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咸鱼攻让师尊揣崽了【完结】>第86章 乐宗(二)

  “松远君, 你污我是曜阳宗尊君,可有何证据?”

  清冽如清泉的声音响起,人群立刻噤声, 无数双眼睛盯向帷帽红衫的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吸引了无数视线。

  片刻,人群中议论渐起,有人讨论起他的身份。

  “到底是不是宗悟?我看着有点不太像啊。”

  “松远君和尊君都是曜阳宗的人, 他们那么熟悉应该不会认错吧?”

  还有人壮着胆子喊道:“是不是宗悟, 你把帷帽摘掉露出真容不就知道了吗?”

  “就是就是,空口无凭, 眼见为实。”

  虽然挡着帷帽, 但易容术还在脸上,戚无深倒不担心这个。

  他听那声线陌生,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何必摘掉帷帽?”戚无深搀起师尊的手肘, 压着嗓子说道:“我道侣怀胎六月有余,根据我所知道的,你们口中的那位曜阳宗尊君应还未显怀,如此大的差异, 竟说是一人?松远君, 您要不要好好看看, 再做决定?”

  戚无深说话的语气并不冲, 对方明显人多,他也没有想和嵇远激化矛盾的想法。

  南天尊之前肯定跟嵇远打过招呼, 方才嵇远应该是在气头上,才说了这样的话。

  戚无深柔着将话递过去, 故意给嵇远台阶下。

  对方没什么反应, 倒是他手下中有见过宗悟的给了些反应。

  那人不知他们私自下凡的事情, 盯了盯眼前人隆起的腹部,又想起狱中人平坦的小腹,用手掩住唇,压低声音道:“松远君,确实不像,您会不会看错了?”

  区区三日,确实不够让腹中的胎儿有这么大的变化。

  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们足足逃了几月。

  嵇远的气头刚刚稍微落下,此时又被气得再度燃起,他瞪了一眼下属,刚欲责骂,正在这时,扑通——

  “哥,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白衣道人去了易容,直挺挺地跪在嵇远面前,生生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二公子也在?松远君又在教训弟弟了?”

  “幸亏我哥不这样。”

  “啧啧,别看了别看了,人家的家事。”

  嵇远对弟弟的严格整个九重天都有耳闻,看热闹的众人坐回到座位上,不敢说话,只能用视线的余光去八卦。

  戚无深搀着师尊,眨眨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好友。

  戚无深有点感动,刚想挡在好友面前,银甲红缨箭的青年凉飕飕地瞪他们一眼,一甩衣袖,悠然离去。

  “什么意思?我哥他怎么走了?”嵇盛被戚无深扶起,眼神懵然。

  少年哑着嗓子回答:“不知道,气的吧?不走还能怎么着?咱们现在又离不开这船。”

  “你的意思是,我哥准备趁着下船的时候,一网打尽。”

  “我看也未必。”戚无深朝着嵇远努努嘴,又道,“你不觉得,他离开的身影有些落寞……吗?”

  少年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但将心比心,自己的弟弟几次三番地帮外人说话,他可能也会不舒服。

  “落寞?”嵇盛眨巴眨巴眼,看向嵇远离开的方向,银甲反着冷光,红缨长箭随着步伐一晃一晃,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下属,威风不至于,但气势还是有的,哪里有半点落寞的模样。

  “瞎了?”嵇盛扯扯少年脸上易容的两撇胡子,戚无深也不反抗,任由他拽。

  嵇盛扯了一下,就松了手,他摸摸下巴,表情在正常与困惑间徘徊了几个来回。

  “我就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戚无深挑挑眉。

  嵇盛走到窗边,伸出手去触碰冥河幽府上空带着燥热的空气,又道:“奇怪我哥怎么没给我直接推下去,他不是一直想教育教育我吗?”

  戚无深看看他,表情中带着几分没救了的感觉。

  这时嵇大嵇二从他身后走来。

  “哀莫大于心死懂吗?”

  “嗯?”

  “对外人比对自己亲哥都好,你觉得他怎么想的?”

