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准点狙击【完结】>第94章 芯片

  玄女得到答案, 数据雨重新流动起来,她沉默半晌,在那混乱无序的数据排列中心神不宁。虽然她刚刚自诩是神, 却没有反驳苏鹤亭说的这句“你也是人”。良久后, 她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

  蝰蛇心急如焚, 问:“警长要把阿秀弄哪儿去?”

  警长把阿秀带到菌类栽培基地干什么?

  苏鹤亭余光扫过蝰蛇,却发现蝰蛇更加急躁了。

  蝰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道:“要不得, 上回就被你们打得瓜兮兮嘞, 再给搞进栽培基地, 人就该没得了!”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在原地转圈圈,最后一咬牙,看向苏鹤亭。

  苏鹤亭:“?”

  蝰蛇斩钉截铁地说:“门儿, 帮我把阿秀整回来,我这条命就暂时你说了算!”

  苏鹤亭道:“交易场你都敢孤身潜入,去栽培基地却要我的帮助, 看来这个栽培基地不好进啊。”

  蝰蛇搓了两下平头,说:“哪个栽培基地好进?况且……况且阿秀情况特殊, 我怕他发疯!”

  苏鹤亭越发奇怪,道:“他是怎么个情况?”

  蝰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画了两下,做出解围巾的动作, 说:“他……”他眼睛瞪得老大, 犹豫不决,话都冲上嗓子眼, 又卡了片刻,最后用力吐了出来,“他是个人造人!”

  他以为这消息能使人震惊,岂料听众神情自若,都対这个消息保持了镇定。

  苏鹤亭道:“我总觉得他奇怪,原来是人造人。”

  这么看来,卫达的人造人计划早就在进行了,难怪他敢勾结审讯官当街杀人,原来是手里捏着张牌,底气十足。

  蝰蛇说:“你事先就知道吗?!”

  苏鹤亭道:“猜的。”

  蝰蛇大受刺激,他跟阿秀共事几年,一直觉得阿秀木讷寡言,脑子不好,却没想到阿秀会是个人造人。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全因两个人逃跑时,他发现阿秀自我修复能力惊人,后颈的脑机接口与普通拼接人的设计不同。

  蝰蛇说:“我是卫知新的心腹,我不知道阿秀是个人造人,卫知新恐怕也不知道。阿秀是卫达从精英队伍里拨过来的,我以前还当他有什么迟钝病……”

  阿秀战斗时的反应速度超群,几乎能与苏鹤亭相比,可他対战斗外的事情都懵懵懂懂,这也许正是人造人的缺陷,也是人造人被卫达视为“下等替代品”的原因。

  苏鹤亭曾经以为,所谓的人造人会是像泰坦、肥遗那样简单粗暴的生物拼接,然而就阿秀来说,他和普通拼接人没什么不同,并且除了略显迟钝这一点,没有其他问题。

  警长带走阿秀,或许不是贪色。

  苏鹤亭抬起食指,用指腹蹭了蹭鼻尖。他直觉审讯厅地下的栽培基地有秘密,可他又无法完全相信玄女。

  一个给刑天打工的共存体,为什么要対他们有问必答呢?

  数据雨逐渐熄灭,房间暗下去。须臾后,玄女用数据组就了一个绿色的影子,看轮廓像是个兽化拼接人。

  她说:“猫,你是为了那晚的兽化拼接人而来,我可以告诉你,有关那些兽化拼接人的真相也在审讯厅地下的栽培基地里。”

  苏鹤亭道:“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由数据组成的影子在房间里漫步,渐渐分裂成两个、三个……无数个。它们不仅是兽化拼接人,还是拼接人,以及幸存者。

  玄女道:“我不能说。”

  即便她的意识可以游荡在任何地方,可她的身体依然受困于黑市某处。正如谢枕书所说,她刚刚说的自由是自欺欺人,她只是刑天放出的风筝,在高空中的自由有限,决定她飞远飞近的线还攥在别人手中。

  玄女用童声和女高音拼凑出句子:“我看过刑天的记录,他们一直在分析谢枕书,谢枕书在惩罚区中表现了‘预知’能力。但我认为,那不是超能力,而是基于庞大数据的计算,是分析后的预判,対吗?”

