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病鹤【完结番外】>第80章 变故

  汀洲陵墓是一个合葬墓穴。

  南都覆灭时,扶氏的祖坟也被趁乱洗劫。百年间积累的奇珍异宝流落人间,就是末代皇帝的棺材盖都被掀翻。出逃南海的南都人只能勉强护住了历代皇亲的尸首,将他们于此处重新安葬。

  皇宫和原皇陵之中的宝物还是被他们尽力运出一些,如今埋在汀洲的陪葬品也不算少,但比之原来却只能算是九牛一毛,实在可叹。

  洛瀛心里有说不尽的不甘与恨意。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甚至能与夺走他的家、他的天下的赵家人同谋这么久,他早已学会将这些情绪尽数吞咽,至少面上不透露分毫。

  啊!他嘲弄地想,自己总是忘记,那个被封做储君的男人可还不一定是赵家人呢。

  他带着这些异乡人穿过石燃花海,从一处方形盗洞进入地下。

  这个入口直接连通地宫前殿,那里堆满了排列整齐的兵马俑,穿过墓道能到耳室、侧室,那里有许多陪葬的棺木。

  再往里的甬道就是连他也没有去过了。

  因为埋葬扶氏皇族的主室就在那儿。虽然传闻母蛊就在主室之内,但他作为扶氏后人,怎么可能去掘了自家祖宗的坟墓?

  不过,引他们到这就够了。

  于黑暗之中,洛瀛勾起嘴角。

  只要路濯和赵应禛没有一直走在一起就够了。

  墓室里空气浑浊,地面积着一层薄薄的水。火把很容易熄灭,所以最终只有一前一后举了灯,其他人就着昏暗的光摸索前行。

  路濯眼睛不好,在这种地方更是两眼一抹黑。不过他曾经绑着布条在黑暗中生活了数月,听声辩位很是熟悉,倒也不觉得有多不方便。

  更何况赵应禛正牢牢地牵着他的手腕。

  洛瀛说这个洞是新挖的,他们以前也没下来过,只能自己小心了。

  大概是因为石道很长的缘故,他讲话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渺远回响。

  即使早有准备,在看到石俑时路濯还是愣了一下。黑暗中人形逼真,他又看不真切,晃眼真像是有成百人站在那似的。而且错觉一般,他的耳边总传来细小的窸窣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暗中有什么在不远不近地跟着。

  自从下墓以后,他的神经便不自觉紧绷,那种没有依据的警觉让他觉得大脑一抽一抽地痛。

  “兄长,你有感觉什么不对劲吗?”他反握住赵应禛的手,拉他停下。

  赵应禛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同他一起凝神倾听片刻。

  尔倾,两人对视,路濯皱着的眉松开,自己先道,“好像没有什么。”

  男人应一声,将相握的手变为十指相扣,又抬起来放在脸颊边上,低头用唇碰一下他的手腕。

  他说我不松开你的手,别怕。

  在那扇门彻底阻断两人视线之时,路濯分神想到——果然无论如何还是不该松开赵应禛的手的。

  变故发生得很快。

  曾患眼疾的少年根本没注意他们正在原路返回,他太相信他的井大哥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

  至少在地宫石门发出轰鸣声、即将关上之前,他都没有怀疑过井嵩阳。

  洛瀛有开启地宫之门的钥匙,他们根本不是第一次进入此地!

  巨大的声响将耳室的几人也引了出来,不过他们一时前进不得,因为那甬道两侧竟然还有机关!短箭如暴雨般射出,将人硬生生逼退。

  路濯意识到不对,连忙使了笑拈星汉踏云步,准备在大门闭合之前回到对面。他看不清楚,只能凭直觉往前冲,直到凫鸢的剑锋直冲他而来。

  井嵩阳表情漠然,似乎面对的并不是昔日好友。路濯知晓他的厉害,以前比不过,现在还是略逊一筹,不能硬碰,他只有偏头收势避开。

  盟主的剑还是在他脸上划出一道。

  石门即将关上,洛瀛心情愉悦,看着那边挥舞长剑想要冲锋而来的赵应禛朗声道,“殿下!扶瀛代公子恪向您问好。”

  “耳室再往里走,您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殿下,瀛是多么期待来日再相逢。

  期待您带着北府军到皇城底下,拉开弓箭、拔出刀剑,到公子恪面前。

  杀到赵应恪的皇座之前。

  箭雨停歇,赵应禛却觉得心脏快要裂开了,他拼命往前,叫着路濯的名字。那墓道这么短,这么窄,不及他任何一条他曾经奔往的长道。

  他却还是追不上。

  石门关闭前的瞬间,他看见路濯偏过头,泛着微光的剑刃堪堪与之错过。

  随着地宫之门彻底闭合,那宛如咆哮的轰鸣声也骤然消失,徒留耳内鼓膜震颤的余韵。

  躲藏在拥挤兵俑之间的杀手尽数上场,十数人唯一的目标便是路濯。

  不过仙道路不问毕竟是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侠客,即使此时睹物不清也能靠闻声勉强躲避。

  “不要活口,只要这人死就行了。”洛瀛忍不住再出声嘱咐一遍。他这次可谓破釜沉舟,势在必得。只要路濯被“太子殿下的手下”杀死就够了。

  井嵩阳除了方才阻止路濯离开以外倒是没有再出手。

  他只是靠在门边这么看着昔日旧友如一头困兽与猎人角斗。

  他问洛瀛,“我的任务完成,可以走了罢?”

  这就是之前路上被姬小殊撞见的谈话。他的任务就是困住路濯。

  他第一次知道洛瀛的计划时难得沉默片刻,最后只说自己不能亲手杀了他。浑身充满文雅古气的男人闻言笑他伪君子,问他有什么不同吗?

  是啊,他在墓穴微弱的火光中望向那抹唯一的月色。

  有什么不同吗?

  洛瀛远远督他一眼,“等他死了再走。”

  披散着发的路濯即使一个人面对围剿还是锐利的,双刀被他紧紧攥着,如流水如破风,刀刀致命。

  对方的血喷到路不问脸上、身上,清冷出尘的小少侠像是要吃人血肉的修罗。

  井嵩阳想了想,这好像是路濯自创的刀法,叫飞空映地流泉。

  潺潺汩汩,是世间第一等的清澈透亮,春雪融融。

  他以前见识过的,双刀如骨翼,如鹤飞空,划破的风声如鸟唳。

  路濯热衷进攻,将人踹倒在地后能眼也不眨地将刀插进对方脖颈。

  不过有什么用呢,他只有一个人,可是想杀他的杀完了一个接着还有。

  结局好像早已注定。

  不,这就是结局。

  一把短刀捅入路濯的体内又抽出。

  少年身上终于溢出属于自己的滚烫鲜血。

  和他的生命一样,漂亮的猩红,逐渐把那仙人一般的白色浸没。

  男人觉得自己在此刻想这些是多么冷血绝情。不过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了,骂他伪君子也好,等别人知道了所有真相再骂他狼心狗肺恶贯满盈也好,他早就无所谓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握着剑柄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再次将身后这道石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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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这章时边兴奋边叹气

  快掉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