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刈说他给了他一个家, 苏刈又何尝不是给了他一个家。

  白雾水汽萦绕在纯净的身躯间,热意随着水面微波飘浮。

  抛开躯壳相拥的热意,他们心跳和血液是相连的,

  此前一直未刻意想的一个念头, 在心口激荡呼之欲出——他和苏刈之间是家人。是可以交付心身与后背的家人。

  这片小小温热的浴桶突然变得漫无边际茫茫不到尽头,他们像是自空中散落的两滴液珠,于一片纯净中, 彼此依偎细细感受心跳的共鸣。

  他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苏刈细细吻着,带着怜爱和疼惜, 一点点抚平那个噩梦带来的后怕和惊恐。

  片刻, 苏凌忍住了眼泪, 抬眸看苏刈;

  他整个人都被圈在怀里, 仰头承受着爱抚般的细啄。

  苏凌莫名其妙就噗嗤笑出声了。

  “刈哥, 我们这样像不像两只在河边洗澡舔毛的野猴子。”

  苏刈见他笑了,心底越发柔软发疼,他也跟着笑,“胡说, 他们背地里都说我是狗。”

  “那也是, 寻着味儿就找来了。”苏凌抽噎又咧嘴笑着,鼻头翕动显得十分乖巧。

  “这叫心有灵犀。”苏刈纠正道。

  苏刈下颚短短的胡茬儿又比分开前长了些,苏凌覆手, 扎的刺人。

  他脸上看着十分精神, 但眼底的红血丝好像熬了几个风霜雪夜。

  苏凌看着十分心疼。

  应该很疲惫吧。

  苏刈摇头,“见到阿凌就是最好的休息。”

  水温渐凉, 而且苏凌身体也不适合多泡。没一会儿, 苏刈便把人擦干抱起。

  两人相拥裹着被子, 苏凌脚心抵在他脚背上,紧紧地揽着他,呼吸没一会儿开始变得清浅绵长。

  像是胸口蜷缩了一只睡着的小动物。

  苏刈鼻尖萦绕着香甜的呼吸声,一连紧绷几天的心身被怀里人暖得松弛。

  疲惫渐生,他吻了下苏凌的眉心,合上干涩已久的眼睑。

  ……

  两天后,风雪停了。

  苏凌风寒也好了很多,整个人又生龙活虎眉开眼笑的。

  他在客栈马厩看到自己家那匹栗毛马时,还十分吃惊。

  不是说被官府征用了?

  难道苏刈又私下要回来了?

  “不是,小栗根本就没被拉走。”苏刈道。

  原来小黑在家守着,那两三个小吏根本不能进院子。

  他们还仗着人多,想拿木棒绳子赶走小黑,反而被小黑龇牙追得在山路乱跑。

  小黑眉心两簇棕红眉毛越发深红,跑起来像是眉毛有两团跳跃的火头。

  黑眼怒瞪显得凶光毕露,最骇人的是它那一排咬合力惊人的森白犬齿。

  掀着厚大的嘴角挂着怕人的涎水,好像恶了好久的凶兽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小黑真棒,回家一定要好好夸小黑一番。”苏凌说着,眼里流露出想念的神色。

  “不过小吏没马交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苏凌又道。

  “他们自有糊弄交差的一套方法,只要交上去的数量对的上,不会管是哪家马什么品种。”

  “啊……”

  村里有马匹的人家也就袁屠夫家了。

  那自家马没抢走,肯定会抢袁屠夫家的。

  苏凌一面庆幸自家马还在,一面又对袁屠夫愧疚。

  不过这点愧疚也不多。

  袁屠夫家的马被拉走,错又不是他家,错的是不讲理的官府。

  苏刈看苏凌拧着眉头有些思虑,他道,“别多想,袁屠夫家的马,不是被顶替我们家马强行征用的。”

  “不是强行征用,难道是袁屠夫自己主动提的?”

  “不是袁屠夫,是他爹袁得水。”

  “袁得水一贯精明,怎么舍得三十几两银子的马?”

  “他这么做,可能是知道我家马拉不走,他家马只能顶替。还不如先开口讨个人情。”

  苏凌摸着栗毛马脑袋,发现它现在会很乖顺的低头,一双水润大眼满是温驯。苏凌看得欣喜,“幸好你还在。”

  “那现在,袁得水肯定到处给村里人说,他为护住我们后生家的马,主动让出了他家的马?”

