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池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他一眼:“谢什么,谢我让你写三千字检查吗?”

  沈放:“。”

  算了。

  他就知道沈清池不会配合他。

  他果断不再吭声,专心吃饭。

  晚上,他在沈清池的监督下吃了一次药,然后真的坐在写字台前,琢磨起了那份检查。

  沈清池洗完澡出来,见他真的在写检讨,不免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沈放是随便敷衍他,没想到居然认真了。

  他愿意写,沈清池当然也不会拦他,趴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着验收成果。

  许久,他听到沈放打哈欠的声音,某人似乎是写累了:“说起来,你好像没要求我必须手写,用电脑打难道不比这快吗?”

  沈清池抬头瞅他:“你见谁写检讨是用电脑打的?”

  “你都不体谅一下我这半残废人士吗?”沈放扫了一眼写好的检讨,也不知道够不够三千字,反正他是不打算一个个数了,“就这样吧,你看行不行?”

  “写好了?”沈清池从床上下来,拿起那份检讨,发现这三千……或许不到三千字全部是用左手写的,可能为了节省时间,连笔连得厉害,但出奇地每个字都能看懂。

  他看了看检讨,又看了看沈放,突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放:“?”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合格没合格?

  年逾三旬的沈放先生内心有少许忐忑,像个等待老师查验的学生那样等着沈清池对他的检讨做出评价。

  过了一会儿,沈清池回来了,这次他手上除了检讨,又多了另外一页纸。

  是之前沈放留给他的“遗嘱”。

  他把遗嘱和检讨放在一起,发现明明都是沈放写的字,却能看出明显的不同,检讨是左手书,而遗嘱是用右手写的。

  这两份笔迹几乎没什么相似之处,说是两个人写的他都信。

  他看看沈放:“叔叔,你要是去做笔迹鉴定的话,一定会鉴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结果吧?”

  沈放一怔,随即笑了。

  沈清池又把检讨上的笔迹仔细研究了一遍,觉得一个右撇子能把左手字练到这种程度,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他忍不住问:“你这字练了几年?”

  “大概……三四年吧,”沈放轻挑眉梢,“怎么,对我的字这么好奇?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闲的没事练左手字干什么,”沈清池并没有太大兴趣,“就是觉得还挺好看的——既然你两只手都能写字,那你平常签名,用哪只手?”

  “不用哪只手,”沈放说,“用印章。”

  沈清池:“……”

  “就像你说的,我能写出两种笔迹,如果做笔迹鉴定会很麻烦,左手写字太过明显,我并不想这么‘好认’,用右手的话,万一哪天右手又不能用了,我岂不是自己都没办法证明这字是我写的?所以,印章加指纹最为稳妥。”

  沈清池悟了什么:“也就是说,你很少在别人面前用左手写字?”

  “这是第一次,”沈放唇边的笑意更浓了,“我这么认真对待你要的检讨,能不能给我个及格分啊。”

  经他提醒,沈清池的关注点终于从笔迹回到检讨的内容本身:“那我得先看看再说。”

  他捧着检讨认真研读了五分钟,觉得这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么的……这么的……

  他思考了半天,试图想出这股违和感从何而来,终于他明白了——这不是和那天新闻发布会上他发表讲话的方式一模一样吗!

  这无比正式、官方、找不出一丝漏洞的说辞。

  “……叔叔,”沈清池一言难尽,“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让你写检讨只是情趣,并没有让你拿出这副出席国际会议的口吻?”

  “嗯?”沈放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在你看来,写检讨算是情趣?”

  “你就不要装了,”沈清池伸手去捏他的脸,“你是故意的吧?报复我让你写三千字检讨?”

  “轻点轻点,疼,”沈放连忙握住他的手,“要是你的要求在一千字以内,我姑且能认为它是情趣,可你要求三千字……那我只能用这种风格来写了。”

  沈清池轻轻哼了声,把检讨折起收好:“算了,勉强给你个及格分吧,希望里面提到的内容,你能说到做到。”

  听到他说合格,沈放也松一口气,这位“老师”还挺严格。生怕对方反悔似的,他站起身:“我去洗澡。”

  “你别着凉了,”沈清池忙道,“烧刚退就又洗澡,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太有信心了?”

