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周天过完生日,第二天打给路少延, 说跟他妈妈和好了。

  还说, 他妈妈经过这次婚变,想法有了很大的改变,加上解竹云在合作时有意帮孟啸春说好话, 还有孟啸春搁置前景大好的事业、跟着路少延跑去英国小镇种菜的行为, 种种因素掺杂,她对孟啸春很有些改观,其实已经试着接受他和孟啸春在一起, 只是以前架太高了,这会儿拉不下来脸。

  “哦……”路少延这么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别的都不说吧。

  “没几个月就过年了,我和你妈商量了下, 年前办婚礼, 你那时候能回来吗?”周天问。

  “真办啊?”路少延惊讶道。

  他以为周天当时瞎扯淡呢!复婚办婚礼, 不尴尬吗……

  不过, 这是人家的事儿, 他肯定不会傻到直白地说“啊, 你们好尴尬,还是别办了吧”。

  “真办啊, 还打算广邀宾客呢。你妈还吐槽, 说别人等下以为我俩合伙骗两道礼金呢。哈哈哈哈。”周天笑了一阵, 说,“到时候, 你跟小孟有得忙了, 别想偷懒啊, 肯定得帮忙招待,小孟不说话就干事儿哈!”

  路少延听出弦外之音,愣了下:“我妈……”

  “其实呢,这回想办大点儿,一方面是我个人的心愿,还有一方面就是……”周天停了下,问,“小孟在你旁边吗?”

  “他签收快递去了……啊,回来了。”路少延看着抱着几个快递回来的孟啸春。

  孟啸春看他一眼,把快递放到桌上,喷酒精给表层消毒。

  “你要不开公放吧,让小孟一起听。”周天说。

  路少延不明白,但没问,应了一声,开了公放:“可以了。”

  周天先跟孟啸春打了声招呼,叫了声“小孟啊”,小孟啊挺懒得应的,但路少延在这儿,他只好装装样子:“周叔。”

  卧槽!居然会叫人了!周天吃了一大惊,但当然不会说出来,只寒暄道:“最近好吧?”

  孟啸春:“……”

  虽然已经进化了,但进化的程度有限,但凡多一句,就要塌台。

  周天听是路少延来接话,心里也有数了,不再寒暄,说:“事儿是这样的,小延你妈妈她觉得,你做自己喜欢的,自由发展挺好,但小孟呢……这次婚礼大办,其实也是为了带小孟亮相,给他多介绍些人,以后他进集团,做起事儿来,更方便。”

  路少延瞪大眼睛看向孟啸春。后者依旧神色清淡,去厨房里洗手。

  路少延握着手机跟过去,问周天:“我妈想让孟啸春进集团做事儿?”

  “是啊。”周天说,“虽然小孟现在给解竹云做事儿也挺好的,但是……你妈妈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在干,我只会拍戏,最多陪她参加个晚宴什么的,帮不了她什么。你妹妹,太小了,等她能担事儿,还得十几年呢。小孟很优秀,而且现在彼此的心结都解开了,他还跟你结婚了,完全是自己人了,就当是你妈妈的半个亲儿子了,没理由给别人家打工嘛。”

  路少延听着他慢条斯理地说,神色渐渐黯然与凝重,半晌,问:“这是我妈答应接受我和孟啸春的条件吗?”

  周天一怔:“什么……”他反应过来,忙说,“你别误会啊!不是!绝对不是!”

  “……不是就好。”路少延的语气很明显地冷淡了下来。

  周天是个人精,马上就听出来了,叹了声气:“小延,别误会你妈妈,真的,她是为了你们好,不是为了跟解竹云抢人。退一步说,如果,跟你结婚的是别人,比如苟奕、肖筏啊……她就去提拔他们了。她看重的是你的伴侣这个身份,而不是别的,她是在为你的将来铺路。当然,当然,小孟你确实是很优秀的,不是说你的优秀不重要的意思哈!”

  孟啸春:“……”随便。并不在意。

  路少延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我跟孟啸春商量下。”

  “好,可以,尽管商量。”周天说,“实在不愿意也没事儿,真没事儿,不影响别的,都别多心啊。”

  “嗯……”路少延明显很多心地敷衍道。

  搁下手机,路少延看着在煮茶的孟啸春,戳戳他:“你怎么想的啊?”

  孟啸春反问:“你怎么想的?”