  苏刈没常在村子里,没听到风声。

  但苏凌说的,袁得水那嘴脸还真能做出来。

  他也知道,袁得水一直想要当下任村长的位置。

  正好借机发挥做面子功夫笼络人心。

  苏刈看着苏凌突然提起的干劲儿,笑道,“这不正好,阿凌又有架可以吵了。”

  苏凌哼哼白了苏刈一眼,细雪风一吹,他下意识把脖子缩在斗篷暖毛里。

  苏刈见状,把斗篷后面的连帽盖在苏凌脑袋上,把斗篷系紧锁住脖子里的热气。

  大红的灰鼠毛斗篷衬的苏凌气血面色好,眼角眉梢都透着机灵鲜活,整个人完全看不出来大病一场。

  用钱悠的话来说,苏凌这就是害的相思病。

  这苏刈人一到立马就好了,还在房里呆不住想冒着风雪在城里逛。

  苏刈也不阻止他,买了件水滑厚毛红斗篷,把人裹得严实也跟着出门了。

  别说,这大雪天一件红斗篷还真是亮眼,看得她都想买一件了。

  她以为苏凌两人是出门逛街,可没成想,第二天客栈门口就运来了差不多一千斤粮食。

  什么土豆、南瓜、冬瓜、小米,大米、小麦的,只要能放的都杂七杂八买了些。

  “你们俩这是打算关门造十七八个孩子吗,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苏凌已经习惯了钱悠越来越不着调的样子,这说出去是千金大小姐谁信?

  不过她以前风评也不咋的就是了,养男宠还有胆子按照女训反着行事,这也是一大奇女子。

  “怎么吃不完,生一个孩子有第九天的九朝宴,满月的满月酒,一岁的抓周礼。”“你倒是可以提前准备银子和礼物了。”

  苏凌说的信誓旦旦,钱悠也听的认真。

  她想了会儿后才想起苏凌还没怀呢,然后贱兮兮地说了句,“那你们可得好好加油啊。”

  苏凌脸臊,也不和她争了,直接靠在苏刈胳膊埋脸哼哼唧唧的。

  钱悠没眼看,“得,本小姐走了。”

  苏凌立马抬头得意道,“这就叫做杀人于无形吧。”

  苏刈无声笑了。

  苏凌哼了声,“你可珍惜现在的我吧,等回了青石城我就只忙着铺子了。”

  苏刈捏了捏手心的纤细手指,低声道:“求求主子啦,偶尔回家犒劳犒劳我吧。”

  苏凌咧着嘴笑,调子又厌弃,“你话好多,不要脸。”

  苏凌话是这么说,但是回到青石城后,他做事节奏明显缓了下来。

  不疾不徐,大有向张大夫靠拢的趋势。

  收的药材先放在铺子的仓库里,七天后官府统一来收。

  从云水州买的粮食也运去村里的粮仓放着。

  十几辆马车从云水州出城门的时候,遭到城门守将重点盘查。

  十几辆马车里夹杂的粮食也没遭到盘问,都默认是上面统一采买的。

  李公子也用济世堂的名义囤了大几千斤粮食,到时候即使真打起仗来,战后也能救济施粥。

  远处山巅、近处屋檐上的积雪还很亮眼,最近感染风寒的人多。

  即使苏凌不忙别的,就陪着张大夫看诊抓药都够忙活一天。

  不过忙完今天,明天就可以休息。因为冬至到了。

  傍晚快下工的时候,苏凌把铺子里的伙计都叫在一起,商量守仓库的安排。

  因为冬至休假五天。

  云哥儿伤势养的不错,现在也没之前战战兢兢胆怯的神情,整个人很有干劲儿。

  一些杂事也逐渐上手了。

  “苏管事,我来守着铺子吧,反着我也没地方去。”云哥儿率先道。

  这半个月来,他受到济世堂里的同伴诸多照顾,总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平时下工后,管账的棉哥儿还会教读书写字;

  张大夫和后来的王大业都很好说话,平时也经常指点他;

  唯独周王不咸不淡,平时做事还时不时走神。

  周王最近憔悴不少,脸颊都消瘦下来了,他也开口道,“我也来守铺子吧,我娘刚过世,也没心思过节。”