  谢枕书如果能预知未来,当初就不必冒险来这里寻找猫的下落。他摘下眼镜,眼底的情绪晦暗,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

  玄女说:“我也试了试。”

  她根据自己的资料库和监控探头,以黑市为中心,仔细观察并分析所有人的行为,再対他们的未来进行预判。

  不知道为什么,玄女的声音里没有明确的语气,而是透露出一种疲惫:“我看到所有人都在走向疯狂,拼接人,幸存者,共存体……还有人造人。在主神系统向生存地投放战争武器以前,生存地会毁于自己人之手。”

  蝰蛇眉头紧锁,听得迷迷瞪瞪,道:“解释一哈噻,要打仗咯?”

  玄女说:“战争早就开始了。”

  苏鹤亭猫耳一动,觉得这句话不同寻常,似乎在暗示什么。

  谢枕书用手帕擦拭镜片,说:“你知道皇帝今晚必死无疑,所以专门在这里等着我们。”

  玄女坦然道:“是的,我想见苏鹤亭。”

  苏鹤亭被点名,目光转向谢枕书,嘴里问玄女:“见我?你找我什么事?”

  玄女说:“请你来见我。”

  蝰蛇抓耳挠腮,道:“什么你见我我见你,你们这不是见了吗?”

  房间里漫步的数据人影缓缓散开,变回无趣的数据雨。

  玄女这次的思考时间很长,她似乎正在和什么做抗争。几分钟后,她说:“不……我们还没有见面,我的意识虽然在这里,但身体在栽培基地……”

  数据雨的绿光黯淡,玄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苏鹤亭奇道:“帮我什么?”

  玄女说:“……帮你偷回记忆。”

  苏鹤亭倏地一惊,道:“偷?我的记忆在别人那里?喂——”

  房间内的数据绿光随即消失,只剩苏鹤亭的回音,不再有玄女的回应,她的意识已经离开了。片刻后,一张悬浮着的黑市路线图在三人眼前弹出,各种路线错综复杂,上面标记着数不清的红点,如同徘徊在复杂迷宫中的虫蚁。

  蝰蛇问:“这是什么?”

  苏鹤亭抬起唐刀,用刀尖点了点图上的小白星,说:“栽培基地。”

  审讯厅的位置上标着颗小白星,也是所有红点围绕的核心。

  蝰蛇道:“走!”

  谢枕书把眼镜戴回去,开了房间的灯。灯一亮,那空旷感就消失了。他们头顶上是镜子,可脚底下踩的并非是镜子,而是玻璃。

  苏鹤亭挪了下脚,透过玻璃,看见底下整齐排列着六只封闭的玻璃缸。

  蝰蛇定睛一看,忽然抱住尾巴,被吓得不轻,道:“这他妈是什么……棺材!”

  那六只玻璃缸里都有人,他们看起来十分年轻,但都脸色灰白,泡在透明液体中,犹如沉睡。

  谢枕书蹲下来,说:“实验体。”

  苏鹤亭也蹲下来,跟他头対头,道:“原来狩猎实验‘玻璃罐培育计划’是真的。”

  36810说过,这些被植入芯片的实验体如同植物一般,被长期养在玻璃制造的营养缸中,无法脱离营养液生存,也很难适应真实世界。可比起植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无辜的标本。

  苏鹤亭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玻璃,道:“他们都叫‘晏君寻’?”

  刚刚玄女提到了这个名字,苏鹤亭还记得36810的录音,录音也说过,在狩猎实验中,所有实验体都共用一个身份、一个名字。

  谢枕书说:“嗯。”

  可惜这几个实验体都死了,不知道警长把他们的尸体保存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苏鹤亭道:“你说过,珏日记里画的‘兔子’,是唯一活下来的晏君寻,他被7-001带走了,那玄女是谁?”