  “……”

  戚无深心中所想,跟这两人重合,不由得让他对嵇远因为弟弟胳膊肘往外拐的念头多了几分肯定。

  嵇大嵇二一左一右地靠上嵇盛的肩膀。

  白衣道人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的表情,就像是遇见了什么难解的题目,戚无深没有肩膀可拍,仅仅是摇摇头,露出一个「你自己想想吧」的表情。

  嵇盛皱着眉顿了好一会,眉间的皱纹几乎堆成一座小山,他才从沉思中抽身。

  “不是吧?我哥是那么脆弱的人……吗?”最后一个“吗?”字说得格外轻,他也根本无法确定。

  攀着他肩膀的两根胳膊几乎同时放下,嵇大嵇二一齐摇头,脸上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只是习惯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去。”

  嵇盛:“?我哥是那样的人吗?”

  谁知他话刚一出口,嵇大嵇二又改口了。

  “我猜的。”

  “我也是瞎编的。”

  话音刚落,两人自觉噤声,只留下嵇盛一个人郁闷。

  “刚才你们两个叛变得倒快。”戚无深吐槽一句,那两人也耸耸肩离开。

  戚无深摇了摇头,不管纠结的人,转身扶宗悟坐下。

  那小翠鸟不知何时又钻回了宗悟衣襟中,刚一坐下又重新探出头来。

  师尊的领口被撑得鼓鼓囊囊的,戚无深不知怎么的,竟有点嫉妒。

  “喂喂,你给我们惹出这么大麻烦,不交代一下来龙去脉吗?”

  戚无深伸手去戳鸟,谁知那翠鸟一躲,让出几步,继而明黄色、浅粉色、赤红色三只小胖啾又从宗悟领口里相继钻出。

  四只小东西,排排站在宗悟肩膀上,颜色鲜艳明丽,像极了一道颜色不全的彩虹。

  “你们四个……不会都是乐修吧?”

  原本只有一个,还没有什么感觉,四个圆团子同时出现的时候,少年咽了咽唾沫,忍住撸啾的手。另一边,嵇盛也回过神来,好奇地打量几个小胖子。

  宗悟摇摇头:“不是乐修,是乐修的灵宠。”

  “嗯?”

  乐宗的小胖啾都被迫出来打工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

  “啾啾啾!”

  一串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耳边响起。

  那些声音听起来杂乱无章,最后竟然奇异地在戚无深脑海里汇聚成一句话。

  ——“我们宗主找你有事!”

  “这是乐宗的独特传信方式吗?”难怪刚才烟雾骤起的时候,宗悟会突然变卦,护下小胖子,应是它们对他说了些什么。

  戚无深一怔,正欲研究研究这传信方式的有趣之处,身边的宗悟施了一道屏音咒,而后开口了。

  “它们刚才跟我说,乐宗宗主找我们有事。他算准了我们最近会踏上回九重天的船,所以派灵宠化成乐修在此卖唱。”

  宗悟说完,摇摇头,看向肩上的几只鸟又道:“但这几只鸟初入人世,卖唱太过随心,定价一天高一天低,所以被九重天上的人投诉,这才被嵇远追。”

  “之前嵇远一来,它们就化成小鸟飞走,这次嵇远提前在空中埋伏,才躲到我身上的。”

  戚无深恍然:“原是如此,只是乐宗宗主与我们素不相识,等我们干什么?”

  宗悟摇头,四只小胖啾叽叽喳喳。

  啾啾声传到两人耳朵里成了完整的一句话:“我们宗主生而有三目,可窥天机,他探知你神魂有损,需乐宗秘法帮助方可回溯记忆。此事助人良多,于宗主亦是一大功德,所以派我们前来。”

  “嗯?算出来的?”戚无深愕然地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胖啾们的话,他们正欲寻找乐宗解决记忆有损的问题,对方就主动找上了他们,这遭遇堪称天降贵人,只是……

  “等等,神魂有损?”之前宗悟探查过他的识海,没发现异常,所以问题是出在更深处的神魂之上吗?

  戚无深看看宗悟,宗悟也掀起帷帽看看他。

  片刻,宗悟拧着眉率先开口:“怎会是神魂有受损?”

