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梦里长夜漫漫,黑色的帷幕沉沉压在身上,连星星都蹦得到处都是。

  梦里有一双深邃的眼眸,眸里布满金色碎光,波光流转,他只这么看着自己,却让人清晰的感觉到眼神里饱含的深情,如江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是殷述,那是殷述。

  空灵的声音穿透脑海,幽幽响起。

  殷述!

  猛然睁开双眼,裴钱如溺水之人一样重重吸上一口气,清醒了过来。

  狂风暴雨过后的晚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吹进屋里,吹散了地暖带来的闷热。

  窗户边站着一个人,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

  “鬼啊啊啊啊啊!!!!!”裴钱立刻尖叫起来。

  “鬼”闻声转过了身,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是殷大明星,裴钱立刻捂住嘴。

  见他醒转过来,殷述抬腿走到他身边,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萦绕着渗透了过来,清雅古朴。

  “你醒了。”

  裴钱知道自己丢脸丢到太平洋,夹紧屁股一个字都不敢瞎哔哔——先是不按规定出牌薅走了谈宏湄,接着顶着个黑眼圈和他脑门磕脑门,还亲了两下,再然后撞见了什么奇怪的不科学东西,很没出息的昏了过去让他照顾到现在,最后一醒过来还管人家叫鬼。

  殷述估计怎么看自己都是一副脑子进水的样子。

  “醒······醒了。”

  殷述脾气出奇的好,他询问道:“你刚才晕过去了,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钱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和殷述亲到的那一阵感觉身体过了电,好像被窗外的闪电漏了电击中似的,不过他不嫌自己活得长,死也不敢提两人接吻的事情。

  “没有不舒服。”

  忽然想到什么,裴钱抬起熊猫眼茫然地问他道:“我是出现幻觉了吗?我是为什么昏过去的?我记得我好像看见鬼了,是我撞脑震荡了还是真有鬼?”

  殷述没有给他喘口气的机会,毫不留情地告诉了他真相:“小朋友,你确实撞鬼了。”

  噔一下,裴钱可怜的唯物主义大脑再次当机。

  “······哈?”

  不等他消化完,殷述再次开口抛出重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阴阳眼,但你不在编内,为了保证你的正常生活,按照规定我会消除你的记忆。”

  裴钱一愣:“啥叫消除记忆?”

  记忆还能消除,你当玩消消乐呢?

  “确切地说,是混淆你的记忆,让你合理地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忘记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殷述耐心解释道:“这对你有好处。”

  裴钱立刻拒绝:“不不不,这对我没好处,我不消。”

  殷述:“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不行啊!!!!!”裴钱突然嚎起来:“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不能啊殷大帅哥!我要是忘了今晚发生什么,明天经纪人知道我没去陪刘总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真的会死的!!!”

  殷述:“······”

  裴钱滔滔不绝地嚎道:“你一出道就有男一号可以演,怎么会知道我这种一百零八线的痛苦?合同五百万违约金,不然谁愿意伺候刘总啊!你说消就消,管我死活了吗?你消我记忆不如刚才直接让鬼把我吃了好啦!!!吃了我还更干脆利落呢!!!你这是变相谋杀!!!”

  殷述被他狂风暴雨一顿嚎震在原地,手里的醉蝶微微颤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恩将仇报精神,居然说自己变相谋杀他?

  他刚才签给刘总的广告是喂了狗了?

  裴钱撒完泼,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面孔央求殷述:“殷总,殷大帅哥,殷大明星,就算你要消除我的记忆,至少也得让我先把这件事捋顺摆平了再说吧,刘总那边就算得了你的好处,说不准还是会借题发挥脱我一层皮呢,我要是什么都对不上,他就宰得更狠啦!”

  理是这么个理,但规矩不能改,殷述犹豫了一下想拒绝,谁知裴钱看他迟疑,立刻抱着他的大腿有节奏地嘤起来,好不可怜。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殷述给他气笑了。

  “好吧,给你一星期时间,一星期后我的助理会来找你。”殷述扒开他的手爪子:“够久了吧?”