  苏凌看了周王一眼,“那好,就你和云哥儿来轮流吧,工钱照样。”

  周王最近做事还是挺积极的,但有时候会走神发呆。

  铺子里包括苏凌在内的,都没说他。

  毕竟周王是个孝子,老娘逝世,肯定是强打起精神来做事,内心还是十分痛苦的。

  值守的事情安排好了,苏凌又把从云水州买来的酱板鸭做手信,也算是当作冬至礼品送给大家了。

  几个人收到礼信十分开心,这云水州的酱板鸭在青石城也很有名,一只得八十到一百文不等。

  李公子就来得很直接,一个人发了两百文过节费。

  大家拿了钱和手信,清冷肃穆的大堂顿时欢声笑语,一个个说着过节安排。

  这时,管账的棉哥儿道,“听说,那个程五的夫郎找来了,找到的时候程五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现在还在青石城里租借了个小屋子住着呢。”

  这一屋子的人除了苏凌,听着这个消息都很吃惊。

  不过也除了苏凌,其他人都只是当个消遣故事听听。

  纷纷感叹就程五这样的男人,怎么还有这么好的命。

  之前抛弃原配夫郎在青石城鬼混,现在落难了,原配还不离不弃赶来照顾。

  简直走了狗屎运娶到这等好夫郎。

  虽然苏刈下手打的很重,但避开了要害。当时控制力道留人一命给苏凌折腾。

  如果那些伤得到好好静养照顾,不至于冬天生疮发脓半死不活的。

  苏凌其实私底下找过那哥儿,还送了好些药材过去。

  程五一看他就害怕,直说都是自己惹的祸和自己夫郎无关。

  苏凌只说了一句,你现在半死不活倒是突然长了心。

  他见那哥儿对程五也冷淡,喂药喂饭时也一言不发,看来内心在折磨自己。

  苏凌没再说什么,留了五两银子就走了。

  ……

  冬至如小年,街上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

  在雾霭细雪中,苏凌看到苏刈驾着马车朝他赶来。

  苏刈的脸在薄暗中时暗时明,光影把冷峻的五官映的更加淡漠;

  但他看到苏凌的瞬间,眼里含笑,嘴角无声扬起。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飘飘洒洒的雪落下,家家户户屋窗户里橘黄的灯影晕开,偶尔听见几声懒散的犬吠。

  “呀,凌哥儿你们回来了。”

  二姑听见院子里马车动静,裹着炭火气推门出来了。

  “正烤着柿饼,你们快来吃。”

  苏凌笑着点头,等苏刈把马车卸好,拴好马后一起进了灶屋。

  灶屋里十分热闹,三伯娘一家都在,同时火炉边还坐了一个姑娘。

  苏凌只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

  他把从云水州带来的酱板鸭和咸甜味儿的茯苓片等糕点分给了两家。

  本来一屋子人围着烧得通旺的火炉就热闹,此时还有个七岁的狗剩,显得屋子格外热闹。

  这孩子声似天然就带着喜庆,一声声的小凌哥喊着,年节气氛顿时就来了。

  炉子上架着一个大锅子,里面放了些糟糠和盐巴。把锅炒热后,开始把瓜子放进去翻炒。

  村里人的瓜果都是自家种的,葵花子、南瓜籽、花生核桃等年节小零嘴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到时候冬至串门就可以摆出来待客。

  虽然人人家都备有,但去别人家讨瓜子也是沾沾人气,有一个好兆头寓意。

  苏凌看着一旁翻炒的三伯娘,只以为两家一起炒,这样热锅省柴火。

  关系好的几家轮流每年一起炒,用一锅糟糠盐巴,还可以节约柴火。这在村里十分常见。

  三伯娘道,“凌哥儿还不知道吧,没过几天史丹就要成亲了。”

  史丹笑的露齿,笑意青涩有些不好意思,“对啊,凌哥儿,到时候就请你陪九娘了。”

  苏凌之前成亲的时候请的清水,没想到日子这么快,他都能陪新妇了。

  苏凌眉开眼笑,自然应下。

  苏凌看向那姑娘,瓜子小脸,杏仁眼亮亮的,一脸含羞带怯,虽然穿得粗布棉袄但看着不像是村里的姑娘。

  苏凌朝她一笑,“嫂子好。”