  “啾啾。”

  不知道。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可除了传话的内容,小家伙们几乎是一概不知。

  “不日之内,返回九重天,即可见到我们宗主,他会为你们答疑解惑。”

  “不过,重返九重天之前,你们要助我们逃离嵇家的追捕。”

  “啾啾。”没错没错。

  那几只小鸟还试着飞了飞,可是它们似乎被船上的什么禁制控制,怎么飞也飞不高。

  能看出,嵇远肯定不是第一次抓他们,之前那几次是吃了亏,这次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到九重天还有一段时间,我想想办法。”

  要紧的事情说完,屏音咒撤掉。

  四只小胖啾说完之后,又钻回宗悟的衣襟里,还在里面钻来钻去,好似打闹,搞得那件绯红的外套,不一定什么时候,在哪里鼓出一个包,样子格外滑稽。

  戚无深看着那群肆意妄为的鸟,有点恼,想把他们揪出来,可偏巧师尊又在窗边闭目养神,格外纵容。

  敢情师尊的性子,不愿跟人亲近,却跟鸟亲近,难怪养了白白那么长时间。

  “可是嵇家的二公子?”

  有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拍了拍嵇盛的肩膀,刚好擦到戚无深,两人一齐回头。

  “你是谁?”嵇盛问道。

  戚无深也朝那人打量去,他一副凡人的衣衫,看不出属于哪家门派,相貌也是平平无奇大众脸,放在人堆中都找不到人,一副路人长相。

  “应是也用了易容术。”戚无深用眼神说道,然而嵇盛明显没领悟这个意思。

  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没有回答,转而说起了其他。

  “我听闻,嵇家有三件镇家宝物,其一为神臂弩,其二为六壬罗盘,其三为王莲芯。这第一、第二为松远君和二公子的法器,可这第三件宝物自多年前就没了踪影,二公子可知道什么音讯?”

  嵇盛下意识地捂住挂在腰间的六壬罗盘,戚无深也伸出一只胳膊挡在好友与陌生人之间。

  那人脸上堆笑,可偏巧刚一见面,还不认识就开始打探嵇家的秘宝,让人觉得那笑意分外虚伪。

  正在此时,那凉飕飕的声音去而复返。

  “少打我们嵇家的主意。”

  说话间,嵇远一掌猛地击向路人,「砰」的一声巨响直接将人击飞。船上众人被这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再次看向他们。

  只见那相貌平平的路人,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身子迅速变扁变平,那张没有任何辨识度的面孔,最后竟变成了水墨勾勒的模样。

  ——那哪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张画,更确切地是某个人的式神,纯粹是用来打探消息的。

  “什么情况?有人刻意盯你?”戚无深如此说道,诧异地看向嵇盛,嵇盛也没反应过来,正在这时,凉飕飕的嗓音响起。

  “送他去渡劫。”

  嵇远冷眼一扫,视线只在嵇盛头顶扫了个来回,就搞得人心肝发寒。

  嵇盛一怔,送去渡劫?不是还没回九重天吗?

  嵇盛和戚无深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三四个嵇家人应着命令随之上前。

  “得罪了,盛少爷。”有拿绳子的,有拿符咒的,几人将嵇盛反手压在地上,直接绑成了个大大的粽子,不仅动弹不得,甚至说话都不行。

  戚无深欲上前帮忙,嵇大嵇二不知从何而来,一左一右,将他拦住。

  二拳终究不敌四脚,只见嵇远走到画舫栏杆边,低头看了一眼。

  “到了,扔。”

  话音刚落,三四个嵇家人拎着绳结,将嵇盛猛地一甩,他整个人就被抛出了窗外。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画舫中很多人当场愣住,甚至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松远君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要是那孩子,回来之后一准儿不认这个哥。”

  “认不认这个哥倒是小事,怕是经过这么一遭,以后看见回九重天的船舫都会害怕。”

  嵇盛被扔下去的一刻,戚无深也恢复了自由。不过,他倒是没有这些人那么担忧,因为他认出最后加在嵇盛身上的符咒有渡劫专用的牒文。

  ——问题不大,确实是送他渡劫的,不是为了教训教训故意害命。

  在画舫行驶的方向下方,死气浮动的大海中,有一团肉眼可见的红色漩涡,也正是嵇盛要被抛到的地方。

  ——无尽海轮回池。

  那团逆流的红色漩涡,居高临下地看去,像是无尽海中一只红色的眼睛。

  戚无深看着白衣道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没入那只红色的眼睛,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不过还好,渡劫而已,不过是来得早了些。

  少年收回视线,眸色沉沉地看向身边的人,正赶着银甲红箭的青年也从窗边移开胳膊。

  漆黑的眼眸和琥珀色的眼眸对视,双方都带了片刻的凝滞。

  嵇远的视线中划过不屑、轻蔑,最后他轻嗤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嵇家遇见了什么难事?”

