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徵生日当天, 他和商言尘已经在国外, 那座熟悉的雪山脚底。

  说好了要天气好的时候去看雪山日出的。

  出发前,商言尘再一次去见了医生。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

  “你看起来很不一样,”医生真心实意地说, “我很为你感到高兴。”

  “我也是, ”商言尘按按胸口,“我现在应该知道, 什么是高兴了。”

  “如果遇到什么困扰,欢迎再来找我。当然, 我希望没有那一天。”

  贺徵实在不放心巫灵那句「假如我和贺振廷没有血缘关系呢」,硬压着他和宁森再去做了一回亲子鉴定。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我和森森是贺振廷的孩子, 你不是。”巫灵睨他一眼。

  贺徵冷笑:“最好是。”

  结果他们当然都是贺振廷亲生的。

  贺徵对此非常失望。

  “把你的失落收一收,你现在还顶着贺振廷继承人的帽子。”

  “我巴不得他快点入土。”

  宁森问:“你为什么要验这个?如果有问题,贺振廷当初就不会再给我们抚养费。”

  贺徵瞥向巫灵:“因为有的人满嘴跑火车,撒谎害人。”

  巫灵悠悠地说:“我那是为了帮你们一把。你我是推不动了, 只能推尘尘那边。还好尘尘争气。你看看你, 除了暗恋还会干什么?你喜欢人时如果有你揍人时那么果断就好了。”

  “你别叫他叫得那么亲近。”

  “就叫。尘尘呢?尘尘怎么没跟着你过来, 好久没见尘尘了,尘尘一定又变可爱了吧。”

  “闭嘴!”

  去雪山之前,贺徵先带着商言尘去拜访了C?M?女士——那对婚戒的设计者。

  M?女士相当热情, 拉住商言尘的手上下打量:“三年前我就想见见你了。”

  “三年前?”

  商言尘沉吟片刻, 看向贺徵:“你不是跟我说, 那对戒指是C?M?女士随性之作,没有主人,看你有缘才卖给你吗?”

  贺徵转移视线。

  “你从三年前就开始定戒指了?”

  “我不希望需要它的时候,看不到它。早点预定,可以让设计师有更多时间进行打磨。”贺徵说。

  “哦,”商言尘在他耳边轻声问,“那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贺徵耳根发烫。

  他喃喃:“不,比那更早。”

  早到连我自己都记不清。

  或许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注定了;

  贺徵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前不久,他又请C?M?女士设计了一对蓝宝石戒指,和几枚胸针。

  他想,既然商言尘当时专门挑了胸针给他搭配衣服,那他应该是喜欢这些装饰品的。

  “本来想正式告白的时候用。”贺徵说,“没想到还没准备好,就……”

  商言尘若有所思:“那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

  贺徵截断他的话:“不,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你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不行,我要好好想想。”商言尘说着走远了。

  过了一会,贺徵听到商言尘叫他,语气焦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己戴不好。

  他赶过去的时候,商言尘正对着镜子,笨拙地在脖子上比划着什么。

  “我来。”贺徵从他手里接过那条凉凉的皮革质感的东西,刚要帮他戴,在看到镜子里的画面时,动作忽然顿住。

  镜子里,他正站在商言尘身后,将那条黑色的、泛着冷硬光泽的皮质choker,扣上雪白纤细的脖颈。

  宛如恶魔,为自己最虔诚的信徒,绑上锁链。

  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我们将永远再不分离。

  我们的生命从此纠缠不休,即使死亡也将共赴深渊。

  他手一松,choker掉到桌上。

  “怎么了?”商言尘从镜子里看他,“我戴这个不好看吗?”

