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池把自己裹成一团,不再动弹。

  沈放又观察了他半天,确定他打消了继续捣乱的意图,紧拧的眉心才缓缓舒展开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情况,让他怎么睡得着。

  他本想着留沈清池在这里过夜,多多少少能给他施加一点心理压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可现在看来,这小混蛋不仅不害怕,还能津津有味地欣赏他的脸。

  这个沈清池……

  不,这只不知道究竟叫什么名字的小野猫,简直是骑在他头上撒野。

  沈放睡意全无,翻来覆去地躺了好一会儿,还是坐起身来。

  他看向沈清池,发现对方已经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只将一张脸露在外面,呼吸平稳,已然睡熟了。

  ……他还真能睡得着。

  沈放啼笑皆非,他摇摇头,索性下床往阳台走。

  天气早已入秋,深更半夜站在阳台吹风,还是怪冷的,但这凉意也让他头脑清醒,让燥热感消退。

  他拿出烟盒,从里面磕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里要点,可打火机凑到跟前,却又想起苏亭之前说“你家小朋友不会喜欢你抽烟喝酒”,刚擦着的火苗还没把烟点燃,又熄灭了。

  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即失笑。

  真是的,沈清池都骑在他头上撒野了,他居然还要在意他喜不喜欢烟酒味。

  还真是没出息啊。

  沈放叹口气,把抽出的烟重新塞回烟盒。

  真不知道这小混蛋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说沈清池一开始是在利用他,达到顺利上大学的目的,那么他的目标早已实现,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又或者,是想借他的手扳倒沈敬夫妻?

  如果他真的扳倒了沈敬,沈清池又会作何选择呢?

  会一走了之吗?

  骗他为他付出感情,为他付出全部,又想轻易地抽身而退?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就这么站在窗边吹风,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觉得冷了,才返回卧室。

  结果看到沈清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可能是被子裹得太多觉得热,把手脚全都露了出来。

  沈放皱眉。

  这孩子……睡相真差。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沈清池这种睡相,他面无表情地上前,把某人推回他该躺的地方,又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随后自己也躺下来。

  沈清池被他触碰居然也没醒,沈放刚闭上眼想要休息,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沈清池一个翻身,把胳膊压在了他胸口。

  沈放被迫睁眼看他,十分怀疑他是在装睡,伸手把他胳膊挪走,可没过几分钟,沈清池又把胳膊压在了他身上,这次更加过分,连腿也骑了上来。

  沈放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对方掀到一边,从背后按住他不老实的胳膊腿,强行让他不要乱动。

  这方法果然有效,沈清池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发出两声无意识的哼哼,不再动了。

  *

  沈清池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进了一片热带雨林,天气又闷又热,奇怪的植物遮天蔽日,会动的藤蔓缠住他的小腿,不断攀爬,环绕在他胸前和腰间,越收越紧,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惊醒过来。

  ……好热。

  这两天气温明明不高,为什么会这么热。

  沈清池睁着眼醒了一会儿盹,因为惊醒而加快的心跳平复下去,可那种被勒住的感觉却并没消失,他慢慢低下头,看了一眼之后,瞬间明白自己做噩梦的原因了。

  沈放居然从背后抱住他,胳膊箍在他腰间,甚至把他和被子一起抱,把他裹成了一个新鲜出炉的猫肉卷。

  不热才怪!

  他奋力挣扎,觉得自己再过五分钟就要活活热死了:“松手啊!”

  他的挣动弄醒了沈放,勒在他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沈清池连忙从对方怀里爬出来,把被子掀到一边,委屈道:“叔叔为什么要抱着我睡?”

  沈放昨天被他折腾了半宿,天快亮才睡着,这会儿还有点不太清醒,他慢慢收回被压麻的右手,皱了皱眉,总算能正常思考了。

  沈清池:“……”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眼:“那你也不用把我裹得这么严实,我差点热死……”

  沈放活动着酸麻的右手:“就你这睡相,我不裹着你,醒来就会看到被子在地上——你最好别给我感冒。”

  沈清池轻撇嘴角。

  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之前他一个人睡的时候,明明睡得好好的,哪天也没把被子睡到地上去。

  沈放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九点半了,这一觉睡得不能算安稳,但也不至于太差,其实抱着沈清池睡的感觉还挺……

  他忍不住回味了一下,隔着被子把人抱住,柔软又舒服。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放咳了一声:“你也赶紧起吧。”

  说完,起身进了洗手间。

  沈清池还不想起,还想再赖会儿床,他从床头够下自己的手机,先刷了刷今天的新闻。

  刚点进去,就有一条新鲜的视频爆了热度,视频里的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沈敬。

  画面中,沈敬被一群记者堵在了公司门口,无数话筒往他眼前递,闪光灯闪个不停,记者们的质问此起彼伏——

  “沈先生,请问您儿子因涉嫌杀人案被警方逮捕的消息属实吗?”