  谢枕书眸子抬起,跟苏鹤亭対视。他说:“不好说。”

  “不好说”这三个字意味着他知道一些信息,只是还不能确定。

  谢枕书道:“共存体只属于狩猎实验,因为只有狩猎实验拥有可植入芯片的实验体,南线联盟也做不出这样的芯片。”

  苏鹤亭说:“她骗我。”

  谢枕书対“骗”这个字颇为敏感,他眸光微动,顿了一会儿,道:“……实验体的记忆都不可靠,他们的芯片可以被人或系统修改。”

  玄女也许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她被刑天设置为“来自南线联盟且与狩猎实验及珏无关”,可事实上,她正在使用的这枚芯片很可能和“晏君寻”是同款。

  苏鹤亭猫耳飞折,他突然站起来,说:“走吧,去瞧瞧。我倒是想看看,她要怎么把我的记忆偷回来。”

  谢枕书捏了下指节,眼神深邃,轻轻地“嗯”了一下。

  蝰蛇憋住疑问,板着脸装没听见,以免这两个人嫌他知道太多,把他半路做掉。他见他们要走,立刻跟上。

  8楼的火拼刚刚结束,和尚正在清点伤亡人数。他戴着通话器,听大姐头说话。

  大姐头说:“……今晚让隐士跑了也好,他机灵点,知道观察风向。”

  双马尾在楼顶留了飞行器,见势不好带人就跑。脏话组织一群人呼啦啦地飞出8楼,底下的群众还以为是群体自杀事件。

  和尚大臂擦伤,他捂着伤口,转头看向皇帝的尸体,道:“可是秦老板死了,又是一堆麻烦。”

  大姐头说:“老秦死了,还有个小秦,你做好分内事就够了。”

  她的话说得婉转,只字没提警长。两个人心照不宣,便中止了通话。

  和尚起身,拨开象牙小几,用脚踢了下躺在地上的银虎斑。周围的武装组成员正在清理尸体,他说:“你的大老板死了,小老板呢?”

  银虎斑药瘾发作,蜷在地上神色狰狞,发出几声急喘,答不上话。

  和尚也没指望银虎斑回答,他刚刚得了大姐头的令,要办“分内事”。他说:“听说穿裙子的暴徒是你领上来的,我现在怀疑你跟暴徒里应外合。”

  银虎斑哆嗦不停,道:“不、不……”

  和尚一枪托打晕了他,干脆利落:“把人带走。”

  武装组成员给银虎斑扣上感应锁,拖走了。和尚走到窗边,看底下还乱糟糟的,挤满了豪车。他从兜里摸出根折断的烟,凑合地抽了几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始终没派人去检查0001号房间,而他给出的理由谁也无法反驳:没有警长的搜查令。

  劣质烟呛喉咙,和尚抽惯了这种货。他在袅袅淡淡的烟雾里,対皇帝的死感觉麻木。他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又看了眼皇帝。

  这个场景和上次何其相似,只是上次躺在那里的人是卫知新。

  和尚想到卫知新,就想到卫达。他问过卫达,明天会更好吗,卫达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対我们这种人来说,每天都是晴天啊。

  是吗?

  和尚把烟抽完,想说点什么,最后,他重复了那句:“……去你妈的新世界法则。”

  审讯厅坐落在黑市的中心地段, 它背朝交易场方向,和斗兽场遥遥相望。整体建筑呈三角形,腰身设计都是玻璃, 并在附属的广场上立了一个神话刑天的立体投影。那投影手持巨斧和盾牌, 会在广场上巡逻, 时不时做出劈砍的动作,代表刑天即便断头也不服输的反抗精神。

  十点整, 一辆银色货车停在审讯厅附近的居民区巷子里。隐士从屋檐下探头,朝货车挥手:“快进来,就停在这边。”

  货车根据隐士的指挥, 驶进院门, 刚刚好能卡在墙根的位置上。车门一开, 苏鹤亭跳了下来。

  隐士说:“上楼, 别给人看见了。”

  他们三人没说话,跟着隐士钻进了简陋的楼道,上到四楼。隐士推开老式铁栏门, 让他们先进,待他们入内后,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客厅内光线不好, 只有一个窗户,能透过玻璃看见审讯厅的楼。居中一条长桌, 摆放着几个显示屏,显示屏的线都交错成团,上面还积着陈年老灰。

  “早啊, 欢迎来到我们的基地。”双马尾正坐在显示屏前, 跷着二郎腿敲键盘。她转过头,问:“你怎么不穿裙子啦?”

