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3章 处决

  这个人的手腕和小臂被麻绳捆着,整个人被吊起来,头深深地垂下去,下巴抵在胸口。他的上衣被脱掉了,身上遍布打击伤,右侧胸膛上的肉被剜掉了一块,匕首和那一小块儿烂肉就被扔在地板上,浸泡在顺着人身体滴下来的血里。

  肮脏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和残忍的画面一起直冲大脑。滕错把墨镜挂到低开的领口处,眼角泛起了一点点红。

  屋子里的空间不大,除了蓝蝶和滕错以外还有两个保镖,手上都有血。桌子和窄小的行军床都被掀翻在一边,就留了把椅子能坐人,保镖给搬了过来,蓝蝶看了一眼,没坐。

  一个保镖递了个东西给蓝蝶,低声说:“追踪器,在他身上找到的。”

  蓝蝶拿过来看了一眼就沉了脸,说:“把他叫醒。”

  另一个保镖立刻一拳打在被吊起的人腹部,伴随着一声令人听着就肉疼的闷响,这个人低声痛呼着睁开了眼。他勉强抬起头,一只眼被打肿了,只能眯缝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人。

  他辨认了好半天,颤抖着说:“蝶......蝶姐......”

  蓝蝶说:“分销的。”

  “你的人?”滕错挑了下眉,问:“那怎么成这样了?”

  分销的这位已经被吊了好几个小时,身体连晃动也做不到,但他这会儿好歹恢复了神志,抬起头想要说话。但这一抬头额角和鼻子里的血就顺着脸往下流,他被呛得憋闷地咳嗽了几声,嘴里往外喷着血沫。

  滕错仰起头,很不耐烦的样子,看着天花板很重地呼吸了一下。

  这一声意味警告,分销的使劲儿地把喘气声压下去,痛苦地说:“警......有警察,在拿货的现场......货和人,都......被警察缴了。”

  他说完这话自己先哽咽了一下,听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死死地盯着蓝蝶,说:“蝶姐,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警察来抓人,是他们......不是我......”

  蓝蝶打断他,问:“沉的是什么货?”

  分销的艰难地说:“可可精。”

  滕错抿了下嘴,挑起了眉。

  蓝蝶没看见他的变化,她的眼神冷了下来,问分销的人:“货有多少?”

  分销的有几秒没说话,保镖要动手,蓝蝶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前胸。那里还有被剜肉的伤口,血汩汩地往外流,分销的立刻大叫起来,说:“二十五公斤!”

  “呦。”滕错又吹了下口哨,他的眼里非常隐晦地出现了一点愉悦,但语气还是很沉,对蓝蝶说:“你这次损失可大了。”

  可可精是黑话,就是可\\卡\\因,价格不低。这个被吊起来的毒贩之前已经在蓝蝶手底下做了好几年,现在自己负责市中心的一小片区域,能弄到手这么多货说明生意已经做得不小。谁知道这次货人两亏,还连带着安全屋被抄,蓝蝶的神情明显变得不善起来。但她这些年跟着尘先生也算是身经百战,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剧烈的情绪。

  她迈进了一步,黑色的短靴踩进地上的那滩血里。她贴近毒贩,问:“你是怎么从警察手里跑出来的?”

  毒贩试图别开脸,但被吊起的双臂让他只能直视前方,正撞在蓝蝶那双漆黑黯淡的眼里。他哆嗦起来,说:“他们、他们要检查有没有人体藏\\毒,就打开了我的手铐,把我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就是,放检测仪的地方。那个屋里当时只有护士,我......我就是从那儿,他们一给我检查完,我就......跳窗,跑了......”

  “跳窗跑了?”蓝蝶冷笑一声,把手里的追踪器举到毒贩眼前,厉声质问:“一路跑回了我市中心的安全屋,还带着这个,引警察过去,嗯?”

  “不,不是!”毒贩的眼充着血,“蝶姐,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害怕了,才回去的......真的,我不知道追踪器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警察放的,肯定是趁着检查的时候塞到我兜儿里的......他们是、他们是故意放我走的,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蝶姐,我没有出卖任何人,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

  蓝蝶把手放下去,放平了语气,说:“这不重要。”

  毒贩摇着头,还没说完的话滑了下去。

  “你不是新人了,”蓝蝶退开一步,冷漠地说,“进‘花园’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你,跟着我们做,被抓了就闭嘴听审获刑,命大跑出来就离开逾方市,去哪儿都没人管你,你是没记住还是不听话?”