  戚无深表情淡然,丝毫没在意刚才对方的不屑。

  他的语气不是怀疑,而是陈述,分明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嵇远足下一顿,却并未回头,只是挺直的腰板似乎带着几分疲倦。

  ——“不过是些杂碎罢了,不足为惧。”

  他冷淡而疏离,说完又想抬腿离去,背在身后的箭篓却忽然被拽动,里面仅剩的一支红缨长箭被戚无深抽了出来。

  少年坐在座椅上,摆弄起手中那只长箭,嵇远终于驻足回身。

  “不在船上调查是谁下的手?”戚无深抬了抬眼眸。

  距离九重天还有一段路,画舫上相对封闭,且人数有限,若是查一个人应当不是难事。

  谁知,嵇远却摇头:“查不出来,油得很。”

  “嗯?”戚无深环顾四周,刚才嵇远闹出的动静不小,可现在几乎没人看向他们这里。就像是害怕被关注到一样,这里没有可疑的人,或者每个都是可疑的人。

  少年垂眸,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不是第一次遇见?”又道,“我们逃下去之前,你是不是就想送他去渡劫?”

  嵇远浅色的眼眸并未停留,分明是不想和他多说。

  戚无深想起纸片人的话,继续追问:“他口中的王莲芯是什么?你们嵇家有这种东西?”

  与嵇盛相识这么久,戚无深从他家的奇葩亲戚都叫什么,到家中藏书阁有多少本书,宝库中有多少宝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偏偏没听过这王莲芯的名号,足以证明嵇盛本人是不知道那东西存在的。

  “管好自己的事情,想想你们之后怎么脱困吧。”

  嵇远冷冷看他一眼,又一挥手,三四个手下跟随他而去。

  戚无深目送他离开,也没再追问,他的话试探的成分远远高于真正问出点什么。

  一件外人知道,可本人却不知道的宝物,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一直在瞒他。那东西极有可能就是现在问题的症结之处。

  “小仙君,那位小仙君没事儿吧?”嵇远一走,小竹就怯生生地凑了上来。

  戚无深摇摇头:“不过是渡劫罢了,按理来说没什么危险。”——何止是没什么危险?依他猜测,嵇盛被打发走的原因,看着就像是嵇远有意庇护,让他远离事端,出去避难。

  “小仙君,你刚才拿他的箭做什么?”

  戚无深低头看了看手中躺着的红缨长箭,他本来打算在嵇远走之前把它扔回箭篓,可对方走得太快,他没找到机会。

  “我怕哪句话没说对,他也想把我扔下去,或者是一箭送我去冥河幽府。”少年耸耸肩,摊摊手。

  船上都是嵇远的人,身边的嵇大嵇二看起来还是随时会叛变的叛徒。在这么一群人中,他丝毫没有胜算,当然是先把对方的武器骗来,再开口说话。

  不过,也还好。嵇远虽然看起来处处针对,却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哪怕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也没直接揭露。

  这时,嵇大和嵇二从一旁走出来。

  “我们也要走了。”

  “走?去哪儿?”

