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

  袁屠夫挣扎上爬, 带起一路滚石哗哗直坠,砸得他心里慌慌手脚发软。恐惧得头晕目眩,他只得咬破嘴唇让痛感保持清醒, 拼了命往崖上爬。

  他坠崖的时候, 运气好挂在一颗手臂粗的青杠树上。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不仅背后发冷,因为脚下悬空还总觉得屁股凉飕飕忍不住撒尿。

  脚也发软, 生怕脚踩空再次坠崖或者树断了。

  当袁屠夫艰难探出一只手准备抓住石块时, 手被人拉住了,顿时如获新生。

  那只手刚劲有力, 手指也够长手掌也够大, 稳稳地拉住他脱力的手腕。

  一般人真握不住他粗壮的手腕。

  袁屠夫觉得他命不该绝, 上崖后定要和人结八拜之交。

  他刚觉得那手臂如长猿遒劲有力, 拉着他的力道似力竭一般有松开迹象。

  生死一线, 这怎么行。

  袁屠夫这时突然死死反扣那手腕,朝崖上大声疾呼坚持住。

  苏刈被死死拽住,想甩却不容易脱手,袁屠夫临死爆发出的蛮力真是惊人。

  他刚才以为拉住的是大黑, 凑近俯身一看是袁屠夫, 他可没多余心思救这人。

  他想松手时,一直软绵绵的袁屠夫突然发力死死扣住他,苏刈正想用力甩下手臂时, 身后传来心急如焚的声音。

  “坚持住, 我来了!”

  大黑一身泥土,裤腿衣袖都在林间擦破了, 显然经过一番生死关头的恶斗。

  这边大黑赶来救人, 下面袁屠夫还在死死求生。苏刈看着被扣得发青、扯得经脉凸起的的手臂直皱眉。

  “刈兄弟, 脚勾住后面大树,小心掉下去。”大黑跑出来见苏刈整个身子都快探出悬崖了,急急提醒道。

  底下袁屠夫因为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挡住视线,并没看清手臂的主人是谁。

  此时一听大黑喊刈兄弟,顿时壮汉心情复杂,他之前对苏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还不计前嫌来救他。

  袁屠夫热意冲红了眼,“刈哥!今日你救我,来日我定不会和你抢苏凌!”

  说完竟然哽咽了起来,“刈哥,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苏刈正打算松手甩人,听见袁屠夫嚎了几句后,嘴角无声冷笑样子有些可怕,看得一旁大黑心惊胆颤的。

  “刈兄弟……”大黑看得背后直冒冷汗。

  不过下一刻,苏刈一抬长臂,手腕发力直接将人划着抛线,甩在崖上的草丛上。

  刚好砸在林子边,发愣捏汗的大黑脚边。

  大黑目瞪口呆,而后扶着袁屠夫起身,心底焦急紧张的心情总算卸下去了。

  袁屠夫皮肉结实,或是劫后余生异常兴奋和灵活,膝盖一曲就一骨碌爬起来了。

  他一脸泥土,热泪冲下横肉纹路看着有些狼狈可怜,张开手臂一瘸一拐地朝走向苏刈。

  “呜呜呜,刈哥!”

  袁屠夫说着就想抱着苏刈肩膀嚎哭。

  苏刈嫌弃地侧身躲开,拍掉手臂上的泥土,手腕上还有一圈青紫,倒是可以让阿凌心疼会儿。

  他抬眼温柔全无,冷漠道,“滚开。”

  突然好凶。

  袁屠夫抽噎了下。

  而后果断扭头抱着一旁气喘吁吁的大黑哭。

  大黑之前跑得急了,此时正弯腰喘气没也注意,冷不丁两百多斤的重量压下,直接把他压趴了。

  大黑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娘,“起开,老子不能喘气儿了!”

