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秋阳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他就看到了那一眼，没等反应过来，小轿车已经油门一踩跑得不见踪影了，想找也无从找起。
可事情就这么巧，他在商场里哄女朋友没哄成，还不小心弄坏了人家商场里的东西，结果给闹到了警局。
给他们做笔录的小警察看了他的工作证明，上头写着他的住址在石沟村，便无意中说了一句，“还真挺巧，上一个案子当事人也姓沈，还跟你是一个村子的，可惜人家是苦主，你却是个做错事儿的。”
沈秋阳其实没报什么希望，随口一打听，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沈玉竹当日没登记资料，却是留了姓名的，小警察也没多想，就随口说了，只是刚说完就被自己个儿的师傅骂了一通，“我教没教过你，干咱们这一行嘴要严，别什么都往外说，出了事怎么办！”
沈秋阳可没听师徒两个的争辩，心里头满满的都是震惊，不止震惊于沈玉竹一个连村子都没出过的小丫头敢到县城来，更震惊于那小警察说她是因为被人偷了钱来报案的。
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大家子人心里可都清楚得很，沈玉竹走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之外，什么都没带，她一个啥都不懂的人，到底哪来的钱？
能闹到警局报案的，绝对不会是几块钱。
沈秋阳心念一动，连忙道，“领导，您别怪罪这位同志，我跟他说的那个沈玉竹也不是外人，她是我堂妹，我二叔家的孩子，您刚才说她被偷了钱，那她人没事吧？”
“人没事，厉害得很呢，那小偷就是她给制服的。”小警察其实被师傅一说，心里还有些后怕，一听两人的关系，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呢，哪能这么巧，一个姓又是一个村的，原来是一家人啊。”
听说沈玉竹制服了小偷，沈秋阳心里还直犯嘀咕，这还是他那个唯唯诺诺在家里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堂妹吗？
他有心打听，干脆编了个故事，说是沈玉竹跟家里人吵了架，跑出来了，家里这两天正找她呢，问沈玉竹有没有留下什么住址信息。
但这次小警察可不敢随意透露了，公事公办道，“你去村里开个证明，只要说明你们是一家人，有这么个事儿，我才能告诉你。”
沈秋阳这才回了趟家，起先家里人根本不信他说的，直到他开完证明拿着资料回来，沈家人这才信了。
“你那天看见竹丫头上了一个男人的车？”沈老太太问，“能开得起车的人，肯定有本事，能瞧上她？”
“说不定是个老头子。”沈冬梅撇撇嘴，她一向嫉恨沈玉竹有哥哥疼，这回又听说她坐上小汽车，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哪能不嫉妒，一个劲儿地给沈玉竹泼脏水，“肯定是她从家里跑了，没活路了，就只能跟老男人鬼混，才能有口饭吃。”
沈家的老大沈春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叫来之后一言不发，但听到沈冬梅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数地上的蚂蚁了。
几个人议论来议论去，沈秋阳甚至还专门跑了趟公社，打了那资料上当时秦牧野留下的电话号码，才得知沈玉竹是跟地质研究所的人扯上了关系，也知道了人就在雁归山里。但具体的地址，他们再打听，人家也不肯说了。
还是最近这几天，驻地来了好几批志愿者，加上矿井打洞需要在附近村里雇人，这才让沈家人知道了驻地的所在。
沈秋阳早就厌烦了在学校里扫落叶，他琢磨着，地质研究所可是个高级单位，比镇小学不知道高出多少个级别来，只要他能进里头工作，别说是去求女朋友回头了，找个比她更好的也不是什么难题。
于是，他就撺掇着老太太带着家里人找到驻地，甚至还允诺，只要能把沈玉竹的工作换给他，每个月他往家里交两块钱的工资。
两块钱对村里人来说可不少，毕竟他们一个工分也才两分钱，忙活一整天顶多能挣10工分，两块钱得干好些天呢。
沈老太太觉得这主意不错，加上家里头也就沈秋阳一个人识字，能被公家看上，到时候把那赔钱货领回来说个人家，也能挣几个彩礼钱。
至于沈玉竹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个家里，其他人都能拿主意，而沈玉竹只有听话的份。
沈玉竹可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打了这么多的小算盘，只工作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她怒火中烧了。
“您老人家没事儿吧？是天太冷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还是昨天晚上没睡觉搁这儿做白日梦呢？要问我，就两个字，没门！”
老太太来的时候可没想过会得到这个回复，她气得站都站不稳，抬手就想打沈玉竹一耳光，结果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人给抓住了。
是秦牧野。
“领导，你是领导吧？”老太太看秦牧野的衣着和气质不像是个普通人，当即哭喊着告起状来，“你刚才都听到了吧，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嘴巴毒得很，一点也不知道尊老爱幼，我可是她亲奶奶，她就这么对待我，心肠坏得很，这样的人留在你们单位影响肯定不好，领导，您看看我这个孙子……”
说着，她就一把拉过沈秋阳，将他推到秦牧野面前，笑着说，“我这孙子是正儿八经中专毕业的秀才，之前在学校里当老师，领导们都夸的，他进了你们单位，肯定比沈玉竹那个死丫头强，再说，我刚才都听那个姓吴的医生说了，是这死丫头赖在你们这儿不肯走的，我把她带走，不就刚好合了你们的意，领导，你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秦牧野之前去石沟村，只知道沈家人的风评不太好，但确实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想这么一出，好在沈玉竹没有忍气吞声，否则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那么一瞬，秦牧野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留下沈玉竹，那现在她会是什么样？
他忽然庆幸起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