  那两人指了指船下的无尽海轮回池,戚无深心下了然。

  “那,一路顺风。”戚无深向他们挥挥手,那两人翻过栏杆,追随着白衣道人一跃而下。

  另一边,嵇远在画舫的前端落座,也不看他们,一只手压在栏杆上,半身探出画舫,眼神深邃,视线不明。

  画舫又行了一段路,脚下的震动陡然变得剧烈,穿行云雾之后,无尽的黑色大海消失,四周被广阔的云海簇拥。

  ——云霞、钟鸣、灵鸟,以及时不时鱼跃出云的鲲兽,月余之后,终于重回了九重天之上。

  “呼——”戚无深长舒一口气,却没有明显地感觉轻松,他看了看对面的宗悟。

  师尊手肘按在画栏之上,脸上的表情被帷帽拖下的薄纱遮掩,看不清表情。但一举一动之间,多少有了些疲惫之态。

  戚无深换了位置,坐到宗悟身侧,双手殷勤地按上师尊的肩膀,松紧有度地按摩着那里紧绷着的肌肉,为宗悟纾解疲倦。

  “师尊,坐了这么久,累不累?”少年勉强地笑笑说道。

  宗悟摇了摇头,按上戚无深按摩的手,又道:“不必这么麻烦,我没那么矜贵,忍忍就好。”

  “师尊,我给你看这个。”少年想起什么,朝领口摸去,然而刚掏出一根红绳,手就被师尊按住。

  “回家再说。”

  “家?”

  帷帽轻点,戚无深心中一片暖意。

  不是师尊的居所,不是苍梧轩,是他们的家。

  戚无深掏出之前在凡间立下的那几张契约,随着进入九重天的地界,四张被完成的契约自动燃烧,化为灰烬。

  只有写着嵇盛名字的那张还好好地停留在那里。因为某人的贪吃,那张契约根本就没被完成,但现在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希望他能安全回来。”戚无深将契约收好,自言自语地说道。

  画舫入九重天,经过地垣,陆续开始有人下船。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熟悉,距离回到曜阳宗的地盘,所剩的时间不多。

  原本,戚无深在琢磨着,让那四只小鸟跟着下船的人浑水摸鱼。

  可偏巧,嵇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把视线分给他们,好像根本不担心他们会不会逃跑一样。

  “他怎么没抓这四只鸟?”戚无深纳闷地问道。

  宗悟也摇头,明明之前摆出一副非要捉鸟的姿态,可现在却好像根本不管它们怎么样了。

  正纳闷着,宗悟的视线忽然一动,戚无深肩膀上一个淡黄色的小东西落在那里,不大,不仔细看甚至注意不到。

  “师尊?”

  宗悟伸手一拂,戚无深也凑上前去,那是一个半指大小的小圆片,上面泛着几缕盈盈金光,看起来加了什么仙术。

  “什么东西?谁放的?”

  戚无深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划到嵇远那边。

  明明一直看向窗外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头,正朝他们打量。

  琥珀色眼眸撞进少年眼中时,嵇远立即错开戚无深的视线,俯身拭了拭银甲上不存在的灰,动作有些僵硬。

  戚无深纳闷地思忖片刻,方才开口:“他估计是听见我们刚才的话了。”

  他接过宗悟指尖上的小黄片,注入灵力正要轻轻将其碾碎,却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戚无深将小圆片放在嘴边,不无「恶毒」地说道:“嵇远是个整个九重天上最最最小气的小气鬼。”

  话音刚落,他重新注入灵力,迅速将纸片碾碎,与此同时,回头看向嵇远。

  原本目光浅淡的青年眉毛紧紧拧起,看向少年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不悦,可那几分不悦却因时间点、地点的不适宜而被压制。

  戚无深收回视线,浅浅地翻了个白眼,由此更确定刚才的猜测。

  ——嵇大嵇二当真是纯到不能再纯的叛徒,就在刚刚当着他们的面,还在帮着嵇远混淆他们的视线。

  什么因为弟弟向着别人而伤心难过,分明是为了偷听故意躲远,也得亏他还短暂地同情过那位。

  戚无深无语地摇了摇头:“下船的时候,他应该不会跟着我们了。”

  宗悟也点点头。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找到这后面的人是乐宗宗主,为难几个会飞的也没什么用。嵇远应该也是许久没捉到这群小东西,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四只小鸟还安安稳稳地在宗悟怀里睡觉,丝毫不知道它们已经给自家主人惹出了麻烦。

  与此同时,戚无深心中也划过一个念头。

  ——按照小鸟们的说法,乐宗宗主天眼能窥未来,是不是已经知道小鸟们会被嵇远发现的事情了?既然如此,说不定对方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或许他们根本无须担心。