  “沈先生,据传您儿子是在被您取保的当天再次犯案,是真的吗?”

  “沈先生,这件事您有参与吗?”

  “您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取保出来,是走了后门吗?”

  “有人说青州大学冒名顶替案,您儿子才是主谋,您妻子是替他顶罪,对此您怎么看?”

  “在短短一周之内,您的妻儿接连犯下两起大案,您是否应该给公众一个解释?”

  “沈先生刻意回避公众视线,是在心虚吗?”

  “沈先生……”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入,一个比一个刁钻,沈敬起初是避而不答,想突破层层包围离开现场,可记者实在是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围住,他带了五六个保镖都无济于事。

  现场一片嘈杂,镜头也晃动不止,沈清池看着都快晕了,正准备快进,却见沈敬猛地抬起头来,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神经,怒道:“解释?你们还要我解释什么?对,我妻子是个教唆犯,我儿子是个杀人犯!还要我解释什么?”

  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闪光灯闪成一片。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他接回沈家!我早就说过了,这种野惯了的孩子根本养不熟!我辛辛苦苦给他找老师,给他安排学校,想让他好好复读高三来年高考,可他呢?一心想着走捷径!还有他那个妈,居然背着我谋划让他顶替别人!”

  沈敬脸色青白,仿佛在承受莫大的耻辱,咬牙切齿地说:“我念在他还是个孩子,想着他可能不懂事,教一教就好了,我花钱把他保出来,想让他少承受点牢狱之苦,想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可他做了什么?他趁我忙,趁家里的保镖不注意,半夜三更地跑出去,要谋害沈清池?!”

  “那是他哥!”沈敬一阵面红耳赤,似乎觉得周望延丢尽了自己的脸,“这种孩子,毫无廉耻,罔顾道德,视法律于无物!我沈敬没生过这样的孩子,我教不了他,我管不了他!让法律教他怎么做人吧,他不是我沈家人,他不配姓沈!”

  沈敬边说边往前走,一路面对无数镜头,喊得嗓音近乎嘶哑:“你们拍吧,拍啊!发到网上去,随便你们发到哪里!发吧!”

  说完,终于在保镖的簇拥下上了车。

  沈清池把视频看完,在心里感叹这个沈敬真的很可以,这种歇斯底里的样子,要不是他知道真相,怕是真的要被说服了。

  他点进这条视频的评论区,果然有许多人在同情沈敬,当然,还是骂他的占了大多数。

  他正刷着手机,沈放从洗手间出来了,迎头便问:“你在看什么东西,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沈敬的声音?”

  “这都能听见?”沈清池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我音量只开了两格。”

  沈放扫一眼视频里的人,唇角勾起冷笑:“又开始了,怎么,上次是弃卒保车,这次开始舍车保帅?”

  “周望延这次逃不了了吗?”沈清池问。

  “逃?他怎么逃?实打实的证据摆在这儿,我托人打听过了,除了录像,警察那边已经找到了能坐实他犯罪的确凿物证,这次他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就算他爸给他请再好的律师也没用,沈敬肯定是知道他完了,才忍痛断尾求生的。”

  沈清池心情复杂。

  原书主角,就这么被送进去了?

  还挺没真实感的。

  不过想想也是,周望延本身就是个狂妄自大的主,借着主角光环才能笑到最后,一旦失去了这光环,想要扳倒他,也不过在一夕之间。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法院开庭的那天了。

  不知道周望延和朱正娟母子,会不会被一起送上法庭。

  “那叔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沈清池问。

  “接下来,当然是好好看沈敬表演,”沈放说,“安心上你的学,对付他是我的事,你一个孩子,就别参与了。”

  “?”沈清池脸上露出单纯的迷惘,“不是说要我假扮床伴,让他放松警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