  “我……我说不好。”

  路少延挠挠脸颊,深深地叹了声气,靠着一旁的料理台,低着头,轻声说,“孟啸春,怎么办啊,我刚刚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妈是为了跟解竹云抢人,第二反应是她为了让你给妹妹铺路。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把集团发展得很好,然后,妹妹长大了,能接手了,你就要被踢出局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这么想的时候,很为此悲凉。

  连自己的亲妈都要这么质疑,被质疑的一方倘若知道了肯定难过,可质疑的一方何尝不痛苦。

  他失去了对亲生母亲的信任,这种滋味非常心酸。

  “我其实是相信她爱我的,但是……我又不相信了。”

  泪水含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沿着柔嫩的脸颊滑落。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是,确实是这么想的。

  孟啸春放下茶杯,走过来,把他抱入怀里,低声说:“那就别管那些,他们有他们的生活,咱俩有咱俩的生活。你有我,你永远都是我唯一重要的人。”

  半晌,路少延点了点头。

  孟啸春轻轻地揉捏着路少延的后脖颈,眼神沉沉。

  路少延一时能听进去多少不知道,但就这么潜移默化,日积月累,总会起作用的,会再也离不开他,再也不舍得抛弃他。说不定,还会像他眼里心里只有路少延那样,眼里心里只有他。

  ……

  周天和路黎芝、路老夫妻俩,谁都没想到,孟啸春竟然会拒绝这么大个橄榄枝。

  ——那件事儿不是周天自作主张瞎说,而是路黎芝和父母经过深思熟虑的长谈才做的决定,然后交由周天去说。

  “小延很郑重地给我回了个电话,说小孟不是赌气,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真的只想留在那边。”周天无奈道,“年轻人确实是比较有个性。”

  路黎芝沉默一阵,哼道:“就他是这样而已。”

  周天笑道:“那说明小延的眼光好嘛。要真是那种屁颠儿跑回来继承亿万家财的,咱们才真要替小延担心了。”

  路黎芝还要嘴硬:“他不知道变通而已,犟。”

  “那多巧啊,和小延犟到一块儿去了。说起来,这俩都犟的人凑在一起,居然挺和谐的!”周天划拉手机给她看,“你看,小延的生活小号,经常发他跟小孟的vlog,挺有意思的。小孟是话少,但该干的事儿一件没落,实干派,是真对小延上心……哎,我上次是不是给你发过?你看了吗?”

  “没兴趣。”早就买了小号关注这个号的路黎芝高贵冷艳道。

  周天看她一会儿,觉得她肯定偷偷看了,但没说破,只是盯着她直笑,笑到她恼羞成怒,这才赶紧收了。但只收了几秒钟,绷不住,噗的一声又笑起来,比刚才笑得更大声。

  路黎芝:“……”

  回到路家,姥姥姥爷、妈妈和周天、妹妹都在,还有其他几家关系好的亲戚带着自家孩子来了,到处是人,热热闹闹。

  听到刘助理的声音,路黎芝转头看了过来,没起身。周天和她妈都忙不迭地过去拉着路少延嘘寒问暖。亲戚们纷纷看过来,笑着打招呼。

  路少延逐一回过招呼,最后看向妈妈,笑着叫了她一声。

  她淡淡地应了,不冷不热地说让人打扫好了他的房间,让他跟孟啸春先把行李放上去,洗洗一身的风尘仆仆舒服点儿,再下来跟亲戚们聊天,差不多到时候就该吃晚饭了。

  把行李箱暂且放到卧室的墙角,路少延环顾自己长大的这间卧室,长叹了一声气,扭头对上孟啸春的目光,笑了笑。

  就这样吧。挺好的。大概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先后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下楼去,正好赶上入席吃饭。架了两个很大的老派的圆桌子,男女老少混坐着,趁着快过年的喜气儿,不讲食不言的规矩,很有烟火气。刘助理本来把人接了送回来就要走,被路黎芝叫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路少延和闺女被周天拉到路黎芝身边坐,一左一右夹着她,孟啸春和他则是分别坐在路少延和闺女身边咯。

  这会儿的风向变了,席间好多人都在找路少延和孟啸春聊天。

  甚至,主要是想找孟啸春聊。

  路黎芝对外透过风,大意就是认了孟啸春这个儿、呃、儿婿。

  今天特意把大家叫来,主题就是给他俩接风洗尘。

  不少人猜测,以后孟啸春会被路黎芝安排到集团里担任重要职位。路少延确实是不顶事儿,女儿则还小,而孟啸春的能力大家都知道。

  路少延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周天招呼道:“小延,你口味淡,吃盘子颜色浅的,都是清淡的。你妈特意叮嘱的。”