  九娘有些不自然地点头,然后身体不自觉朝史丹靠了靠。

  众人只以为她见到生人害羞,还纷纷打趣,只九娘神色有些不安。

  小插曲一闪而逝,不一会儿柿饼也烤好了。

  冬天吃这个热乎又沁甜,一入嘴整个人都会不自觉笑开。

  一旁热乎乎脆香的瓜子也出锅了,二姑正用簸箕筛出细糠,然后用小簸箕盛了给众人吃,其余的用陶瓷罐密封装着酒宴备用。

  众人纷纷吃着瓜子、糕点围着火炉聊着天。

  “清水,没几天就要生了。”炒花生的三伯娘开口道。

  苏凌正看着火炉里熊红的柴头子,此时都燃过变成一块块炭火,红红火火簇晕着偏橘红的暖光。

  好像用来烤糍粑正合适,这么漂亮的炭火不烤太可惜了。

  他抬头准备开口,就见三伯娘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三伯娘,啥事?这又没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苏凌道。

  一旁二姑利爽笑道,“你三伯娘不是说清水要生了吗,叫你去拿个喜被沾沾喜气,动喜去。”

  苏凌瞬间有些恍惚,难怪刚进灶屋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动喜……

  只不过那个梦里大家都不记得苏刈,但此时苏刈就在他身边。

  苏凌下意识挽着苏刈胳膊,整个人都贴着他侧腰靠着。

  众人以为苏凌这是含羞了,纷纷道都是过来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只有苏刈放下手里给苏凌剥的瓜子,侧头低声问怎么了。

  火光跳动,苏刈眼神深邃而专注,驱散了苏凌手心的寒气。

  那个梦好像在苏刈的注视下,也变得恍惚模糊起来。

  “嗯?”苏刈手肘轻碰了下走神的苏凌。

  苏凌抬头,余光见其他人在嗑瓜子说婚宴准备的事情,他对苏刈低声道,“你给三伯娘说你不行,生不出孩子,不然她操心我也烦。”

  薄暗中苏刈黑眸无声笑了,“可以。”

  “这就答应了?你们男人不是很在意这个?”

  苏刈意味深长道,“我不在意,只要阿凌知道我行不行就行。”

  苏凌脸被炉火熏得热,耍赖道,“我不知道。”

  “那今晚试试就知道了。”

  ……

  “咳咳。”苏凌没忍住发痒的嗓子,咳出了声。

  “哎呀,凌哥儿快多喝热水,小心风寒。”三伯娘道。

  苏刈接过热水杯子,“他刚好,可能还有点虚。”

  苏凌红着脸瞪了苏刈一眼。

  苏刈投来安抚的笑意,这在苏凌看来就是故意笑他。

  因为在云水州时,他在苏刈手下没坚持过小半刻钟。

  两人眉来眼去的,一旁史丹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他坐直身体一脸虚心好学的模样,一心做个好丈夫拿两人当例子学。

  苏凌抬头斜了眼过去,眼里满是史丹这愚笨脑袋怎么可能学的会。

  媳妇都还是求菩萨求来的。

  没错,苏凌现在还相信苏刈当时哄他的话。

  苏刈说史丹在院子里求菩萨,刚好他媳妇砸在苏刈肩膀上,所以带了点女人香粉味儿。

  苏凌两人还没吃饭,冬天村里人一般不干重活,晚饭就着糍粑酸菜丝就行了。

  苏凌问二姑要了三个糍粑,他一个,苏刈两个。

  糍粑在铁架子上慢慢变得焦黄卷边,再中间慢慢鼓起气膜,噗嗤一声气膜绽开,糍粑米香在火红炭块中散开,十分诱人。

  二姑准备了两个小碟,一碟是苏凌喜欢吃的糊辣椒拌折耳根;