  滕错低头看了看蓝蝶在地板上留下的血脚印,冲她勾了勾手,把那个追踪器拿过来看了看。追踪器比纽扣还要小,已经被砸坏了。

  如果这个毒贩没说谎,那就是警方的计策,欲擒故纵,故意把人放跑,然后一路跟着他捣毁了蓝蝶的一间安全屋。这毒贩估计也在犯懵,被蓝蝶的打手拿下,先弄坏追踪器,然后把人带到这儿,暴打一顿泄愤,再等蓝蝶来处置。

  照现在的情形看,所谓的处置就是处决。

  蓝蝶弯下腰,毫不嫌弃地从地上捡起了那边沾满血的匕首。刀刃上还带着一点儿毒贩的皮肉,被蓝蝶用拇指抹去了。

  她说:“你往我的地方跑,现在被警察端了,你就得负责。”

  蓝蝶是尘先生最信任的人之一,已经是逾方市独踞一方的女毒枭,如今轻易不会亲自动手。毒贩看到她捡起刀的时候魂儿都吓飞了,拼命摇着头,说:“蓝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别杀我!求你了!”

  蓝蝶不为所动,掂量了一下匕首。滕错抱着手臂站在后面,眯起眼,很不悦地说:“劝你别挣扎,要不我们把你捆结实了扔回警局门口,以你交易贩\毒的量,够死好几次的了。”

  “不......”毒贩说,“不,你们、你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滕错的表情忽然变得凶狠起来,问:“你在挑衅我吗?”

  毒贩重复着“不”字,不断地摇头。

  “你带着条子找回来,还想全身而退吗?”滕错哈哈一笑,“罪有应得四个字学过吗,这叫报应。”

  “不!不......求你们了!”毒贩在极大的恐惧中挣着双手,两只胳膊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他顾不上那些,早已经麻木了的双腿都蹬了起来。

  他看向滕错,又看回蓝蝶,说:“我家里还有父母老婆孩子!蝶姐,你饶了我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止他,这里每个人的手都沾着血,警察的、普通人的、吸毒者的,伟大的干净的堕落的人都是被害者。滕错站在这些人中间,看着面前备受折磨的毒贩,面色平静又愉悦,仿佛是在欣赏一场落日。

  被吊着的毒贩已经快要疯了,大声叫嚷起来:“我可以戴罪立功!让我戴罪立功!我、让我去杀了那些警察!我去,蓝姐,让我去!你放了我,我回去把他们都干掉!我在里边儿见过那些缉毒的,我认识他们的脸,我去跟踪他们,我杀光他们全家!”

  蓝蝶停顿了一下,但一只冰凉的手已经飞快地夺走了她手里的匕首。

  原本冷眼旁观的滕错坚定地迈入一地血污,将匕首的刃贴上了毒贩的侧颈,问:“你说什么?”

  毒贩不知道他是谁,顺着惯性说:“我说我要去杀了他们!”

  滕错举起手,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深深刺入了毒贩的肩膀。

  看似柔弱的纤细手指握着刀柄,甚至恶意地转动了一下。刀锋破开了毒贩的皮肉,这一下不致死,但伤口将难以愈合,非常痛苦。

  木屋里顿时响起毒贩的惨叫声,滕错又凑近了一点儿,近距离地死盯着毒贩,后槽牙咬得很紧。一种惊涛暴怒在他的眼里翻涌起来,甚至让他无比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

  他的肩膀起伏了几下,然后贴在毒贩耳边问:“想杀警察?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毒贩无法回答,滕错猛地拔出刀,温热腥臭的血喷射出来,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似乎被此取悦了,反而笑起来,轻轻地说:“那你得先去探探路呀。”

  然后他退后几步,把匕首还给蓝蝶。

  “不好意思,没忍住。”他笑嘻嘻地说,勾人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没剩下,“杀警察,那就是要‘花园’和警方宣战,我可不想被他拉着一起去死。这个人太没有集体意识了,酷姐,你怎么能教出这么不懂规矩的人。”

  毒贩哆嗦着,蓝蝶和两个保镖都看向滕错。这个人看起来瘦弱又多情,但动起手的时候身上有种熟练,倒不是让人觉得他是享受杀人的变态类型,就是冷酷,带着一种对生死的漠然。

  有血溅到了滕错的嘴角,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地抹了一下,其他四根手指自然地舒展开,微微挡住了一点脖颈。

