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忙碌了一整天，但沈玉竹躺在床上没能立刻睡着。
即便没有电视、没有广播，但这个大年夜，已经算是她上下两辈子最难忘的记忆了。
远处的城镇上，不知是谁大手笔地放起了烟花。
明明身处于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可沈玉竹望着窗外绚烂的夜空，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国泰民安四个大字。
如果她曾经读过的历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没有写错的话，那么这个美好的心愿，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
隔天一大早，没有喝酒的秦牧野是起得最早的。
他是在地上打的地铺，好在屋里生了炉子，他又多铺了两床棉被，倒是也不觉得冷。
只是这一晚上，喝醉了的队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绝于耳，甚至为了通风，他开着门窗，结果两个房间上演着二重奏，吵得他一夜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出门前，秦牧野看了眼睡得四仰八叉的队友们，心里纳闷，难道打呼噜的人对别人的呼噜声免疫？否则怎么解释这群人一个比一个睡的香，竟然丝毫没有被吵到。
“新年好啊～”
秦牧野才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就听到沈玉竹欢快清脆的声音。
她似乎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乌黑的长发被随意地在脑后绑成马尾，正抬胳膊抬腿呢。
“你这是……在晨练？”
秦牧野迟疑了片刻，才将后半句话问出口，毕竟在这么个山野地方，除了他们这些需要定时锻炼身体的勘探队员，其他人怕是没这个意识。
“是啊。”沈玉竹没发现他的疑惑，笑了笑，“报纸上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当然得好好锻炼了，否则下次遇到小偷再被挟持了可怎么办？”
“你啊你，就不能盼着点自己好？”秦牧野无奈，话虽如此，但他对沈玉竹重视身体锻炼这事儿还是很赞成的，甚至隔着篱笆指点了她几句。
“腿再抬高些……”
“对，就是这样，保持个五秒钟……”
“你锻炼完还得放松放松，别在那扶着腰直喘气，吸了这么冷的空气，小心闹肚子。”
其实，沈玉竹又不是头一天锻炼了，秦牧野外出工作的时候，她每天也是天不亮起床，在驻地跑上两圈热热身，再练练胳膊腿儿，否则以原主的身体素质，上次在县城，又怎么可能挣脱小偷的束缚反手将他制服呢。
但眼瞧着秦牧野这好为人师的劲头挺足，她也没戳穿，笑着按他说的，按揉着酸疼的小腿肚。
锻炼完，两人隔着篱笆说了几句话，话题的中心便是昨天包的饺子，他们包了许多，也剩了许多。
过年嘛，本来就讲究要剩饭剩菜的，这才称得上年年有余。
“瞧见了没，就在你那边的窗台上放着上冻呢，我看数量够，不然的话等下生个火，再给每个人下一碗，就当是早饭了？”沈玉竹同秦牧野商量着。
男人没说话，沈玉竹看他盯着某处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李民生拎着一兜子东西，正吭哧吭哧地顺着坡道往上走呢。
“秦副队长也起这么早啊？”李民生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倒是和平时那憨傻青涩的年轻人形象有些区别，似乎变得成熟了些，他笑着同两人打招呼，“秦副队长，玉竹同志，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沈玉竹笑呵呵地应了声，看李民生奔着她家的方向来，疑惑道：“你这是？”
她和秦牧野的院子再往上，可是没住人了，李民生这架势，像是来找她的。
果不然，年轻小伙羞涩地笑了，“看不出来吗？我是来给你拜年的。”
沈玉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另一边的秦牧野冷哼一声，回屋去了。
她只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背影。
这可糟了。
秦牧野三番两次地误会她和小李同志，这回又撞了个正着，她就是有八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可伸手不打笑面人，人家笑呵呵地来给自己拜年，自己总不能开口把人给撵走吧，只能笑着说，“小李同志你太客气了，哪用得着特意跑一趟，从你们宿舍走上来也怪远的吧。”
驻地给秦牧野他们这些有级别有职务的人都分配了房子，但是像李民生他们是住在宿舍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离得算不上近，要不然小伙儿也不会走得气喘吁吁，毕竟都是上坡路。
“不远，新年第一天，我有劲着呢。”李民生嘿嘿一笑，问，“我能进来吗？”
沈玉竹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请人家进门了。
一旁虽然进了屋，却一直留意着隔壁动静的秦牧野听到两人的对话，脸都黑了。
谢斌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扣着大棉袄的扣子，一边嘟囔着头疼往外走，迎面就撞上了面色不悦的秦牧野，他吓了一跳，连忙问，“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在你这儿耍酒疯了？”
秦牧野摇头。
“那是我把你什么东西给摔了砸了？吐在你家里了？”谢斌环顾四周，“好像也没有啊。”
秦牧野还是摇头。
“那……难道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谢斌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让秦牧野生气了，他问，“我借着酒劲儿又撮合你和玉竹妹子了？还当着玉竹妹子的面说胡话了？”
秦牧野一顿，再次摇头。
“那你阴沉着脸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被人拐走了呢。”谢斌揉着自己的脑袋瓜儿，笑他，“哦，不对，我说错话了，你没老婆。”
“老谢。”
秦牧野开口叫了他一声，可谢斌等了许久，都没见下文。
看到秦牧野转身进了厨房，被吊着胃口的谢斌追了进去，这回总算是把棉袄的扣子全扣好了，只是那衣服经过一晚上的蹂躏，皱巴巴臭烘烘的。看書喇
他一个大老爷们压根不在意这些，追着秦牧野问，“你叫了我又不吭声是咋回事，有什么话就直说，婆婆妈妈的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秦牧野找到盒火柴，引燃了干草，又往灶下塞了两根木柴，起身往锅里添水。
一锅水添到一半，他才缓缓开口，“你说，我给沈玉竹找个对象怎么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