  但是袁屠夫哭得太投入,想来坠崖真吓死了,趴在他身上双手扣住大黑腰身闭眼嚎啕大哭,大黑尝试甩了下,纹丝不动。

  最后大黑只得看向一旁的苏刈。

  苏刈好整以暇地扭了下手腕,又活动下手臂;大黑见人一个眼神儿都不看过来,急忙拦住准备转身离开的苏刈,招手道,“兄弟,帮忙拉一把呗。”

  苏刈走近,抬脚把哭得死去活来的袁屠夫踢开,朝大黑伸出了手腕。

  大黑握住手臂,冲苏刈那张冷脸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肩膀,“谢了兄弟。”

  “你还是面冷心热,之前我还恼你心冷来着。”大黑大咧咧道。

  苏刈没说什么,见他脸上只有擦破皮的轻外伤,其余部位没有大伤就走了。

  但是他准备走却没走动。

  低头看了眼,袁屠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他的双脚嚎哭得厉害,苏刈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放手。”苏刈强硬道。

  袁屠夫哭得气腔断断续续,最后连呜咽声都发不出,张嘴就是细微绵长的嘤嘤嘤声。

  “不,刈哥,我,我袁屠夫就要给你下跪。”

  一旁大黑惊讶愣住了。

  袁屠夫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竟然哭得像狐狸叫声,他连忙挽起袖子给苏刈看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苏刈一脚把人踢翻,利落抬脚,转身就走。

  袁屠夫像胖陀螺倒了又快速趴起来,一脸舔狗的样子望着苏刈的背影,“刈哥好厉害,”

  “一脚就把我踢翻了!”

  “我足足有两百六十斤重!”

  “刈哥还单手把我提上了悬崖!也不知道他这臂力怎么练的。”

  袁屠夫起身,一脸崇拜的神色对大**,“你不知道吧,刈哥之前就单手把我扔进龙滩河里。”

  “我练手臂到现在,还只能单手扛起一扇猪肉,也就百来斤重。”

  大黑看袁屠夫一口一个刈哥喊得情真意切。那谄媚的样子真像是在崖下磕坏了脑子或者掉崖吓傻了。

  袁屠夫自顾自说了会儿后,其余人也追了上来。

  见两人都没事后才把心塞回了嗓子眼儿里。

  袁屠夫见同伴们都来了,又把刚才苏刈救他的事迹再说了一遍。那是把苏刈夸得大力神臂,简直就差山神附体了。

  一贯争强好胜的袁屠夫都这样对苏刈另眼相看,其他人也不禁对苏刈多了份崇敬。

  一人问怎么是袁屠夫掉下落虎崖的。他们众人明明看到大黑被野猪王拱着,慌不择路的逃跑。

  大**是袁屠夫追上来,在野猪屁股后射了一箭,吸引住野猪的怒气掉头拱袁屠夫。袁屠夫没招架住被野猪王拱得措手不及掉崖下了。

  幸好崖下长了颗青杠树,要不然他就粉身碎骨埋尸崖下。

  众人纷纷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给袁屠夫道,记得每年来这里给这颗青杠树祭拜下。

  村里人都信奉这些,袁屠夫自小耳濡目染也是知道的。

  也亏是颗青杠硬木,换做其他树早就被袁屠夫压断了。

  众人打趣扫了紧张闷气,收拾下捕猎工具,腰上缠上绳子准备下山。

  袁屠夫却不同意,那野猪刚才被他射中一箭,本来野猪前脚被夹子夹烂了定跑不远。

  那野猪经过刚才发疯泄力,此时正是追野猪的最佳时机。

  捕猎总是伴随着危险,遇到大家伙总得以命搏命才有大收获。

  袁屠夫被野猪拱下山崖后还敢惦记着打野猪,众人纷纷佩服他好胆色,掉落虎崖也面不改色。

  袁屠夫故作刚勇地摸了摸脸,被马蜂蜇得红肿还未消。幸好外人看不出来他不好意思,只对着大黑一个劲儿挤眼色,拜托他别拆穿。

  大黑看着袁屠夫一直对他挤眼,大嗓门道,“你眼睛哭得红肿眯眼了,是不是不舒服?”