  “好看。”贺徵把项圈拨到一边,“但我不想要这个。”

  “去年的时候,我给你买了一条,我以为你会想绑回来。”商言尘指尖从颈上划过,“你如果不想……”

  他一阵战栗。

  贺徵毫无征兆地低下头,亲吻他的侧颈。

  细密的吻痕好像连成一道暗色的项圈,为他打上对方的烙印。

  “我不想借用这种冷冰冰的东西来证明什么。”

  我只希望你的心是爱我的。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商言尘如梦初醒,把贺徵推开。

  他看见脖子上明显的痕迹,红着脸戴上choker,用来遮挡。

  “你注意一点,亲这个地方有可能会出生命危险。”

  门其实没有关,但等他们收拾好,敲门的人才走进门来。

  年轻男人彬彬有礼地问:“两位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新的设计稿吗?”

  国际知名珠宝设计师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最难能可贵的是,戒指和胸针的造型,有一种独特的中式古典气质,让商言尘很是惊喜。

  “这是慕萧的建议,”C?M?女士自豪地说,“我想,你们来自同一个国家,必定对宝石有着相似的理解。”

  慕萧正是刚才来找他们的年轻男人,眉眼舒朗,是那种温润斯文的人。

  他相当谦逊,只说自己是参考了传统的饰品。

  商言尘和贺徵对即将完成的新珠宝很是满意。虽然相比老师C?M?女士,慕萧的设计稍显青涩,但他风格独特,已经在珠宝设计界小有名气,相信不久也会在珠宝界大放异彩。

  慕萧相当体贴地将他们送到工作室门口,忽然低声问贺徵:“你哥哥,最近过得还好吗?”

  贺徵:“?我哪个哥哥?”

  ——

  商言尘和贺徵的打算是,傍晚上山,在雪山上过一夜,清晨的时候,正好看日出。

  下午,两个人漫步在那条熟悉的商业街。

  夏日的午后,与隆冬的午后,简直是两个世界。阳光将空气里的浮尘,照耀得像是闪闪发光的碎钻。猫咪趴在屋顶,悠闲地晃着尾巴。

  占卜师的店一如既往的人烟稀少。即使外面烈日灼人,屋内仍旧黑漆漆的。

  “往常这个时候,我是不营业的,”占卜师懒洋洋地打开店门,“或许是主知道你们要来吧。”

  “不,我们只是路过。”商言尘说,“不准备占卜。”

  占卜师瞅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没关系,既然来了,不如我再帮你们看看牌。”

  “您的占卜,十分灵验。”商言尘说,“但我们不准备再占了。”

  他坚持地说:“无论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们都决定自己面对。”

  占卜师并不惊讶,扬眉一笑:“是吗,那祝福你们。”

  “爱伊丝说,她们联系过你,只是你还没有同意。”

  “要退圈吗?那可太遗憾了,爱伊丝说你很可爱,甚至还叫我不要乱给人算牌,把人算跑了。”占卜师遗憾地说。

  商言尘微笑着说:“我也很期待和爱伊丝导演的合作。”

  作为著名旅游景点,雪山顶上贴心地设置有旅馆。

  其实也不算是雪山顶,只是接近山顶的高山段。好在,即使是这里,也能欣赏到日出的美景。

  在雪山顶露营很难保证安全,权衡之下,商言尘和贺徵还是选择了这里。

  旅馆的条件非常差,热水都供应不上,基本上只能当作一个遮风挡雨的建筑。

  好在床铺还挺软的。

  天还没亮,商言尘就被贺徵叫醒,去酒店外面,雪、岩石与杂草间,等待日出。

  即使是盛夏,山顶的气温也令人发抖。

  商言尘迷迷糊糊地倚靠着贺徵,看着漆黑的夜空、墨绿色的丛林和皑皑的白雪。

  他看见天际泛白,橘红色的太阳跃出谷底,霞光在涌动的云层间穿梭。

  僵硬的四肢在温暖的阳光中解冻,他仿佛是山巅的积雪,在烈日的热情中融化。

  贺徵握住他的手,和他的手一样,贺徵的手也被冻得血流不畅。

  但是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就会自然地生出暖意。甚至,掌心还会出汗。

  他听到了太阳的心跳,健壮有力,就在他的身边。

  他转过头去,对上贺徵温柔而灼热的眼神。

  “生日快乐。”他说。

  声音被冻得有点走调。

  后面的话被封存在相交的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