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做了半辈子的夫妻，生育了四个儿女，可听到谢斌这些话，王秀芬的脸也是一下子就红透了。
因为谢斌工作的关系，他们只能被迫两地分居，作为妻子的王秀芬承担起了赡养老人，抚育儿子的重任，这些谢斌都是记在心里的，他知晓媳妇心里的委屈，所以平日里夫妻俩拌个嘴儿，都是上赶着哄人的。
这种情况一般也就发生在他回老家探亲时，儿子们都懂事儿了，纵然想念父亲，但也知道腾出地方让好久没见过的父母一起说说话，王秀芬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知道丈夫是在为国家做事，虽然她不懂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类的大义，但只要谢斌说几句软话，心里那点儿埋怨和委屈也就散了。
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们夫妻私下里的悄悄话，哪有当着沈玉竹和秦牧野夫妻俩的面就这么直愣愣说出来的，自家丈夫脸皮厚不觉着，王秀芬可是这会儿耳根子都在发热。
谢斌还没察觉，甚至看到老妻脸红的模样，忍不住“咦”了声，追问道，“你自己嫌我不关心你，我关心两句，咋还不好意思了呢。”
“滚。”
王秀芬直接丢下一个字，看上去像是恼羞成怒。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情绪不稳定，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谢斌摸了摸鼻子，笑呵呵地同她确认，“那咱们可说好了，等晓晓拍百日照的时候，咱也拍一张。”
回应他的，是王秀芬顺手扔过来的一个枕头。
谢斌将枕头放在一旁的空凳子上，又扭头回去和秦牧野说话了。
“嫂子生气了？”
刚才秦牧野一心同他聊工作，并没有听清楚王秀芬的话，只隐约感觉到她似乎是在埋怨谢斌。
“还不是你。”谢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玉竹妹子是真不错，惹得你嫂子现在看我的愈发不顺眼了。”
“……”秦牧野沉默了，如果沈玉竹看到，一定会发现男人此刻的反应和她刚才听到王秀芬的话时差不多。
好在谢斌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说，“你嫂子这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可在一块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其实从来没说过让我放弃工作。如果不是有她顾着家里头，我在咱们地质勘探队也干不到今天。”
秦牧野点点头。
做地质工作是很辛苦，常年不着家，甚至当工作内容涉密时，甚至不能和家人联系，即便能联系，也无法告诉家里人你在哪，在做什么，所以地质队里大多都是光棍汉，也有少数几个像潘博文这样，妻子实在受不了最终选择离婚的。也多亏这年头大众对离婚的接受程度不高，否则只怕是会更多，所以像王秀芬这样既理解又支持的家属，他们都很尊敬。
“我的调职申请已经递上去了，估计最多半年就会离开这里，按照惯例所里会安排我去带新人，以后你就要靠自己了。”
谢斌调职的事情是早就定了的，秦牧野有心理准备，对此并不意外。
“工作上我会多上心，不会丢你的脸的。”他说道。
谢斌摆摆手，“专业上你比我厉害，我不是操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你和玉竹。”
说到这里，他烟瘾有些犯了，可因为王秀芬怀孕生孩子，谢斌这半年都没抽过烟了，他来回摩挲着手指，按捺下心中的情绪，慢慢说道：“牧野，按年纪来说，我也就小你爹几岁，按职级来说，我是你的领导，可说实话，我从来没把你当小辈，而是把你当兄弟看，你和玉竹妹子的婚事是我一手撮合的，我看得出来，你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其实……是很喜欢她的。”
秦牧野没说话，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沈玉竹，发觉她根本没有留意这边，而是和王秀芬笑着不知在说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人这一辈子，能够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想相伴携手到白头，没有感情基础是不行的。是，现在离婚的人少，但那是碍着外界的眼光，怕闲言碎语，实际上顶着夫妻的名头相看两厌的怨偶还少吗？尤其是像干咱们这种工作的，家里人不理解是常事。”
“沈玉竹不是那种人。”秦牧野语气肯定，面色有些不善。
即便面前的人是自己亦父亦友的兄弟，他也不希望从对方嘴里听到任何沈玉竹的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牧野，我和你嫂子风风雨雨半辈子了，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就是因为我们有感情。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和你嫂子不少家里给介绍的，是自由恋爱的，那年头少见的。”
谢斌叹了口气，“我看到你和玉竹就想到年轻时候的我们，你嫂子是村里的一枝花，多少人眼睛盯着呢，但大家都不好意思，都是想着让家里上门提亲，可是我脸皮厚啊，天天围着她转，时间久了我俩就好上了，别人再眼馋都没机会了。你跟玉竹你们俩……现在玉竹没开窍，只是心善答应了结婚，你这个开了窍的得领着她，得让她明白你的心意，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要是万一有一天，别的人让她开了窍，你们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她看着心软良善，但实际上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
两人结婚将近一个月了，沈玉竹常常来看王秀芬和刚生下来的小晨曦，秦牧野跟着来过几次，谢斌在一旁看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斌虽然没有明说，但秦牧野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有朝一日沈玉竹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是不会因为畏惧他人眼光而委曲求全的，她一定会和自己分开。
秦牧野单是想到这一幕，脑子里就跟掀起了一场海啸似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得告诉她，女人就吃这一套，跟个闷葫芦似的只会对人好是行不通的，得把你的心意说出来，知道吗？”
谢斌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自家媳妇对谈恋爱这回事懵懵懂懂的时候就把人给拐到了手，工作上他能帮秦牧野的有限，可在生活上到底是比秦牧野多了近二十年的经验，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因为过不了心底那点儿坎儿而错过一辈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