  苏鹤亭刚洗过澡, 换了身西装,没有穿马甲,领带也打得歪歪扭扭。他弯腰,看那些显示屏,道:“太扎眼了。”

  他们今天有事情要做,比起裙子或T恤,西装更好混入其中。三个人昨晚离开交易场后,借谢枕书闲置的信息ID卡跟隐士通话,从教堂那片区域找到了这辆货车,并按照隐士提供的地址,开到了这里。

  这个“基地”就是个废弃的民居,藏在贫民窟,四周没有监控探头,也没有常驻巡查队,适合总在惹事的脏话组织,被双马尾租下来当作秘密基地。

  双马尾说:“是有点,不过好看。那条裙子是谁送你的?”

  苏鹤亭道:“负8层里的一个朋友。”

  双马尾晃了两下拖鞋,说:“负8层卧虎藏龙,你朋友有品味,那裙子没个三四万拿不到呢。”

  苏鹤亭想到秦跟银虎斑的对话,问:“你听过‘秦’吗?”

  隐士倒着茶,连忙说:“这个该问我!”

  大家都看向他,隐士把茶杯送到谢枕书手边,清一清嗓子,道:“秦嘛,最早提议建立交易场的就是秦老板。传闻他在旧世界是做医用植入体生意的,到了新世界更加如鱼得水,和斗兽场保持了几年合作,麾下有专攻植入体强化的优秀团队。04年以前,参赛选手使用的植入体十有八九都是出自‘秦’。”

  他说着,把自己的大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

  蝰蛇说:“你还真是个拼接人。”

  隐士道:“哎呀,不要以武力论英雄嘛!”

  他的肘关节是机械制造,在底部,刻有一个小小的“秦”字,并配有花冠标识。

  隐士用指尖指给他们看,说:“看见这个花冠没有?是红色郁金香哦。但凡有红色郁金香花冠标记的植入体,都是秦老板最后的杰作。我虽然不能打,却也没有经历其他拼接人要经历的适应期,因为这个肘关节和我原本的几乎没差别。”

  双马尾撩起刘海,睁大自己琥珀色的改造眼,说:“放大放大,让我仔细瞧瞧!”

  隐士只好举着胳膊,继续道:“为了换这个,我当年可是拼了老命呢。”

  他以前坑蒙拐骗,伪造假古董,凭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假货高价卖出,哄得一众大老板把他奉为座上宾。可是骗人总有被识破的那一天,隐士不欲旧事重提,感慨完就翻过。

  他说:“交易场刚建的时候,秦老板的生意如日中天,可惜他04年暴毙了,继任的是他弟弟,就是昨晚被爆头的皇帝。皇帝不搞植入体,他把秦老板的植入体团队转卖给别人了,自己做起了小猫窝,后又把整个负8层收入囊中。

  “不过呢,秦老板有个儿子,叫什么不知道,只露过几次面,一直在养病。这个小秦和皇帝关系不合,我是有听过一些传闻,说皇帝把小秦也弄到了负8层。”

  蝰蛇抽了下鼻子,拉低帽檐,想起自己被小猫窝骗的经历,说:“他们什么人都敢动?”

  隐士道:“敢啊,姓秦的那会儿比卫达还硬。你知道兽化拼接人怎么出现的吗?就是他家造的,还有反应神经手术,最早也只有他们能做。兽化拼接人的初衷是结合动物特性,制造出一批武力强劲的新人类……”

  新人类。

  苏鹤亭直起身体,转头看向审讯厅,在那刑天幻影里思考。

  又是新人类。

  旧世界做狩猎实验,是为了新人类,新世界做改造手术,还是为了新人类,就连卫达的人造人计划也是,仿佛有个怪圈,或者有股神秘力量,对人类持有不满态度,需要人类不断地强化、改造、拆解自身,以此获得新生。

  隐士说:“昨晚皇帝死了,刑天今天一定会在审讯厅召开会议。我建议,要找那什么玄女,得兵分三路,从不同的门进去。”

  谢枕书一直在沙发上垂眸休息,没讲过一句话。等隐士说完,他抬手揉了下额角,道:“不能分开。”

  蝰蛇手里没有审讯厅的分解图,跟着谢枕书说:“不能分开!”