  一碟是大头菜腌制的酸菜丝。农家做法很简单,就大火爆炒,放干辣椒蒜段出香味再放菜丝,闻着就很下饭。

  糍粑一般烧成焦黄就吃了,再烧就会起很大的气泡,里面糍粑像是被掏空一样,外面只剩浅浅一层焦脆的黄壳。

  这样烧很浪费糍粑,一般就哄小孩子才这样烧。

  苏凌叫苏刈把他的糍粑烧空,再往里面灌些糊辣椒汁儿和酸菜丝,然后再放进铁架上烤。

  糊辣椒折耳根和开胃酸菜丝在糯米的清香下裹着发热,香儿瞬间就饱满了,闻着就馋人流口水。

  “还像个孩子一样,都成亲了。”一旁史丹没忍住出声道。

  他看着苏刈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苏凌,把糍粑放碗里再递过去,这有手有脚自己来不行吗。

  苏凌臭脸看了他一眼,“学徒学不会都怪先生教的不好,你这典型的差生想法啊。”

  史丹装傻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凌看了一眼史丹,不会吧,这个男人这么快就变心了?

  难道嫌弃九娘没过门就住他家里?

  苏凌顿时有些鄙视,他起身走到史丹面前,居高临下地拍了他一巴掌。

  “学人精,你倒是学全套啊。”苏凌道。

  史丹一脸莫名其妙,“你打我干嘛。”

  苏凌看着他睁大的眼里,满是疑惑,一脸写满了奇怪。

  他顿了下,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心声。

  哦,差点忘记,心声他已经听不见啦。

  此时周围人都看了过来,苏刈的视线落在了苏凌的手上,苏凌顺着视线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搭在史丹肩膀上。

  苏凌连忙拿掉,然后又飞快装模作样地拍了下史丹,一副训诫口吻道,

  “屎蛋哥,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有些地方要注意下,异性之间要自觉保持距离。”

  “你简直扯犊子……”史丹急眼道。

  “诶,别急着狡辩,听我说完。”

  “即使我们之间熟稔也不例外,你看看,刚才我就试着和你套近乎,你毫无自觉不知避讳啊。这点还得好好和刈哥学下。”

  苏凌说完,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溜回了苏刈身边。

  旁人都在说说笑笑,没有在意,还说史丹今后也是个好丈夫。

  唯独苏刈一脸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凌一眼。

  他知道苏凌在欺负老实人,倒打一耙。

  苏凌刚刚的笑和云水州客栈大堂,拍那群男人肩膀时笑得很像。

  苏凌没注意到苏刈的神色,手里拿着糍粑,入口嘎嘣脆,接着就咬到软糯的糍粑混着酸菜辣椒汁儿,十分美味。

  两人吃完后,没在二姑家坐多久就回去了。

  苏凌有十几天没回来了,有些想家里的小黑。

  估计这个冬至,都会在二姑家三伯娘家打转,有急于一时闲聊。

  两人回到家里,家里除了小黑是热的外,其他都冷冰冰的。

  小黑很久没见苏凌了,豆豆眼在雪夜里亮晶晶的,欣喜又委屈依赖。

  此时不顾苏刈拉扯,抬着肥厚的前爪,咧嘴就往苏凌身上扑。

  苏凌虽然高兴,但他那小身板真不够小黑激动下扑来的重量。

  索性苏刈眼疾手快,从背后撑住苏凌的背,苏凌才能好好抱着小黑脑袋,承受住着猛烈的重量。

  苏凌有了支撑,一阵埋头狗脑袋,物我两忘的开心撸狗。

  一旁马甩着尾巴,看着苏刈抱着苏凌苏凌抱着小黑,大黑眼扑闪眨着;

  时不时鼻尖冒着热气打个温顺的响鼻。

  不一会儿,小黑热情能控制了,苏刈就让两人自己玩。

  院子虽冷,但是小黑一身皮毛软和温暖异常;苏凌和小黑跑着跳着,动下还能热身。

  苏刈烧好洗脚水,两人泡脚后,就睡觉了。

  苏凌本就风寒刚愈,精气神容易疲惫,枕着苏刈结实的臂膀很快就有些倦意。

  苏刈却睁开眼看着黑暗,像是缓缓吐出憋在胸口已久的浊气,他道:

  “阿凌,你当时就没想过找史丹成亲?”

  “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二姑还待你很好。”

  要是平时,肯定有苏刈一顿好骂。

  此时,苏凌睡意困顿,侧向苏刈睡相十分乖软。

  他闭眼嘴角含糊道:

  “史丹?和那个鼻子挂着两道鼻涕虫的泥猴子?谁会想到和一个孩子成亲啊。”

  “他现在要成亲了,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半晌,一片沉默。

  苏刈躺着纹丝不动,要不是胸口还有明显起伏,苏凌都以为他睡着了。

  苏凌睁眼,“怎么了?”

