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斌是个老实人，一辈子循规蹈矩，这已经算是他干得最出格的事情了。
“你从小在农村长大，日子苦是苦，可地里长的，家里养的都能吃，城里就不一样了，喝口水都要钱，当初你嫂子生我们家老三的时候就没奶，奶粉又经常买不到，老三是她用米汤给一口一口喂大的，我回去看的时候，八个月的大的娃娃，瘦得跟猫儿一样。”
提起往事，谢斌脸上浮现出一抹愧色，心中暗暗庆幸孩子们最终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否则的话，他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但也因为这个，谢斌这次才铤而走险，让秦牧野帮他买一头羊。
沈玉竹听明白了，她问谢斌，“那你打算把羊藏在哪儿？”
“山里头我熟，都踩好点了，出了驻地往东三里路有个小山坳，上头被枯枝烂叶盖着，看不大出来，那里也不是矿床所在，平时没人过去的。”谢斌说。
“驻地现在可是有近千号人，三里路……走过去也就是半个多小时，你确定不会被人发现？”
依着沈玉竹上辈子搜寻物资的经验，这么近的距离，误打误撞都有可能碰见，更何况羊又不是哑巴，还会咩咩叫，被发现的几率太高了。
“可是也不能藏太远了。”谢斌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嫂子坐月子，身边离不得人。”
他是笃定主意这次要给媳妇好好伺候月子，弥补之前缺席的遗憾。
沈玉竹想了想，问他，“驻地不是养了群鸡吗，我听说新出了一项规定，给随队家属里带孩子的来的，且孩子不超过五岁，每天发一个鸡蛋呢。而且我看驻地里头也有人在自家院子里养了一两只鸡的，这种……应该也没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吧？”
和王秀芬一起来随队的家属不少，这也契合了之前秦牧野说的，驻地将来会扩建成为矿区，而这些工作人员和他们的家属，极有可能成为矿区的第一代原住民。
得到谢斌肯定的回答后，沈玉竹这才说，“驻地能养鸡，当然也能养羊，咱们只要想办法让这只羊过了明路不就得了？”
“你跟牧野可真是……你们俩是咋想到一块去的？”
按照秦牧野的说法，以谢斌对所里的贡献而言，让上级批准买一头羊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谢斌怕自己搞了特殊，上行下效会坏了驻地的风气，才没同意的。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是这种特殊待遇是绝对不行的。”
一头羊而已，这就算特殊待遇了？
在末世见惯了那些掌控他人命运的人享受着最优质的服务，在别人拼命搏杀的时候可以躲在身后，为了一己私利视人命如草芥，谢斌这样的想法和行为，让沈玉竹有些不解，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里升腾着。
她思考片刻，不知怎的，居然第一次主动大包大揽起来，“这事我来想办法解决，你不用管，保管让这头羊过了明路，让你不用偷偷摸摸去挤羊奶。”
“连我都没想到什么好主意说服老谢，你倒是挺能耐。”
秦牧野知道这事儿之后，怕她不清楚驻地管理的情况，招惹来麻烦，但阴阳怪气地数落了她两句之后，又帮着一块想办法。
别看沈玉竹平时待人热情，但实际上和谁都隔了一层，别人请她帮忙她会帮，但绝不会主动提出要替旁人做些什么，这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连她自己这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当时有些冲动。
“没办法，谁让秀芬嫂子一来就给我带了这么多的礼物，我怎么着也得还人家这个人情吧。”
这是沈玉竹给秦牧野的解释，也是她替自己的行为找到的理由。
毕竟……谢斌一直以来也很照顾她。
可要是问题真这么好解决，秦牧野也不会任由谢斌想出把羊藏在驻地附近这种馊主意了。
两个人冥思苦想，反倒是一旁数豆子的沈芊芊好奇地问，“姑姑，咱们养了羊的话，我和庆华姐姐、小宝他们都能喝上羊奶吗？”
以前他们家也养了羊，可喝羊奶向来是没沈芊芊的份儿的，用沈老太太的话说，给丫头片子喝那都是浪费，全家也就只有沈家宝有资格每天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了。
沈芊芊咂咂嘴，看上去像是馋了。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沈玉竹笑了，揉了揉小丫头的脸蛋儿，“乖芊芊，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你想到办法了？”秦牧野看她皱着的眉头不见了，脸上全都是轻松的笑意，随即问道。
沈玉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头说道，“其实也简单，现在驻地的工作人员虽然能吃得饱肚子了，但营养还是跟不上，之前孙主任说驻地养鸡其实也是为了能多攒些鸡蛋给大家伙儿补充营养，我想着，倒不如我打个申请，就说食堂要养羊，做些奶酪、奶饼之类的吃食，或是直接煮上一锅羊奶鸡蛋，这不就达到给大伙儿补充营养的目的了吗？秀芬嫂子和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也能跟着一道吃，既不算违规，也合乎情理。”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去找孙主任，跟她说买羊的事儿。”
“你急什么？”秦牧野拦住了她，“你先别去，让我想想，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我们地质勘探队内部的事儿，我去说比较合适。”
沈玉竹没想到秦牧野会说出这种话，还跟自己分得这么清，顿时有些不爽，哼道：“你这不胡扯吗？西区食堂要养羊，和你们地质勘探队有什么关系？”
按照如今生产资料管理制度，无论是农村的生产大队，还是城里的单位，采买物资都是经由上级部门决定的，而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提出的意见，如果这件事由沈玉竹去说，加上沈芊芊刚才说想喝羊奶的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事情就变味儿了。
可依着沈玉竹的脾气，这话不能同她明说，秦牧野虽然还皱着眉，但却依然耐心地同她解释，“买羊的事儿我都已经谈妥了，我去说的话可以顺便将这项工作接下来，同时再提一提老谢媳妇生孩子的事儿，这样成功几率能更高些。”
谢斌不想搞特权，抹不开面儿，秦牧野却不想让他和他的家人受这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