  谢枕书转过手腕,扫了眼时间,说:“10点半会下暴雨。”

  今天确实是个阴天。

  武装组在黑市能用的车辆、飞行器都有限,分散出巡后,再往回赶需要时间。没有了玄女的眼睛,审讯厅每层的信息识别等于零,这是苏鹤亭换西装的原因,他们可以稍作伪装,正面直入。

  苏鹤亭说:“这个任务只有三个人噢。”

  隐士面朝蝰蛇,惊讶地问:“你下车啦?”

  蝰蛇道:“是你!”

  隐士掩面,说:“没有我,谁给你们打掩护?蝰蛇,你这眼睛都裂成拼图了,不如你留下来陪双马尾打游戏。”

  苏鹤亭说:“这里有替换眼吗?给他一个应急。”

  双马尾拉开抽屉,在里面一顿翻,找出颗眼珠子,道:“有是有,可没人会装啊。”

  蝰蛇不想被当作累赘,心一狠,说:“医用镊子有没有?我自己换!”

  他用了个燃烧剂,就坐在沙发上,自己换了。那手法极其粗暴,又没有麻醉剂,安装时疼得他青筋暴起。幸亏他这只眼是为战斗而设计的,早早考虑到了这种紧急时刻,不需要太复杂的程序和太高超的技术。但这只替换眼终究不比正经改造眼,可使用时间很短,并且异常脆弱,只能保证他在一定时间里能看清东西,过期或者面部受击都可能造成重伤。

  双马尾昨晚在交易场大闹一场,今天困得两眼发直。她趿着拖鞋,说:“货车里的枪支弹药都是归系教藏在教堂里的东西,如果你们潜入失败,死前记得把它们销毁掉,不然我就有大麻烦啦。”

  她歪过头,双手合十,露齿一笑。

  “拜托啦!”

  隐士说:“呸呸!不要讲丧气话!”

  双马尾挠头,哈哈大笑,道:“死就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家都会死嘛!哦,如果你们成功了,记得把这个交给玄女。”

  她从桌上抓起张纸,塞给苏鹤亭。苏鹤亭摊开,是张涂鸦海报。

  双马尾并起双指,说:“组织招新,欢迎光临。我的心愿就是,让生存地,不,让全世界都听一声‘敬他妈的’!”

  她神采奕奕,桀骜不驯,在给刑天制造麻烦这件事情上是个行家。

  说来有趣,教堂原本归属于崇拜主神系统的归系教,如今却属于反叛一切的脏话组织。那屹立在教堂上的女武神每日都得聆听“他妈的”,这和主神系统禁止说脏话的规定相矛盾,是在跟主神系统意志长期对抗。

  新人类。

  苏鹤亭脑袋里又跳出了这个词,他把海报揣进兜里,也并起双指,道:“谢啦。”

  几分钟后,隐士把他们送下楼。他扒住车门,在没人注意时,对苏鹤亭说:“审讯厅B2出口处有辆机车,如果万不得已……你要自己用。”

  苏鹤亭道:“哦。”

  隐士眨了眨眼,说:“实在找不到玄女就算了,下次还有机会。”

  苏鹤亭想了想,道:“我有种预感,如果我今天不去见她,就会再也见不到她。”

  隐士说:“她是什么人?非得让你冒这样的险?不值得的弟弟。”

  苏鹤亭道:“我的记忆可能在那里。”

  隐士换回大袍袖,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他是个普通人,在这新世界艰难求生,有时候,他讨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讨厌自己的贪生怕死。他每日睡前都在反省,虽然这样的反省新世界不需要,新的一天到来,他还会是个普通人。

  这烂世界能杀人,但不能杀掉所有这样的普通人。他承认自己的无能,也希望自己勇敢。在这一刻,他很想爬上车去,跟着他们一起走。

  可他害怕。

  隐士抬起手,讲笑话似的:“我一听你要去审讯厅,吓得手抖到现在。猫崽,记忆那么重要吗?旧世界不值得留念,想想佳丽,一辈子都在找女儿。我有时候都想她失忆,起码不必再在酒后痛哭。你也看过她的腿,为了出去找女儿,断了多少次?猫崽,咱们失忆后过得不也挺开心吗?”