  好像苏刈经常问他怎么了,他很少问苏刈怎么了。

  此时苏凌格外的耐心,稍稍抬了抬脖子,想看清苏刈的神色。

  苏刈五官隐没在昏暗中,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为什么我没有。”

  “我不知道如何让你像那样笑出来。”

  “哪样?”苏凌凑近了点,掰过苏刈的下颚,看到一双深幽的黑眸。

  “云水州大堂你对那些护卫的笑,还有先前在二姑家你对史丹的笑。”

  苏刈声音很轻很认真,仿佛还带着点困惑。

  “阿凌,你对别的男人笑得太灿烂了。”

  “醋了?”

  “嗯。”

  “你当时为什么在大堂挨个拍男人肩膀?”

  苏凌眨眨眼,即使暗夜模糊,但苏刈仍就看清了苏凌思考的瞬间。

  “我没怀疑你,只是单纯好奇。”苏刈补充道。

  苏凌手指点了点咫尺间的薄唇,蹙眉似有些纠结,然后似做了决心道,“因为我手痒啊。”

  说完他自己嘻嘻笑出了声。

  ……

  苏刈侧身,抬腿把苏凌腰勾近,四目相对,目光沉沉带着点探视意味。

  “不能说?”

  苏凌摇头,吧唧亲了一口他紧抿的唇角,开口道:

  “因为我可以听见人心,只要一点接触,就能在短时间内听见人的心里所想。”

  苏刈看着他没说话。

  苏凌轻踢他小腿肚子,“信不信。”

  “信。”

  “你说谎。”

  “没有,一切有迹可循。”

  “阿凌上街的时候总喜欢贴着我走,会刻意避开人群或者与人不必要的接触,这点我以为阿凌是有洁癖。”

  “平时我也注意到,阿凌有时候会拿手指或者故作不经意触碰别人。”苏刈说道这里补充了一句,“这别人不分男女。”

  “醋味儿好重,你倒是举例子。”

  苏刈捏了捏苏凌软和的脸颊,“买马的时候你用手戳那小厮的后腰,还有蔡老头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你摸人家胸口。”

  ……

  “你好过分,我有这么猥琐?”苏凌不满道。

  苏刈单手撑起脖子半侧着看苏凌,挑眉道:

  “那我和阿凌这么多次不分彼此深入拥抱,阿凌可有听见我的心声了?”

  苏凌脸一红,把脸朝苏刈胳膊下压,摇头闷声,“没听见。”

  虽然苏刈心声时断时续,平时也不容易听见。

  但每次他激动失控的时候,那心声就像是在夜空里炸出的流光,经久不停;

  听的他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软似被一团热水浸泡着。

  苏凌躲避的神色太明显,苏刈笑了,然后贴着苏凌的耳边道,

  “不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

  苏凌连忙抬眼,双手捂住苏刈嘴巴,拿目光凶人。

  苏刈黑眸如寒星闪烁,嘴角擒着笑意看着羞急的苏凌。

  苏刈见他真急眼了,才摇头而后吻了下手心,示意自己不说了。

  “真是神奇,阿凌竟然可以听见人心,一定是得老天眷顾。”苏刈道。

  苏凌摇头,神色有些低落和思念。

  他拿起苏刈脖子上,用红线挂着的菩提玉戒,“都是阿父为我做的。”

  苏凌便将灵山寺主持的话给苏刈复述了一遍。

  苏凌说了很多关于阿父的事情,苏刈都听得很认真,但脑子里唯一句话不散。

  阿凌用听人心声的能力交换了他能停留在这里。

  听人心声这么匪夷所思的能力,稍加利用便能无往不利。

  可阿凌选择了他。

  阿凌虽然把梦境说的轻描淡写,但他知道一定跌跌撞撞吃了很多苦。

  自责和愧疚像是苦酒顺着嗓子流入胸口,酒后回甘浸入骨子里散着甜味。

  苏刈把人搂过,下颚蹭着苏凌的脑袋,声音因嗓子发紧显得低哑,

  “阿凌,我们明天去给父亲坟头上柱香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