  袁屠夫扯着粗脖子嚷嚷道,“我这是被马蜂蜇的!”

  大黑完全没感受道袁屠夫的怒气,一脸关心道,“那还惦记着什么野猪,你这得赶紧下山消肿,小心出人命。”

  不仅大黑这番说,其他人也这般劝。

  但是袁屠夫对那只把他拱下落虎崖的野猪恨得发紧,捏着拳头恨不得来一个贴身肉-搏。

  袁屠夫执意要抓野猪后下山,众人也没多劝。山里汉子遇点伤痛不算事儿,大伤都是熬过去,对袁屠夫这种勇猛还十分钦佩。

  可能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袁屠夫一行人没找多久,就看到崖边倒地的野猪。

  三百多斤的野猪简直大丰收。用树藤捆着手腕粗的树木做了个担架,四个壮汉才把野猪抬下山。

  一众人熟悉山里小路,抄近路小道,比苏刈还先一步下山。

  一行汉子十几人,手里捏着野狸子小山鸡,尤其后面抬着野猪王,场面十分震撼。

  那一出山就迎来了村里人热闹庆祝。

  野猪打死了,靠山的菜苗不用遭殃。死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山里的野猪怕是一段时间不敢下山。

  来年开春种的苞谷苗就不会被野猪踩断拱翻了,起码秋收第一步有了保证。

  村里人都知道今天汉子们围猎,汉子上山打猎家人们在家担忧,此时听见回来动静,都纷纷到山边迎接。

  见自己儿子或者男人没事,村里人都松了口气。

  今天打猎不愧是村长算出的好日子,收获颇丰,见到大野猪还有很多小野物,各个脸上都很开心。

  唯独苏凌站在院子口,神色焦急在一行人中挨个看脸,就是没有见到苏刈。

  他揪着手指眼皮直跳,又朝下山的汉子挨个找去。

  这种村里凑热闹的事情长舌妇史青云必定在场。

  “着急什么,怕是见别人都打了东西,他空着手不好意思下山。”

  她趁苏凌没注意,小声瞅他嘀嘀咕咕着,人死了怕是要守寡了,看村里还有谁敢娶你个不守名节的哥儿。

  苏凌此时没心思和史青云吵架,自然没听到这恶毒的嘀咕声。

  他脑海里绷着弦拉得下颚紧绷,偶尔耳边嗡嗡传来喜悦热闹的声音,听得他越发担心苏刈。

  苏刈身手那么好怎么可能走空,以苏刈的性子八成是走单了。

  心中各种猜测不断闪过,他想冲上山抓人问问知不知道苏刈的情况。

  但是周围两排山边都是村民,他冲过去显得太过急躁了,只得捏着手心暗自焦急等着。

  长队伍一下山,苏凌就冲出去找打头的人问苏刈的情况。

  那人说不知道,说苏刈自己单独打猎去了。

  苏凌不死心揪着人一个个的问,汉子们一下山都有亲眷家人围着,苏凌脚步慌张,刚走近还没开口就被人挤了出来。

  一大家子乐乐呵呵的,苏凌力气小身形单薄挤不进去,只得焦急拦住下一个人问。

  他见队伍中间一个人用包袱披着头,周围也没家人围上来。

  “苏刈什么情况,你知道吗?”苏凌走上去急问道。

  袁屠夫下山就蒙着头,怕村里人都看见他被马蜂蜇的丢脸丑样子。

  此时捂着包袱,开口说话不舒服下意识揪开包袱,露出一张堪比猪头的脸,引得周围人阵阵哎呀呀惊呼。

  苏凌也猛不丁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结巴道:“苏,苏刈,你知道吗?”

