得挺好的。

  有人捧,有人爱,是当红流量,是痞帅天花板,频频出现在各个软件的开屏广告上,一天片酬就是别人几年的工资,有无数为他痴狂的粉丝,有对他忠贞不渝的女友。

  他真的过得很好。

  商言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漫无目的地划动。

  可是,他不想周沛好过。

  周沛打他的原因,很离谱。

  商言尘那个时候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优渥,长得好看,品学兼优,性格又温柔,是许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周沛喜欢的女生,也对商言尘有好感,因此,他想教训商言尘。

  本来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商言尘,没准备打那么狠,可是商言尘被打懵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有趣。

  既不还手也不求饶,那看来打得也不够狠嘛。

  一只变得破破烂烂都不会呼救的玩偶,最能激发人的凌虐欲。

  商言尘觉得应该让周沛也变成这样一只玩偶。

  他之前没有行动,只是因为,他没认出周沛。

  八年过去,周沛改了名,整了容,声音也因为变声期发生改变,出道前,他又刻意抹消掉和自己的过往有关的记录,如果不是详细去查,根本发现不了他的真实身份。

  现在他知道了,就不可能和周莫相安无事地待在剧组。

  周莫明显,也要和他算算旧账。

  他将手掌覆上脖颈,轻微的压迫感,阻滞着正常的呼吸。

  但不仅仅是这里,肩膀、腰背、胸腹……每一块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隐隐作痛。

  他又回到了那个傍晚,那条窄小昏暗的小巷。

  “尘尘,”念念提高嗓音,“电话。”

  商言尘心跳停了一秒,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他接住手机,看着上面出现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鼻尖突然涌上一阵酸涩。

  在和霍濛打字时,在和母亲通话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按下接通键,深呼吸,把喉间的沙哑压下去,尽量平静地和贺徵打招呼。

  “终于接了,”贺徵松了口气,“我马上过去,晚上就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峻又坚定,好像只要他说过的话,就一定会成真。

  商言尘感到那股酸涩从鼻腔钻到眼睛里,像柠檬汁一样,刺激得眼睛湿润起来。

  他带着鼻音应了一声:“嗯。”

  然后,补充说:“早一点。”

  贺徵笑了一下,答应了。

  他话不多,只是询问商言尘的身体情况。

  商言尘本想和面对鹿旻一样,对他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刚要开口,鼻尖的酸涩却变本加厉。

  他只能沉默。

  “我知道了。”贺徵的声音低沉沉稳,“我很快就到。”

  商言尘说:“我想把他赶走。”

  “嗯,”贺徵笑着重复,每说一个字,都像要把牙咬碎,“把、他、赶、走。”

  ——

  “你怎么这么冲动?”经纪人狠狠地数落周莫,“不是跟你说了,别在人多的地方动手吗?这个商言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不过樊导和隋星纬都和他走得很亲近,看起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知道,他是鹿旻的儿子,”周莫靠在垫子上,让助理给自己按摩。

  “鹿旻的儿子,”经纪人瞪大双眼,“你知道他是谁你还惹?你真把鹿旻惹毛了韩祎可保不了你。”

  “她这么没用?”周莫满不在乎地说,“可他的助理撞我诶,你没看到?”

  “他撞你还不是因为你打人吗?再说了他撞你你就不能当没看见?”

  “凭什么?他敢先挑衅,我就敢接招。”周莫嗤笑,“他还是那副怂样,只敢躲在别人背后发抖。”

  “你们认识?”经纪人目光如炬,“你老实说,你今天到底因为什么动手?”

  “他初中的时候怂恿他男朋友打我。”周莫凶光毕露,一拳砸在垫子上,把助理吓得差点摔倒。

  经纪人说:“是你先打他的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经纪人揉着额角,“总之,你马上去道歉,真诚地道歉,听到没有?”

  “不去。”周莫从助理手里接过水果,慢条斯理地吃着,“这事是他先挑起来的。我已经很克制了,没当场把他掐死。你看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其实都是装的,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打两拳就懵。”

  “马上去!”

  周莫犟脾气上来了:“不去!”

  经纪人语气软化下来,好声好气地劝他:“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没错。可那是鹿旻的儿子,要整你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平台是在捧你,可那是因为你现在势头好,还能绑上韩祎这条关系,如果鹿旻跟公司施压,看他们还会不会管你。你别说要靠韩祎,她家再怎么厉害,她也只是个小丫头,你看你真惹出事来,她爸还会不会纵容她帮你。”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先忍一忍,等站稳脚跟,再狠狠扳他一成。到时候,让他把你今天受的屈辱加倍受一遍。”

  周莫被他说动,勉强答应:“我一会就去。要我说,根本就没多大事,演员演戏的时候,情绪上来了,不小心弄伤其他演员,不是很常见的事吗?我只是演得太投入了,代入魔尊被拒绝,想给小妖怪一个教训,不过分吧?”

  经纪人实在不想和他浪费时间,自己先下车去打探消息。

  他吃完水果,又休息了一阵,才慢慢悠悠地准备下保姆车。

  经纪人刷地一下从外面打开车门,面色铁青。

  “怎么了?跟被丧尸啃了一样。”周莫抬抬眼皮。

  “导演说,投资方那边要求换人。”经纪人脸上阴云密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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