  他把血珠碾碎在指腹,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

  站在旁边的两个保镖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呼吸的节奏变得很乱。

  “看我干嘛,”滕错环视了一圈,很无辜地耸耸肩,说,“他还是你们的,我可不会杀人。”

  然后他状态轻松地离开,还礼貌地带上了房门。屋外面四个保镖看见他满手血地出来,都吓了一跳,滕错挥挥手,忍着拿枪把这里的每个人都轰了的冲动,一个人走向海边。

  他走过空旷的沙滩,可以隐约看到远处海岛的影子。晚霞将云朵染成淡红色,正向着海的尽头沉下去。滕错在海边蹲下身,湿着鞋子和裤脚,将双手浸入海水里。

  往复循环的海水裹浸着肌肤,低垂的指尖能感受到流沙随之动作。滕错低着头,血红色以他的双手为中心在水里散开,在几个大浪打过来的时候,滕错在雪白的泡沫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眼还有一点儿红,刚才在木屋里冲击到心脏的愤怒和仇恨其实还没有完全褪去。海天相接的地方红得像血,平铺在脚下的沙颜色洁白,仿佛盖在英雄遗体上的白布。

  傍晚的风吹过来,滕错闭了一会儿眼睛。

  他一直在这里搓洗着双手,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直到蓝蝶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走到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刚才有点失去理智。”

  滕错的手还泡在海水里,他没抬眼,说:“干咱们这行的不挑衅警察,这是行规,我非常不喜欢有人自己要死了还拉着别人一起。”

  蓝蝶敏锐地问:“你说的‘别人’是指谁?”

  滕错抬起头,侧脸刚好看到蓝蝶的手。他没回答蓝蝶的问题,只是盯着她手上的血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虚碰了一下,说:“洗洗吧。”

  蓝蝶在他身边蹲下去,用海水把手洗干净了。她看了眼滕错,对他说:“脸上还有。”

  滕错开始用海水洗脸,长发从身侧垂下去,被弄湿了,发尾沾上了沙子。蓝蝶看着他洗,帮他撩了把头发,说:“逾方市的警察很厉害,你就算不碰生意,也要小心。”

  滕错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嗯”了一声。

  “按照尘先生的推测,”蓝蝶把滕错的头发收拢在他背后,然后站起身,说,“警方已经盯上了你。”

  滕错捧着海水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不过不用担心,”蓝蝶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他们还不能确定你和尘先生或者‘花园’的关系,不会贸然行动,这时候不能搬。”

  “嗯,”滕错说,“行。”

  蓝蝶说:“你的身份很隐秘,而且你在研究院那边有正经工作,走的是明路,警察就算去查也不会有破绽。”

  滕错抓了把湿了的头发,两个人一蹲一站地沉默了一会儿。蓝蝶眺望着海平线,忽然叫他:“滕错。”

  滕错盯着海水,说:“嗯?”

  蓝蝶说:“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不,我只是长大了,”蓝蝶说,“你有变化。”

  细沙在脚下被海水冲散、塌陷,滕错的手肘很随意地放在膝盖上,没有说话。刚才在屋里他激烈反应的时间点拿捏得不对,没压住怒火,这的确很不理智,对此他要进行反思,但蓝蝶很可能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变得更冷漠了,”蓝蝶说,“当年你收拾完人尚且要喘气,现在.....”

  她稍顿,依旧看着远方,说:“我比你早加入‘花园’,但你的身份比我尊贵。我们十年前一起受训,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和别人不一样,尘先生对你不一般。尘先生把你送到了市场的最上游,你很干净,也很自在。现在逾方市只剩下我们,‘花园’是尘先生的心血,我一定会尽全力守护。”

  滕错的手心里出了一点儿汗,他又洗了一次。

  “当初是尘先生把我从妓\院里救出来,”蓝蝶的声音很轻,她说,“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会一辈子效忠他。”

  “巧了,”滕错站起身,和她对视,“我和你一样。”

  蓝蝶看着他,笑了一下,说:“那就好。”

  滕错的头发还有一点湿,将尽的余晖让他的面容看起来美好极了。他大步往回走,没回头地说:“快走吧,太阳下山了,夜生活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