  路少延怔了下,转头看了看妈妈。

  她短暂地和他对视一眼,收回目光,和坐在对面的亲戚说起话来。

  桌上菜盘的颜色有深有浅,路少延刚刚完全没多想,就以为是搭配或者今天菜多了、单套的餐具不够用而已。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很轻地笑了笑,夹了一个浅色盘子里的菜,吃了一口,没吃出味道来。

  那两年他抽烟猛,伤到了味觉,就算现在很少抽了,还是没恢复。他现在的口味和一般人差不多。

  路黎芝心不在焉地跟人聊了会儿,一转头,看到路少延在夹深色盘子里的菜吃。她愣了下,留心观察,发现路少延根本不碰浅色盘子。

  路少延觉得哪道菜好吃,就会给孟啸春也夹一些。这人现在被他惯得特别娇贵,衣服不给搭好就乱穿,菜不给夹就基本只吃白米饭,完全是故意的。

  但路少延挺乐在其中。

  路少延忙于投喂孟啸春,没注意到妈妈盯自己。

  路黎芝看了会儿,微微皱眉,叫了他一声。

  路少延转过头来,眨着明亮的眼睛看她,等她发话。

  “……你不是口味淡吗?”她问。

  路少延愣了下,目光有些闪躲起来,数秒后,讪笑了下,说:“可能……英国那边的菜太难吃了吧,口味有点变了。”

  这个解释有理有据,桌上其他人听了就信了,纷纷笑着说起英国菜的经典笑话来。

  但路黎芝总有点儿疑心,觉得并不是这个原因。

  她没在这会儿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顺着话题淡淡道:“那边要什么没什么,住够了早点儿回来。”停了下,说,“你就做个木工、种点菜,哪儿不能做?啸春的工作在那边多不方便。”

  众人听了这话,暗暗交换目光,各有心思。

  路少延正想着怎么接这话,孟啸春说:“他喜欢就好。”

  路黎芝:“……”

  路少延有点儿害臊,转头冲孟啸春笑了笑,在桌子下面轻轻推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人来疯!

  但已经晚了,隔着几个位子的一个路少延的表妹已经开嗑,轻轻但没完全轻地惊呼:“天哪!”

  只有俩字儿,却抑扬顿挫。

  众人:“……”扭头看她。

  她默默地低下头,但眼睛倔强地上翻,定定地盯着路少延和孟啸春,模样怪吓人的……被旁边的老妈不动声色在桌子下面拧了把大腿,这才不甘心地消停。

  路少延轻咳一声,战术性喝了口旺仔,讪笑了两下。

  赶紧结束吧这顿饭!他要跟孟啸春好好儿说说!秀恩爱不是不行,但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秀!好尴尬又不能跑路!

  路黎芝好想回怼一句“喜欢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严是爱宽是害”,但想了想,忍了。

  算了算了,周天说得对,路少延已经拉不回来了,现在做的一切都只能是为了让路少延不离得更远而已。

  最终,她说:“看你们自己的想法吧。”不甘心地加上一句,“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

  路少延乖巧地应了一声。

  路黎芝的目光从路少延移到孟啸春的脸上。

  孟啸春轻轻地点了下头。

  路黎芝洗过澡,吹干头发,看了看时间,犹豫了下,在周天鼓舞的目光中离开卧室,去找路少延和孟啸春。

  她来到路少延的门外,正要敲门,看到门开着一小条缝。

  没从缝里看到人,但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路少延的声音甜得齁人,正在撒娇:“我就抽一根,就一根,好不好?好久没抽啦~”

  她一怔。

  孟啸春抱着双脚离地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说:“不好。”

  路少延贴着他的脸黏来黏去,身子扭来扭去:“好~说好~!好老婆说好~~~”

  路黎芝:?!?!

  “不好。”孟老婆莫得感情。

  路少延急得直亲他,声音含糊道:“好……就好!你说好!”

  路黎芝:“……”

  孟啸春沉默了几秒,路黎芝听着他的声音温柔了很多:“我想你健康。”

  “哎呀,就一根,能不健康到哪里去啊?”路少延不服气道。

  “说了戒,就一根都不要抽。”孟啸春亲亲他的脸颊,说,“你那时候抽得太猛,味觉受损太严重了,我都没把握能给你调理好。”

  路黎芝又是一怔。

  “这不是挺好的吗,跟大家的口味差不多了。”路少延说。

  “不好。”孟啸春说,“你独一无二,不需要跟其他人一样。”

  路黎芝的眼睛渐渐睁大。

  这……是孟啸春说得出来的话???

