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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软禁

    血色的长安并没有因为裴青和宋翊的死而归于平静,反而愈演愈烈。

    陆渊初进宫时,他的属下们为了立威,抬手砍了两名侍奉的小太监,赵衡还没来得及喝止,他们又要强|奸宫里的侍女。

    “陆将军!”

    “兄弟们都旷了许久,叫陛下见笑了。”陆渊这样说着,竟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们谈话的背景音十分嘈杂,有抢夺珍玩的声音,还有逼|奸宫女的叫声。

    “陆将军,这宫里的东西你随便拿,但人不能动!”

    陆渊放下手里正在赏玩的香炉,回头看了赵衡一眼,说:“我要是动了呢?”

    “从这里到豫州,你以为多远?”

    陆渊脸上还是笑模样儿,慢慢向他分析道:“豫州是安王的地盘,他过来,你未必比现在好受。”

    “再难受也不过是国破家亡,我既然能说出禅位给你的话,你以为我还在乎什么?不过是这城中百姓的性命,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当你的傀儡,与当安王的傀儡,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

    陆渊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止了众兵将的抢掠,说:“陛下说得有理,那现在若是某个小兵失手杀了您,这偌大的齐国,十几个州的臣民,又有谁知道呢?”

    “你若是杀了我,便只能得到一个长安城,你若是留着我,却能得到整个齐国江山。陆将军千里迢迢来到长安,难道只为了这一座城?”

    陆渊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笑了,说:“陛下若早生几年,这齐国江山未必是现在的模样。”

    “事已至此,说什么如果。”

    长安城楼上挂了两颗人头,一颗是裴青的,另一颗是宋翊的。

    城里乱成一锅粥,陆渊的手下横行霸道为所欲为,长安城里怨声载道。

    陆渊在皇宫里游玩了两天,从储秀宫带走了两名宫女,又搬到宫外的住处去了,他的新宅子曾经是宋翊的一处私产,依照王府的规格建造,门上挂着“宋宅”两个字,现在改成了“陆宅”。

    皇帝如今不用早朝,比之前的傀儡还不如,傀儡还能装装样子跟人说说话,如今他是被软禁在这金雕玉砌的皇宫里了。

    “陛下今年多大?”陆渊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问。

    赵衡答“年底过完生辰十八。”

    “该是娶亲的年纪了。”

    赵衡心里一惊,抬眼看过去,半晌说:“还太早,我小呢,不知事,待到及冠也不迟……”

    “皇上谦虚,我在路上都听说陛下的风流事迹了,李丞相家的大孙子,是不是?”陆渊像个长者那样,笑着跟他讲道理:“情归情,陛下身负重任,传宗接代还是要的。”

    赵衡没有说话,果然听见陆渊继续道:“我大孙女今年十六,掌上明珠一般养到现在,还未许人家,与陛下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衡想,陆渊的算盘打得响,如今他作为权利象征尚有用武之地,若是陆渊的孙女生下皇子,他这皇帝还有什么用?到时候皇帝暴毙,襁褓中的皇子登基,陆渊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陆家的孙女,必定是闭月羞花。”赵衡道:“只是我尚在热孝,不好商议婚事。”

    “嗳。”陆渊的这声嗳,语气有种摸爬滚打多年了的油滑,一副看年轻人不知变通死守教条的模样,“祖宗规矩自然要紧,只是传宗接代也是大事,想必祖宗们也不会怪罪陛下。”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微微向前探着脑袋,“不好举行大婚仪式就罢了,先接进宫里来也行啊。”

    赵衡看着他那样子,心想,托生成陆家的孙女也是不幸。

    第二日夜里,陆渊的长孙女陆黛被一顶青尼小轿侧门抬进了皇宫。

    她长得不算顶漂亮,干干净净一张脸,稍稍妆点过,脸上没有笑。赵衡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今年多大?”

    “回禀皇上,十六。”她现在已经算是皇帝的女人,却没有称“妾”。

    “叫什么名字?”

    “乳名一个黛字。”

    “倒是人如其名,柳叶弯弯如黛。”

    陆黛没有答话,脸上也没有被丈夫夸奖的娇羞神色,而是垂着眼,不露悲喜。

    “你不愿意进宫?”

    陆黛过了一会儿才答:“身为陆家女,没有愿意不愿意。”

    赵衡听见这答案笑了,叫柳氏领她下去:“安置在重华宫里。”

    重华宫离长德宫不算近,隔了一个御花园,倒是离长生殿近些,对外,算是赵衡看重她,赐了这么个宫殿,对内,离得远一些,大家都知道意思。

    陆黛被柳氏送到重华宫,安排了些宫人使女,柳氏就走了。

    翌日陆渊进宫来,问:“听说陛下昨夜不曾留宿陆氏?”