  袁屠夫见周围人哎呀哎哟声不断,待看清苏凌那反应,异常心塞发堵。

  越发确定自己被蜇得面目全非,本就不英俊的脸上更是雪上加霜。

  他急急拉下包袱盖脸,像个新媳妇儿瓮声瓮气道,“刈哥在后头,别担心,老子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苏凌听后,悬着的心稍稍有点依托。

  见人被马蜂蜇得厉害,此时还没认出是袁屠夫,叫人等下,说他有消肿消炎的药粉包。

  苏凌说完就跑进院子,袁屠夫只得留在原地等人。

  袁屠夫头裹着包袱,觉得周围好奇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捏着拳头抱着粗臂故意起鼓一片小山似的肌肉,只是一向阔步外八的站姿越发规矩,最后闭拢双腿了。

  即使这样还是有人认出来了,“哟,这不是袁屠夫那小子吗。”

  袁屠夫气的想扔下头上裹着的包袱,直接砸过去。

  还未动作,下一刻便听到周围人一阵吸气,而后热热闹闹的气氛一阵静默。

  袁屠夫好奇,偷偷掀开包袱一角露出红肿而成的眯眯眼。嚯!不愧是他刈哥!

  袁屠夫立马掀开包袱,屁颠颠朝山路上跑去,“刈哥!刈哥竟然打了头大猫子!”

  周围惊讶失声的村人,被袁屠夫粗嗓门震醒了,都探着脖子齐齐张望,脚却下意识后退远离了山路。

  那可是吃人的老虎,只觉瞧上一眼就浑身发抖打颤。

  万一那闭眼的老虎突然睁眼吃人了可怎么办。

  此时,众人眼里的苏刈简直是神人,就连他前面那条黑黢黢的黑狗都似天狗,威武不凡。

  苏凌一听见有人喊苏刈,立马跑出院子,就见到苏刈扛着一头老虎从山下走来。

  村里人都开始敲锣打鼓夹道欢呼,苏刈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唯独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眼里有一丝笑意。

  苏凌松了口气,一直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他是白担心了,幸好是白担心了。

  以苏刈身手怎么可能受伤,苏凌眉眼弯弯笑意,兴奋地朝苏刈招手。

  苏刈原本肩上扛着老虎,两只手各抓前后虎蹄子。见苏凌朝他挥手,下意识腾出一只手回应也向苏凌挥手。

  周围齐刷刷的目光看向苏凌,只听一人笑道,“年轻人啊~”

  苏凌脸色故作镇定,挥着的手却改为招小黑,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小黑、黑、花卷!”

  苏凌以前叫小黑叫顺口了,改名后很少叫黑花卷这个名字,此时下意识开口还打了个结巴。

  小黑听见苏凌叫它,那跑得一个虎虎生威,一身皮毛油光发亮看着好不威风。

  周围人都说这狗好见长,没多久前还是小狗呢,现在和狼青不相上下了。

  袁屠夫在苏刈那里讨了冷脸,此时倒是找到机会吹嘘小黑了。

  “你们不知道,这小黑可是猛了,对战五条猎犬那都是神勇异常不落下风,城里的斗犬都没这么凶悍。”

  “是嘛,这么厉害,那还是离它远点。”

  “小黑可通人性嘞,不说伤人伤狗都不会,是我大黑好兄弟!”大黑傻憨笑道,扶着自己夫郎一脸满足。

  苏凌摸着小黑脑袋,发现秃了几块,心疼道,“它现在不叫小黑,叫黑花卷了。”

  大黑一愣,“叫小黑多好,莫不是嫌弃我,不想让我和它做兄弟?”

  大黑夫郎听着好笑又好气,掐了下大黑手心,大黑直叫疼,问媳妇儿又怎么了嘛。

  大黑夫郎笑着对苏凌道,“没事,小黑都叫习惯了,大黑也不在意,改名了他才在意呢。”

  三伯娘也是没在,不然狗剩少不了一顿训斥,乱了辈份还乱了人畜物种。

  不过此时大家都乐呵呵的,各个脸上都是喜色。

  苏刈扛着老虎刚下山,村长就拦住他。村里十几年没猎到大猫子了,叫他把老虎扛到山神庙先供奉一炷香时间,再拖回自己院子。

  “凭什么,你们又没叫刈哥参加祭祀山神。现在他打了老虎,你们就要去供奉。”