  画舫在曜阳宗停泊,果不其然,几人起身的时候,嵇远也跟他们一起起身。

  嵇家的那几人也随之起身,他们没有上前,也离得还不远,就像是紧随在他们身后的幽灵,甩不掉也不会消失。

  下了船,大多数人有家族的车马或者通信工具来接,很快满满当当的码头上人头散去,就只剩下戚无深、宗悟、小竹,还有那几个嵇家人。

  戚无深的行李本来不多,但架不住刚才从画舫上咣、咣、咣跳下去三个。

  他一个人拎了几个人的行李,尤其是嵇盛那一堆没什么用的大包小裹。

  不过也好,那些小玩意若是被嵇远发现肯定会被扔出嵇家,暂且放在他这里至少还能留下。

  戚无深如此想到,正在这时,身边的人开口了。

  “无深,我可能要先跟他们去一趟。”

  “嗯?”

  人群散去,易容和帷帽也没什么作用,戚无深顺着师尊的视线看去,一辆写着大红色「刑」字的轿撵停在那里。

  虽说看起来是轿撵,但戚无深清楚,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那是一辆刑车,一旦上去,就意味着失去自由,除非能自证清白,不然就会被关回天阙寒冰域之中。

  “师尊……”戚无深咬了咬下唇,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舍。

  不过,他也清楚这份不舍没有什么用,有的路非得让宗悟自己去走。他清楚宗悟是清白的,清楚宗悟不会有事,但九重天上的仙条还是得遵守,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缺。

  担心倒不担心,还是一秒都不舍得分开。

  “师尊,要不我也招了吧?毕竟是我让师尊怀上的,就算是罚,就算是调查,也应该我们两个一起,您说是不是?”戚无深也卸了易容,商量着说道。

  话刚一出口,就被宗悟一瞪。

  “不行,回苍梧轩好好呆着去。”

  “那好吧。”戚无深撅了撅嘴,不无遗憾地说道,他亲手把宗悟送上了司刑的车驾,又道了声「保重」。

  看着车舆渐行渐远,码头上只剩下戚无深和小竹两人。

  此情此景,落寞之情自心底升腾,正在这时——

  “啾。”

  戚无深低头,四个小胖啾不知何时钻进了行李中,此时,嵇远一走,它们几个就探出头来。

  在师尊怀里睡了一路,四个小家伙多少都有些炸毛,不仔细看,活像是四个仙人球。

  下一秒,彩光乍现,四个仙人球化作人形,变为最初在画舫上看见的模样。花里胡哨,花枝招展。

  四个乐修模样的人簇拥成一团,前前后后将戚无深围得严严实实,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

  “哥哥哥,你的仙侣长得真好看。”

  “哥哥哥,你长得也好看,你们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带易容呢?”

  “哥哥哥,我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要不你去跟我们宗主说说,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们了好不好?”

  “对对对,哥哥,我们唱曲儿可好听了!你们就留下我们呗,给别人唱曲儿要灵石,给哥哥们唱曲儿免费好不好?”

  戚无深眉心突突了几下。

  明明化成了人形,可是闭着眼睛听去,这叽叽喳喳的动静跟鸟一样吵闹。

  小竹被四鸟忽视在一边,怔怔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半天也没回过味儿来。

  半晌见少年没回应,叽叽喳喳的动静终于略微消停了片刻。

  戚无深被吵得头疼,他揉揉眉心,问道:“都回九重天也成功脱困了,你们四个怎么还在这儿?不赶紧回乐宗去复命?”

  言外之意就是赶人,可灵宠们明显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们宗主叫我们跟着你们,不着急回去。”小翠啾扇了扇半边长袖,不无自豪地说道。

  戚无深眉头又跳了几下,知道甩开它们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头疼了片刻,想到什么,重新开口。

  “过一阵,我就要开始轮值了。你们要真喜欢我,就想想办法劝你们宗主,叫我过去轮值。”

  嵇家司刑,乐宗司礼。

  没有重大的仪式活动,乐宗基本没有什么任务,虽说戚无深嫌小胖啾们吵,但乐宗的活到底比其他地方清闲不少。

  轮值要去的岗位虽然随机,但多少还是有活动的空间,去乐宗摸鱼,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戚无深是这么想的,小胖啾们也这么答应了,只是……能不能办成就两说了。

