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惢道迷茫的看着叶银枝的背影，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刚刚哪句话说错了，本想着晚一点趁着无人关注之时去找银枝关心一二，却不想这个郡主实在是难缠透顶，根本不放他离开。
好不容易找了个肚子痛的借口从她那氛围逼仄的房间里躲了出来，周惢道手里攥着小药瓶，装着上好的金疮药，他闪身进入叶银枝的偏房，将药膏塞进她的手心里。
“你这是干什么？”叶银枝执意不要，“痛了我自己知道上药，不用你管，还有，你怎么出来了？回去呀，回去给郡主暖床呀。”
“银枝，我，我是担心你才好不容易跑出来看你的，你好好和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我们俩没什么说的了，只要周大人别忘了我们来兰国是干什么的，对得起该对得起的人就行。”说完，叶银枝便背过身去下逐客令，“天色已晚，大人也看过我了，我还活着呢，你快回去吧，小心郡主起疑。”
兰国的夜色格外清冷，周惢道站在门前许久，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什么？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这个来路不明的贱婢，果然留不得！”原来靖安郡主一直派人盯着周惢道的一举一动，听见这个对她冷言冷语，一点热乎气都没有的人，竟然给她的婢女送药，这让她如何能忍。
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把她给我叫来！”郡主抽出短剑，“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狐媚妖术，看我不亲手宰了她！”br>
下人们不敢不遵，一脚踹开叶银枝的房门。
“你们要干什么？”叶银枝刚刚脱去外裳，下意识的双手护胸。
“郡主命令，带你去问话，少罗嗦，快走！”
“你们放开我，放开！别碰我！”
周惢道听见了外面的嘈杂，急急推开窗，果不其然，那个被推搡着，鬓发散乱，夜色寒凉却只着里衣的女人，正是叶银枝。
“不好！”
他心底一惊，连忙也追出了门。
叶银枝被带到靖安郡主面前时，鬓发都散乱了，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让靖安郡主更生气，上前一步，勾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向上一抬。
“瞧瞧这披头散发病西施的模样，还真是个会勾爷们的货色。”
手重重一落，随即从桌子上拿起匕首，“你们按住她，本郡主要把她这双眼睛剜出来。”
“郡主！”叶银枝并不是软骨头，她昂着头，气力十足的说道，“纣王亡国，自焚而死，说明即便君王至尊，也有因果报应，郡主就不怕残暴待人，早晚有一天会反噬在自己身上么？”
靖安郡主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小小婢女的眼睛竟会有如君如将般的光芒，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报应？
尽管来好了，反正国君听她的，只要兰国在，她一小女子有什么怕的。
“有没有都无所谓啊，反正我只知道一件事，你是肯定活不到那天了。”
叶银枝挺直了腰背，原来那些画本子说的是骗人的，人固然会对死亡产生畏惧，但是当死亡扑面而至的一瞬，她的脑海里闪过的，舍不得的，只有那些人。
比如长姐，比如大盛朝，比如周惢道。
“吵什么吵。”
是他。
叶银枝即便阖目也听得出，他来了。
周惢道皱着眉头，故意避开不看叶银枝的方向，生怕露出破绽，“我们大盛有句话，婚前见血，寿命不长，不是说要算日子成婚了么？这会子又喊打喊杀，真不吉利。”
这还是周惢道第一次和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也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她，靖安郡主喜不自禁，什么都答应，带着周惢道便要内室商谈成婚细节。
周惢道给了叶银枝一个“快走”的眼色，可是此时叶银枝的心却痛如刀绞，她看着内室关上的门，按住左心房的位置。
如此痛楚，她倒是宁可被剜去双目……
入了内室，周惢道又恢复了不近生人的冷淡模样，无论郡主说什么他都不理，只站在窗前看月光。
“周大人，这月亮有这么好看吗？”靖安郡主把自己塞进桌子和窗棱间，强行挡住了周惢道的视线，“可有我好看？”
周惢道冷漠转眸，去另一个窗前。
“喂，你这个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靖安郡主受不了了，“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是再惹怒了我，小心我把你送进宫当太监，让你永远断子绝孙。”
“无所谓啊。”周惢道竟丝毫不怕，“成婚若真有这么好，那你们兰国国君怎么连皇后都没有，皇嗣更是一个也无，说明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什么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骗人的。”
“谁说的！”靖安郡主连忙反驳，“我皇兄又不是不想娶妻生子，是他出生的时候娘胎里就带着弱症，身患隐疾，不能人道，全国竟没有一位能人可以治好的，你和我怎么能同他一样呢，不信今夜我们就试试……”
“时间不早了。”
周惢道力道不大，推开的势头却坚决，“郡主早点休息，等成婚的日期定了再议此事也不急。”
他想知道的消息已经探听到，自然没有留下虚以为蛇的必要，也不知这郡主身上用的是什么香粉，刺鼻无比，周惢道当真是每多呆一分钟都是煎熬。
这就走了？
看着周惢道微微红起的侧脸，靖安郡主叉着腰笑的前俯后仰，她就说嘛，守着这么个尊容无两，花容月貌的公主不要，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贱婢。
不过……
想到刚刚叶银枝不卑不亢的样子，靖安郡主脊梁一凉，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婢女不像是她自己说的那般简单，如果只是流民逃窜，贱奴交易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有那般的气魄。
像是女将军，更像是一国公主。
算了。
夜色已深，还是先休息，等到她先和周惢道成婚，木已成舟之后，有的是细碎的时间，慢慢折磨她，即便是不叫她当时死去，也断然让她没法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