  一开始,苏凌知道村里围猎前,去山神庙求庇佑平安的时候,没当回事儿,他刈哥会武功自然不是一般汉子可比的。

  但是众人下山唯独不见苏刈,他着实害怕捏了一把汗,万一苏刈仗着自己身手冒进,有什么危险也是说不定的。

  焦急踱步等人的时候,才后悔没带苏刈祈求山神庇佑,此时便恼怒村长为什么没叫苏刈参加祭拜山神仪式。

  村长瞥了气急阻拦的苏凌,不紧不慢道,“苏刈不是族人,以什么身份去?他的户籍能去?”

  村长见自己说得苏凌怒气哑火了,得意得捏着小胡子,“别张嘴就怪在别人头上,年轻后生好好想想问题根源在哪。”

  苏凌气闷,他哪是村长一句话就能问闷的,直接道:“去就去,刈哥能猎到老虎,那是自己有本事。”

  他又补充了一句,“老虎可不是仅有本事就能猎到的,那是山神庇佑,去供奉下理所应当。”

  心里又默默念叨请山神爷继续保佑平安。

  苏凌同意后,村长就安排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通知村民来看大猫子。

  能捕到大猫子可是吉兆,说明山神庇佑村里气运昌胜。

  小小的山神庙面前摆了香纸蜡烛和酒碗,后面便是两头三百多斤重的老虎和大野猪,再后面便是其他狸子野兔等山物。

  村长嘴里念念有词,带着众人对着山神庙拜了又拜。

  祭祀完毕后,开始瓜分猎物。

  村里组织打的野猪他们自己内部分,三百多斤重的野猪肉分到十几个人手里也没多少了。

  此时都羡慕苏刈独得大老虎,不过眼红的倒是真没有。

  几十人都耐不活的老虎,苏刈能一人毫发无伤的打回来。实力差距太大,只引得村里人佩服。

  围观的人纷纷揣测能卖得多少银子,又羡慕起苏凌真是命好,买来的男人好看顾家又能挣钱。

  老虎那也是可遇不可求,城里各个家族争相竞价,倒是不愁卖不出去。

  一旁的袁屠夫跳出来,说他可以帮苏刈牵线,找那些有钱人问问。

  袁屠夫在城里开猪肉铺子,经常和那些采买小厮打交道,对城里大家族多少有点门道。

  苏凌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苏刈,像是再问袁屠夫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袁屠夫被苏凌这眼神看得心里酸酸的,但是他绝不会打刈哥媳妇儿的主意了。

  他舔着脸道,“刈哥,我袁霸山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弟!”

  村里人好奇地看着袁屠夫,他又开始绘声绘色地开口了。

  把苏刈如何臂力神勇,单手把他从崖下拉上来说了一次。

  然后他再拍着听的入迷村民的肩膀,勾肩搭背走远了几步,回头见引来一群凑闹的,他又接着说两人又如何惺惺相惜,一抱泯恩仇。

  袁屠夫刻意走远吹牛,苏刈还是听见了,不过眼神儿都没递他一个。

  苏凌倒是见袁屠夫这拍马屁的样子,像看猴子一样新奇。

  周围人听完后也给面子,直呼苏刈来得及时,心善好人。

  还说袁屠夫命不该绝今后定有好日子。

  这时候一个人挤开人群,黑着脸看着自己说得正起劲儿的儿子,“霸山,家里遭贼了,你快跟我一块儿回去!”

  袁屠夫被自己爹喊得一愣,然后给苏刈说了声,急急追着他爹脚步赶回去。

  刚追上他爹就被劈头盖脸骂,“苏刈一个奴隶,你莫给老子丢脸,打猎没赢过别人还拍一个奴隶马屁,简直祖宗脸都被你丢光了。”

  袁霸山原本担忧家里被偷的事情,哪知迎头就是呵斥,他眉心怨气横生,肿着嘴歪头怒道:

  “爹,人家救了你儿子一命,刈哥是我救命恩人,苏凌还给我一包药粉,我说的哪点不是事实?”