    “黛儿乖巧可人,只是初进宫来,我怕她不适应,便未留宿。”

    陆渊听他这样说,才脸色稍霁,道:“陛下也太小瞧陆氏女,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孙女从小在军营长大,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武能骑马射箭,文能吟诗作赋。”他道,“我这样一颗掌上明珠交给陛下,陛下怎好叫她独守空闺?”

    他这样说,赵衡便知道陆黛为什么不愿意嫁进宫来了,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的姑娘,余生凭什么要依附着一个男人在高墙里生活?

    赵衡只是笑道:“朕省得。”

    入夜,颜言一身金吾卫的装扮悄悄走进长德宫,在寝殿里禀报:“裴小将军的队伍尚无音讯。”

    “裴丰圃呢?”

    “裴丰圃与李卓文等人曾偷偷与臣通信,他们昨日已返回京城脚下,只是……”颜言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看到了城楼上裴将军的首级,众人商议后,决定在城外扎营,好随时接应城里。”

    赵衡点了点头,说:“如今京城里多一个自己人,就多给陆渊一个把柄,不回来也好。”

    “臣等无能,叫陛下在宫中受苦。”

    “不是你们无能,是陆渊太能耐。”赵衡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烛火,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得离开这儿。”

    颜言看向他,听见他继续说:“再待下去,我就得替他陆家配种生儿子了。”

    摇曳的烛火间,陆黛的脸庞逐渐清晰,她从长德宫外走进来,脚步安静敏捷,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沉静,又有身为军人的机敏果断。赵衡想,如果她不是陆渊的孙女,倒确实是一位皇后的上佳人选。

    “陛下……”她顿了一下,才无比艰难地自称:“臣妾,前来侍寝。”

    这事于一个女子而言,在外人看来,是不知羞耻自取其辱的行为。

    赵衡挥退了室内的宫人,只留下柳氏一个,远远地站在门边的位置。

    “我听你祖父说,你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精通骑射兵法?”

    陆黛抬眼看向他,半晌答:“是。”

    赵衡笑了,说她:“你小小女子,倒是不谦虚。”

    “我武艺傍身,军中男子与我搏斗大半甘拜下风,为何要谦虚?”她的眼睛坚定而明亮,看着赵衡。

    “不甘心?”

    “如何甘心?”陆黛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之所以进宫来,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将军,也没有一位女丞相,甚至没有一位女里长。”

    赵衡说:“那不如,你就来做这第一个。”

    “陛下,我出身陆家,祖父把我送进宫来为您传宗接代,您觉得,我会轻易被您策反吗?”

    “你出身陆家,陆家违背你的意愿叫你当个生育的工具;你与我立场相对,可我许你女将军的位子,以后,齐国就会有更多的女将军,女官员。”赵衡说,“陆家叫你生,又送你死,我从死里救你,给你新生。”

    “然后眼睁睁看着你赢,看着陆家死?”陆黛笔直地站在那里,说,“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朕从不滥杀无辜。”赵衡与她对视,不像是看一个女人,不含任何暧昧的色彩,他在跟她谈判,将她作为一个平等的合作对象。“如今齐国饿殍遍野,你祖父一进京便开始烧杀抢掠,毫不管束手下军兵,若是他日陆将军称王,你道这齐国江山会是什么样?”赵衡微微收起下颌,两眼诚恳地看向她:“还是你想当你祖父那样的将军?”

    陆黛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低声说:“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你祖父把你送进宫来,给我这个一眼看得到死期的皇帝做妃子,难道于你有义?自古忠义难两全,你不负陆家,便要负了天下百姓。”赵衡看着她说:“陆卿,我只承诺你一件事,若是他日陆将军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落在我手上,我绝不写下那个‘斩’字。”

    陆黛离开长德宫的第二天,陆家又送了另一位小姐进宫,这位小姐比陆黛姿色更艳,笑容更甜。赵衡将她也安置在重华宫,与陆黛作伴。

    “皇上,是我陆家的女儿配不上您?”

    “陆将军说笑,陆氏女国色天香,是朕心有所属无福消受。”

    “陛下才是在说笑。”陆渊敛了笑意,道:“陛下若是对女人实在难展雄风,便叫个男人来,二男一女,也不失为一桩风流韵事,传宗接代才是第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