  “……在医院住了那么久你都没让我洗澡,好不容易回家了,还要管我?”沈放无奈。

  沈清池:“谁让你受伤了呢,再说了,你苏醒以后总共才住了五天而已吧,哪来的‘那么久’?”

  “我说不过你,”沈放放弃了与他争辩,“我尽快,冲一下就出来。”

  沈清池心说反正着凉发烧难受的不是他,某人纯属不见棺材不落泪,昨天明知道自己发烧甚至还敢去喝酒,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能作。

  浴室里传来水声,很快,其间又掺杂上沈放的咳嗽。

  呼吸水蒸气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沈清池听在耳中,却没有想去关心他的打算,谁让某人自找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嗽打乱了节奏,沈放说是“冲一下”,却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出来时依然咳个不停,边咳边说:“清池……咳,帮我拿身衣服。”

  “忘记了,”沈放微微喘息着,“快帮我一下。”

  沈清池只好去衣柜里给他拿衣服,回来看到沈放已经裹着浴巾在床边坐下了,他好像非常疲惫,捂着嘴咳个不停。

  沈清池瞄他一眼,心说叔叔现在好像什么都没穿吧……

  肺部的不适让沈放呼吸困难,那种难以形容的窒闷感如影随形,胸腔里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让他不得不大口呼吸,以求汲取充足的氧气。

  沈清池轻拍他的后背:“都说了让你别洗澡。”

  他拿毛巾帮对方擦拭身体,又说:“快穿上。”

  沈放在他的帮助下换好衣服,紧接着直接向后仰倒,整个人倒在床上,心说昨天洗澡的时候好像还没觉得有这么难受,难道是因为酒精麻痹了神经吗。

  一番折腾,他疲惫极了,跟沈清池说了一句“我累了要休息”,便原地睡死过去。

  沈清池一阵无语。

  头发还没擦干呢,他到底是想着凉,还是不想着凉?

  他拿着吹风机对准某人的脑袋一通乱吹,沈放居然没被他吹醒,只是不太舒服地皱着眉头,总想把脸别开。

  沈清池将手指插进他发间,轻轻将头发理顺,因为住院,沈放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剪头发,稍微有点长了,落在额前时,能将眉骨处的伤疤遮住一些。

  他指尖在那道伤疤上轻轻划过,顺着疤痕的走向触碰到他眼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某人重伤苏醒以后,比以前更加爱笑,眼尾总是勾着。

  真是不理解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清池并不很开心地收回视线,写作业去了。

  *

  考虑到某人还在恢复期,需要营养均衡,心地善良的小沈同学还是没忍心天天给他吃猪肝。

  新闻发布会后,沈氏集团那边倒也安静了下来,沈放时不时会接个电话,开个视频会议什么的,其他时间就都在家里休息。

  遭受过重创的身体需要很长时间来休养,他一连在家歇了好多天,这天下午,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

  挂断电话时,他唇边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沈清池忙问:“出什么事了?”

  “看来我赌赢了,”沈放抬起头,“警察刚刚跟我说,有人来自首,说他当年被沈敬胁迫,对沈故的赛车动了手脚。现在警方准备重新审理这起案件,需要我过去做个笔录。”

  沈清池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居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且真的来自首了。

  “不过,光凭他口供应该不够吧,如果他拿不出切实有效的物证,警察还是没办法给沈敬定罪。”他说。

  “我知道,”沈放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即便真的如你所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而失望,我制定出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全部的可能性,就算最后是竹篮打水,也要先试过才知道。”

  听他这么说,沈清池便安心了,想了想又道:“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走吧。”

  沈清池去换衣服,这次他决定不再模仿原主的衣着风格了,要做回自己。

  沈放就见他穿上了之前自己给他买的那件很潮的外套,可能因为天冷,里面没搭那件印有夸张图案的T恤,换了另一件长袖,因而将“野性”收敛了几分。

  他打量对方半晌:“原来你说的和‘沈清池’不同,是这个意思?”

  “这当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沈清池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还有,要在外人面前宣告你的归属权——像这样。”

  他用力将胳膊收紧:“就算是半路上遇到记者,我也不会松手的。”

  沈放垂眼看着他挽住自己的手,忽然笑起来,轻轻将他的手执起,在他手背印下一吻,低声说:“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