  苏鹤亭看着隐士,缓缓道:“开心。”

  但他现在想知道更多。

  隐士叹气,说:“算了……你去吧。”

  天气阴沉,到十点半,暴雨准时下起来。隐士退回屋檐底下,朝他们挥一挥手,喊道:“小心点。”

  货车倒出院门,在颠簸中驶向他们预选的第一站。如谢枕书所说,短短十几分钟后,路标先熄灭了,紧接着,刑天的投影也消失了。

  审讯厅内的会议还没开始,钱钢钱警长正在和卫达寒暄,室内的灯就灭了。他抬起头,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3、4、5三个供电站都出问题了。”

  “检测系统打不开。”

  “电梯也停了!”

  大姐头站在窗边,正抱臂依着玻璃。她透过凌乱的雨痕,看见几辆飞行器出动了。直觉告诉她,不要妄动。她侧过头,对通话器说:“把巡查任务推给别的组。”

  和尚正在审讯室里跟银虎斑对峙,他推门出去,走廊里都是喧哗声。他问:“我们不去?万一……”

  大姐头道:“哪有这么巧?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大厅里乱哄哄的,却没有人员乱窜。几个前台男孩儿在小声说话时,旋转门就进来了三个男人。

  审讯厅很少能看见兽化拼接人,大都是大老板的保镖。但这种可爱系的猫化拼接人基本没有,前台把握不定他的身份,目光流连在他身上,问:“请问你是……”

  苏鹤亭说:“卫老板。”

  前台“啊”一声,起身接待,匆忙说:“是卫老板的人啊。”

  苏鹤亭食指轻轻敲打,道:“我老板在13层开会,让我送东西上去。现在电梯停用了是吗?”

  前台道:“突然断电了,您得先提供……”

  “啊——”苏鹤亭头疼地说,“那我岂不是得爬楼?算了,你帮我送上去吧。”

  他拿出个匣子,拳头大小,递给前台。

  前台慌不迭地接过东西,烫手山芋似的。他没有牌子,不能随便上楼,但见苏鹤亭语气跋扈,猜想这猫或许是卫达的得力手下,不像是假的,便又不敢拒绝。一个人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苏鹤亭说:“你怎么不去?”

  前台慌神道:“对、对不……”

  苏鹤亭说:“我懂了,你没牌子嘛。那怎么办呢?要不然我去楼下等会儿。你们楼下有娱乐间吧?”

  前台赶忙把东西还给他,道:“有的有的!负一层是休闲区域,您从安全通道下去就是了。”

  玄女在地下的温室栽培基地,根据他们手里的分解图,栽培基地需要经过两层检测,属于刑天的秘密地点,是普通员工的禁地。他们要先下到休闲层,再通过第一层检测。

  苏鹤亭把匣子丢给蝰蛇,抄起兜,说:“拜拜。”

  三个人从关掉的检测系统门旁经过,又经过电梯门,到武装组看守的安全通道。前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对武装组说:“是卫老板的人!”

  武装组成员持枪守门,戴着防毒面具,跟苏鹤亭隔着墨镜对视。苏鹤亭下巴微抬,淡淡说:“让路。”

  大老板的保镖都是臭脾气,跟武装组一直不对付。他们喜欢摆架子,进门也都大摇大摆,很少会主动掏证件。

  武装组成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耳内通话器一片吵闹,几个区域为了谁去巡查任务争论不休。他忍了忍,挪开了脚步,让他们过。

  三个人进入安全通道,蝰蛇开路。苏鹤亭下了几个台阶,忽然想起什么,歪身问:“你怎么知道供电站的墙要塌?”

  谢枕书专心看路,道:“……猜的。”

  苏鹤亭说:“那你——”

  谢枕书伸手握住猫的手臂,让他稳稳踩到台阶。这通道里有些暗,场景奇妙地与记忆重叠。长官指尖微微收紧,道:“这是计算结果。”

  苏鹤亭问:“谁算的?”

  谢枕书注视着他的眼睛,答道:“十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