  裴钱吸吸鼻子抬起脸:“够了够了,爱你哟。”

  殷述:“······”

  这人脑子莫不是被撞坏了,他真想扒开这家伙脑阔看看里面装的啥。

  裴钱一边用袖子擦眼泪,把自己擦成了个小花猫,一边还在用力继续吸鼻子。

  “殷总,你身上好香啊,闻起来特别安心。”

  “香?什么香?”话刚说出口,殷述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大约是长年累月写符纸加修身养性沾染上的檀木香。

  殷述:“······”

  此时此刻,没有把裴钱从四楼扔下去完全得益于殷述涵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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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纯谈智商的话,裴钱的智商非常够用,第二天事情果然就如他说的一样,刘总得了签殷述的好处,依然还是到春哥面前告了他一状。

  现在裴钱对春哥已经有些逼数了,这人就不是个东西,但凡自己占点理就绝不能跟他妥协,殷述这种救星该抬出来用的时候千万别客气,靠山有一个算一个,否则就是无底线的单方面被压榨。

  谁知他正理直气壮的辩驳,忽然春哥手机响了,接起来听了几句后霎时面色大变。

  “你他妈把谈宏湄打了?!”

  裴钱愣了一下,被灵异事件占据的脑容量缓缓勾勒出昨天晚上的另一件事来——他为了把谈宏湄拖住死皮赖脸不给他走,结果被恼羞成怒的谈宏湄赏了个熊猫眼,但最后谈宏湄没打赢他,他和谢老板合伙把谈宏湄给绑柱子上了。

  并且双双忘记去解绑。

  裴钱:“······”

  深吸一口气,裴钱解释道:“讲道理我没有打他,主要是他单方面殴打我,你看我这黑眼圈就是他打的,他看我不太顺眼。”

  春哥的脸色绿了又红红了又紫,宛如一条变色龙,最后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你脑子有泡跟人打架?谈宏湄本来就闹着要解约好不容易哄消停了两天你妈的比你打他?傻逼东西你他妈就是条乱吠的狗你也配动他?!”

  裴钱很想把这堆脏话原样还给春哥,但他确确实实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忘记去给谈宏湄解绑了,估计谈宏湄被人发现的时候丢脸丢大发了,便有点理亏地避开话题说:“谈宏湄他是一定会走的,这两天消停估计是为了去宴会不想那么多人跟着,宴会上的人告诉我他这次又去就是为了找个金主牵资源,我还隐隐约约听见他对殷述说什么他们以后就是同事了。”

  “放你娘的狗屁!谈宏湄说被你打到了脸,他的脸做过颧骨内推缩小手术!要去医院返修了!!!如果他的脸出了问题你就去死吧!”春哥哧呼哧呼喘着粗气:“贱骨头就是贱骨头,长得好看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现在给我收拾东西去跟谈宏湄道歉!”

  裴钱是真不记得他打了谈宏湄的脸,反而是当时他挨了一拳,头昏眼花的,也有可能是谢老板力气大不小心打到的,现在已经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结结实实算在了他头上。

  一个小时后,裴钱坐上了去医院道歉的车。

  谈宏湄并不在普通医院里,他在一个医美医院的VIP观察室里,他一边脸肿得老高,连带着鼻子上的假体也朝一边膨出,护士和医生已经给他解释了一早上只要消肿了假体就会缩回去,但显然这并没有让谈宏湄心情变好。

  裴钱和春哥进去的时候正好飞出一个杯子砸在两人脚下,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废物!都给我滚!!!”

  裴钱惊得大气都不敢出,春哥深呼吸了两下后挤出一脸慈祥又心疼的表情走了进去:“小谈啊,好点没?”

  谈宏湄赤红着眼睛恨恨地扭过头,看见春哥的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讪讪跟在他身后的裴钱,立刻抓起另一个杯子朝裴钱劈头盖脸砸去:“贱人!”

  裴钱侧身一让,杯子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砰一声砸在地上。

  “你还敢躲!狗比东西!”谈宏湄怒不可遏的从床上跳下来,冲着裴钱上去就要抽他巴掌,裴钱见状赶紧闪躲,谁知春哥那王八犊子一边喊着别别别一边却伸手按住裴钱拉偏架,害得裴钱有两下没躲过去,结结实实挨了俩巴掌。

  谈宏湄还不解气,正要抄起暖瓶里的滚水泼裴钱,忽然视线越过病房大门看到了什么,瞬间把暖瓶放了回去,跑回床头柔柔弱弱地抽泣起来。

  下一秒,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怎么了宝贝,怎么又哭了?”

  裴钱捂着脸:“······靠。”

  敢情是金主爸爸来了,搁这装委屈呢。

  春哥听见声音,回头和那男人打招呼:“哎呦,这不方老板吗?”

  方老板看起来四十多岁,身宽体胖,一副标准暴发户的模样,他朝春哥摆了摆手:“春子啊,就算宏湄要解约,你们又怎么能这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