  “你就是看我在那儿说话不顺眼,才用家里被偷了的借口把我喊回去!”

  袁得水气得直扯胸前挂的烟杆儿打他,“孬种!你现在因为一个外人你这样污蔑你老子。”

  袁屠夫脑袋被狠狠敲了下,他摸头揉着,见他爹真生气,才一脸凶道,“真丢东西了?”

  “狗娘养的,最近村里怎么这么多偷东西的!”

  “要是被我抓住,定要剁了他手指头。”

  袁屠夫被袁得水急吼吼喊回家说是遭贼了,山神庙的众人都听见了。只道最近村里莫不是刮邪风,怎么接二连三丢东西。

  没过多久,跑来好几家人找村长说自己家丢东西了。

  这作案太嚣张了,怀疑是不是遭了山贼。

  史青云撇嘴阴阳怪气道,“什么山贼,我看咱们村就是贼窝,专门窝里横!”

  “我之前不就是挖几颗笋子,就小气污蔑我是小偷,别人邻里之间送东西都来不及,哪有我们五溪村这样上赶着讹人要钱的邻里乡亲。”

  这听得本就焦急担忧的村民,顿时怒上心头,纷纷指着史青云鼻子骂。

  骂什么不要紧,七八张嘴全部各骂各的,气势一边倒,逼得史青云瞪着鼻子叉腰连连后退。

  最后越来越多人骂史青云,苏凌见状心里也没气了,着急拉着苏刈到一旁角落,问他伤着没。

  裤腿被藤刺撕破口子,精壮流畅的小腿肌肉上有浅红色划痕;扎的马尾倒没乱,只是肩头沾的血迹还凝结着腥味儿不散。

  苏凌第一眼就看得心惊肉跳,忍到现在才把他拉出人堆,将人抵在墙角,面色严肃定要好好检查一番。

  苏凌把苏刈身前身后按着摸了个遍,苏刈忍着没动,还悄悄弓着身体靠着墙,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

  苏凌检查的很仔细,见外衣裤腿没有其他血迹伤口,才松了口气,“幸好没受伤。”

  他一脸担忧检查的仔细,没发觉望着他的苏刈眼神沉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触摸,黑眸似有火星子跳动。

  苏凌看着他肩头血迹太重,像是从骨头里沁出来的。

  抬手就想解开苏刈衣领盘扣,手指却被飞速抓住,指尖轻扫过后者微动的喉结,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

  苏凌见手指被握住,恍惚中仿佛听见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他抬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苏刈背撑着墙,低头轻声道,“这是在外面。”

  他将握着的白皙小手缓缓贴着裤腿缝放下,然后抬手摸了下自己领口,确定扣子解开,他才道:“要守男德。要知点检。”

  ……

  我……可去你的吧,“我只是担心你受伤!”苏凌咬牙切齿道,说完却下意识扫了周围一眼。

  幸好周围人都在讨伐史青云。没人注意到这边墙角动静。

  他做贼心虚般的神情尽收苏刈眼底,不动神色地忍着嘴角一丝浅笑。

  苏凌理了理自己并未乱的衣服和发丝,他轻咳一声,“山上跑了一天,饿不饿。”

  “我煮了一点粥闷在锅里。”他见苏刈嘴角笑意展开,揪着手指含含糊糊道,“粥,粥水放少了,变成了干饭。”

  还是黏黏糊糊的干饭,一点都不好吃。

  苏刈摸了下他脑袋,“没关系,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吃了。”

  两人说着便走出墙角,没成想外面吵架已经变了个风向。

  一开始七嘴八舌骂史青云好吃懒做,偷人竹笋不要脸,死皮赖脸不怕开水烫。

  接着又有人骂她家搬出了五溪村就不是五溪村的人了,叫人自己滚出村子。

  史青云脸不红心不跳,叉腰道厌烦她又赶不走她,她就要天天在人前晃,膈应死人。

  史青云说的大家都知道,之前苏凌就提出要把人赶出村子,最后被袁得水担保下来,还保证不再偷窃才留了下来。

  史青云那斜眼咧嘴歪歪的样子,真的看着让人血液暴动。

  气得村里一人脱口而出,“这回村里丢东西说不定就是史青云偷的。”

  史青云大大方方骂道:“你们疯婆娘有什么证据,骂不赢就空口污蔑人,不积口德今后生出的孩子没屁-眼儿!”

