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
沈玉竹已经忍了很久，“能不能别张口闭口小竹子的叫，我有名字，再不济，和孙主任她们一样，管我叫小沈同志也行。”
她就不明白了，这人是有什么恶趣味吗？明明初见面的时候，还连名带姓地喊她呢。
秦牧野被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给逗笑了，他弯了弯唇，“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村里人都叫你小竹子。”
他去石沟村的时候，发现这里人还真这么称呼沈玉竹，自己试着叫了一次，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我可真是搞不懂。”谢斌看着两人似乎又要闹起来，连忙说，“走走走，先给玉竹妹子把春联贴了，趁这会天还亮着，不然等下黑严实了，可就看不清贴的位置对不对了。”
得益于谢斌这个和事佬，两人到底没能掐起来，反而是沈芊芊，听说明天能下山去城里逛，脸上的笑是一刻也没停，就连晚上睡觉前，还在跟沈玉竹确认，“姑姑，明天我们真的能去县城逛街吗？”
“能，秦牧野……你秦叔叔亲口答应了的，放心吧。”沈玉竹不会哄小孩睡觉，但跟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声音会变得柔和几分。
小丫头打了个哈欠，却还是睁着圆圆的眼睛，“那……我们能坐大卡车吗？”
贴春联的时候，谢斌说明天食堂也出去采购，让秦牧野给吕大厨打声招呼，到时候他们可以坐后勤的皮卡下山。被小丫头给听到了。
但当时秦牧野也没说答不答应，跟小孩子也不能信口开河，沈玉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要实在想坐，明天可以求求你秦叔叔。”
别看秦牧野每次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不做人，但估摸着是心疼沈芊芊小小年纪就没爹没妈，所以在小孩子面前倒是装得像模像样，是个既幽默风趣又温和有礼的形象，每次沈芊芊说起秦叔叔的时候，都是崇拜的目光，还说他是个大好人。
沈玉竹当然也想坐车，能有四个轮子的，谁愿意靠两条腿走山路呢，可让她去求秦牧野……
绝对不可能。
第二天清晨，门口就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沈玉竹刚起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七零年代小汽车还是个稀罕物，大多数人出门都是靠走的，再远点的，城里就是坐公交车骑自行车，乡下则大多是牛车。驻地是有车，可所有的车辆都是统一管理的，他们这片住的几户人，也没见谁开车来。br>
她一出门，正好瞧见秦牧野从驾驶位出来，不免有些惊讶，“这……你从哪里弄来的车？”
秦牧野开过来的这辆车可不是后勤处采购物资的皮卡，而是货真价实的吉普车。
这对沈玉竹而言几乎是老古董级别的存在了，上辈子她只在博物馆里见过这种车型，听解说员介绍说，这类车底盘高，轮胎抓地力强，动力也不错，能够适应各种路况，是当时部队军车的首选。
她走上前，抬手摸了摸引擎盖，很快又去看车门，车辆从做工来看，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科技进步之后的生产水平，但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稀罕物了。
秦牧野看着她满脸好奇，只当沈玉竹从小在村里长大，没见过汽车才会这样，他挑眉道，“怎么样？小竹子，这车比后勤处的皮卡好吧，起码风吹不着你。”
皮卡只有副驾驶能坐人，一般其他人想要蹭车下山，都是坐在后头的，夏天还好说，这寒冬腊月的，北风一吹，脸铁定是要被冻得通红的。
事是好事，可秦牧野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欠呢。
“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了。”沈玉竹轻笑一声，“芊芊还没坐过小汽车呢，等下看到了肯定很高兴。”
反正她再怎么抗拒，秦牧野也不肯改掉“小竹子”的称呼，索性就随他去了，反正再怎么叫也不会叫掉自己身上一块肉。
这是沈玉竹第一次去县城。
即便是原主，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被沈老太使唤着去公社跑腿。
县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繁华，破旧的街道。低矮的小楼，街上的人大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唯有脸上洋溢着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
车在百货商店门口停了下来，一群人驻足围观，毕竟整个县城也没有几辆汽车，更何况还是吉普车。
“你带着芊芊先下车，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停到前头路口靠边的地方。”秦牧野说。
沈玉竹疑惑，“你也要买东西？”
“不然呢，还真把我当司机了？”秦牧野笑了声，叮嘱她，“街上人多，看紧芊芊。”
沈玉竹抱着沈芊芊下了车，抬头打量百货商店。
这里恐怕是整座县城唯一看上去稍微光鲜亮丽的地方，门口的墙上贴着很多通知，上头的内容因为风吹日晒雨淋大多都看不清了，只有最新贴出来的一张，写着新到了十台电视机，可以凭票购买。
如今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国家明文规定，不许单位直接去农村和集市采购农副产品，而农户也不能私自售卖，必须通过生产队或者公社交售给当地的商管部门。
连农村的集市都停了，更别说私人小买卖了，像沈玉竹之前在驻地靠给人缝补衣裳挣钱，如果不是地方特殊，加上秦牧野关照过，真要计较起来，很有可能也会被当成投机倒把。
当然，公开的集市虽然禁止了，大家买东西只能去供销社、百货商店这样的国营单位或者集体单位，但躲躲藏藏的黑市交易是禁止不住的。
光是在百货商店门口站的这几分钟，沈玉竹就看见有人提着一个竹篮子，和另一个人在角落里说着什么。一阵风吹过，掀起盖在篮子上头的布，她看见篮子里头放着的是鸡蛋。很快，对方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那人接了钱，把篮子递过去，低着头快步离开，而买鸡蛋的人也左右看了看，将篮子紧紧抱在怀里，飞速离开。
“看什么呢？魂都丢了。”
秦牧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背对着离开的两人，虽然没看到具体的场景，但他能猜得到，这事情在县城时有发生，城里人揣着钱买不到东西，乡下人有东西但换不了钱，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否则也不会大着胆子做这种事，就连秦牧野自己，为了给远在西北农场的老秦寄吃的用的，也在黑市上买过东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