  路少延完全有被哄到,顿时软软地拖长尾音“呜”了一声,声音更腻歪了:“真的啊?”

  “嗯。”

  路黎芝有十来秒没听到他俩再说话。

  十来秒后,听到了几声床响。

  “………………”

  她紧皱眉头,后退几步,正要离开,忽然想起那个门缝……

  能不能注意点啊!

  路少延就算了,孟啸春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不是故意的啊?!

  为了防止等会儿佣人万一上楼来听见了——如果她现在去让人今晚别上来,那太刻意了,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只好大声地咳嗽了两下。

  三秒钟后,她听到了一阵惶急慌张的声响,不确定是谁——很可能是路少延——飞快地冲到门口,把门砰的关上了!

  路黎芝:“……”

  路少延用力抵着门,整个人要疯,冲孟啸春龇牙咧嘴地气声质问:“怎么不锁门啊你!”

  不对,不是没锁门,是根本没关门!啊啊啊啊啊!社死了!他要连夜回英国,等下就走!

  孟啸春用唇语无声地回他:“我锁了。”

  下面这句比较长,他估计路少延看不懂——其实路少延可以对他用唇语,他能看懂——只能凑过去,用气声说:“我洗澡的时候,你下楼去拿了两瓶水。”

  路少延:“……”

  是这样没错啦……啊啊啊啊啊!智障竟是我自己!

  但是,不行,一定要拖孟啸春下水!

  路少延恼羞成怒、无理取闹地气声道:“那你不能检查一下吗?!”

  孟啸春:“……”

  路黎芝不知道里面正在(路少延单方面)内讧,见门关了,一直没人出声,没好气地白了门一眼,转身正准备回自己卧室。

  忽然,她听到路少延勇敢发问:“是妈妈吗?什么事啊?”十分欲盖弥彰地补充,“刚看到蚊子了,在打蚊子!”

  边说边配合动作——虽然门关着,门外的妈妈并看不到——啪地一下打到孟啸春的胳膊上。本来是想用气声对孟啸春说话,却一时没能顺畅转换,音量降了点儿,但不够小:“把衣服穿上啊!你脱自己衣服这么积极干嘛!”

  ——路黎芝刚回到门口,就听见路少延叫孟啸春把衣服穿上,还问孟啸春为什么脱自己衣服这么积极……

  那难道你想要他脱你衣服积极吗?!

  “……”

  操啊!到底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听这种东西!!!

  路黎芝要疯了,她深深呼吸,忍耐道:“不早了,明天再说。走了。”停了下,说,“把门关好。还有,声音小点,这门没你想的那么隔音。”

  路少延:“……”

  很好,从这一秒开始,他已经不存在了,他无了,他化作了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孟啸春被逼穿回了衣服,而且穿得很整齐正式,随时可以去开股东大会的程度。他很无语,还要被路少延要求去开门一探虚实。

  他只好去打开门看了下,然后退回来,关上门,反锁好,说,“走了。没人。”

  路少延这才松口气,摸一把其实并不存在的额头上的虚汗,喃喃道:“真是社死……”

  孟啸春很想说:本来没那么社死,事情是从你说自己打蚊子开始才社死。

  但这种话不能在这个时候说。

  确定安全后,路少延正要跟孟啸春说早点儿睡吧,刚虚惊一场,肯定是没心思那啥了吧……吧……

  孟啸春头也没回,说:“我突然有个想法……”

  不说了。

  “什么想法?”路少延问。

  他还是不说话,就盯着衣帽间里看。

  路少延疑惑地走过去,探头跟着看,除了他以前的衣服之类,没看到别的啊:“怎么了?有老鼠吗?不应该吧?”

  孟啸春转头看向他,拉着他进去,说:“这里隔音。”

  “……”

  又上当了!这货什么奇奇怪怪的路都能开!

  路少延扭头就要跑,然后被孟啸春从身后拉住,硬是给拖了回去,塞进了衣橱里。

  孟啸春跟着钻了进来,把推拉的衣橱门关上,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一点点光。

  路少延:“……你正常点!”

  因为觉得正常人都不正常,所以并不打算正常的孟啸春开始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