  这会儿真是激起众怒了,村民纷纷要拉着村长去史青云家里搜。

  苏凌在旁听了一耳朵,“应该不是史青云,上次可是在村长、族老面前说了,再偷就逐出村子。”

  “不过真希望是她偷的,大伙儿定放着鞭炮把人轰走。”

  “也许呢。”

  苏刈看了一眼昂首挺胸,一副找不到东西你们得赔我清白的史青云,又说道,“阿凌不也是想她走。”

  “是啊,她活到触犯众怒也是不容易。”苏凌说着,就见村里人拉着村长,直冲冲往史青云家走。

  桥头另一方,袁屠夫也气势汹垮刀大步走来,看到史青云那眼,抽出腰间杀猪刀开口便骂。

  “你个疯婆娘我爹担保你留村,你心被狗啃了,只留个狗-鸡-吧千刀万剐,竟然偷到我家来了,当我袁屠夫真是好欺负!”

  他身后的袁得水慢慢道,“我对不起大家,之前因为都是乡里乡亲,更见不得同宗同族在外乡受欺负艰难讨生活,一时心软留了这么个祸害在村里。”

  “有丢东西的,都去她家找找吧。”

  袁得水这话一出,村民竟是欢呼高涨,像是庆祝什么似的。

  也不关心自己家丢的东西了,都围着袁得水和村长问是不是可以把史青云赶出村子了。

  史青云一脸懵后便是震惊,在地上撒泼打滚,说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全村人都污蔑她,就是想把她赶出村子。

  一人道:“你倒是知道啊,全村人都不喜欢你,死皮耐脸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史青云大声哭闹,“你们这是想把我往死里逼!”说着就要跳龙滩河。

  结果周围人没一个拉她,她只得抱着石柱子嚎哭,哭爹喊娘说自己亲族少,只能由着人欺负。

  龙滩河连七八岁的孩子都淹不死,史青云做做样子都不敢跳,惜命的很。

  史青云和众人拉拉扯扯,最后在她家里真发现了别人家丢的东西。

  证据确凿都喊着将她赶出村子。

  史青云看着路到尽头,没办法挽留,村里那些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做戏污蔑她。

  “是他!就是那个奴隶!”史青云指着人群外的苏刈道,“一定是他偷偷把这些东西放在我家的,我是被冤枉的!”

  她此时眼里满是恨意,更多是后悔恼意。

  连史香莲这个人精都不敢惹这个奴隶,那奴隶还能单手把袁屠夫丢进河里,还能打老虎下山。她为什么要一再惹苏凌不快。

  定是苏凌上次在竹林里问村长能不能把她赶出村子,那奴隶记在了心上。

  为了讨苏凌欢心,那奴隶才刻意陷害她!

  “村长!我是冤枉的,都是那个奴隶那个男人陷害我的!他就是为了达成苏凌要把我赶出村子的想法,才这样陷害我。

  村长,我姓史,祖上都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相信我啊。那个男人留在村里定是个祸害。”

  苏凌听得怒气上眉,“那你也看到大家的反应了,如果真是刈哥做的,大家还欠他一份为民除害的人情呢。”

  其他围观的人纷纷点头,“天天乱嚼口舌偷鸡摸狗的恶婆娘,赶紧滚出村子。”

  苏凌又对史青云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要什么想什么,刈哥就一定能给我似的。他有这么神通广大的话,还留在村里种地干什么。”

  苏刈侧头看着说得信誓旦旦确凿无比的苏凌,他低声耳语道,“因为这里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