  苍梧轩的位置距离码头不远,戚无和小竹身上没有交通法器,徒步朝着苍梧轩的方向走去。

  两人提着六个包裹,多多少少有些勉强。戚无深看了看身边花花绿绿黄黄的几只啾,试探性地提出,一人提一个包裹的建议。

  谁知,四个小胖啾一听说要拿行李,当即变回原型,缩进戚无深的衣襟里,跑得比谁都快。

  “……”

  他原本还寄希望着几只啾真能帮他说服乐宗宗主去轮值,现在看来……

  是他高估了啾们的靠谱程度。

  “你们是怎么认出我们的?”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戚无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胖啾们闲聊分散注意力。

  胖啾答道:“宗主说,找一个穿靛蓝色衣服的人,还说了你的长相,我们就找来了。”

  “你们宗主知道我?”

  小胖啾们连连点头。

  戚无深又问:“既然知道我,直接找我不就得了,还搞得那么招摇?”

  “才不是呢,招摇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

  “呵呵。”戚无深尬笑一声,结果没引起他们的注意,倒先引起了嵇家人的注意。

  戚无深猜测在船上卖艺的注意,绝对不是那位宗主想的,应是几只小胖啾的自由发挥。毕竟只有这么跳脱的性子,才能想出这么不着调的主意,也得亏它们还知道些轻重,没直接穿乐宗现在的校服,在外败坏乐宗的名声。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很快就到了苍梧轩的地盘。

  尘域数月,九重天不过区区几天。

  渡劫前久住的房间已然蒙尘,上次一走一过得太快,戚无深来不及收拾,此时此刻看着灰尘堆积的房间,只觉得有些麻烦。

  “小仙君,要我帮您收拾吗?”小竹站在院门口,探出头去。

  这阵子在小仙君的帮助下,他学了不少仙法,长进不少。

  小仙弥的日子,又苦又累不说,还受人歧视,但九重天上,实力是硬通货,学了仙法让他觉得有点盼头。

  从小仙弥晋升为仙君的虽然少,但并非没有,现在他又得人指点,自然感恩戴德,将戚无深奉为恩人。

  四只小胖啾嫌屋里灰尘大,一早就到院子里的树上玩去了。

  “小仙君?”小竹又叫一次。

  戚无深方才被唤回心神。

  “啊?你刚才说什么?”

  小竹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小仙君,我说,您要不要我帮你把房间收拾好?”

  “不用不用。”戚无深连连摇头,又恢复了刚才托着下巴的沉思状态。

  小竹见他表情纠结,不由得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为恩人排忧解难。

  “小仙君,您在想什么?要不要跟小竹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少年再度被拉回心神,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啊,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加速房间里东西的破损,可是,想了半天了,却只能想到让东西变新的法术。”

  他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每个字小竹都听懂了,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加在一起,他竟然完全无法理解。

  “可是……小仙君,为什么要把房间里的东西弄坏呢?弄坏的话,您去哪里住呢?”

  “为什么?去哪里住?”

  戚无深重复了一遍小竹的问题,心里说的却是:当然是为了给他能住进师尊的房间一个正当理由,嘴上却道:“别管了,反正我想让这个房间不能住人就对了。”

  “这样吗?”小竹若有所思。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小仙君是他的恩人,恩人想做的事情,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思忖中的少年忽然看见平时唯唯诺诺的小竹,举起房间中的一把椅子,用尽全身力量,猛地向地面砸去。

  木屑飞溅一地,甚至沾染到了戚无深身上。

  “小竹,你干什么?”少年怀疑地说道,他怎么也没搞懂,乖顺的少年真就突然疯了似的?

  只见小竹扔下折了一条腿的椅子,单手擦一把汗,表情坦然地看向戚无深。

  又道:“既然仙法不好用,手动不就好了吗?”

  戚无深看向只折了一条腿的凳子,又看了看小竹明显累得不轻的表情,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不小心睡过去了……感谢在2022-08-04 23:48:25-2022-08-06 20:1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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