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 楚以泽便不再见陈欧铭,几次那人想来学校找他,都被保安拦下不给进。

  幸亏他多留了心眼知道陈欧铭不会善罢甘休, 提前和保安通了气。

  不过, 陈欧铭说喜欢他, 他真的信了。但他也不信, 像陈欧铭那样的人,对谁不是三分钟热度,连他也一样, 指不定, 这种是个人就会说的“喜欢”在某一天里,陈欧铭也同样说给其他人, 所以他不愿意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这几个月, 他都在和顾少延联系,目前看来,顾少延的情况不算太差, 每次给他发消息都会得到回应。

  这就足够了。

  -

  “小楚啊, 过了暑假就要大三了,离毕业也没多远,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小杨趴在教室后窗台,撑着半边身子朝楚以泽那边问道。

  相貌干净隽秀的青年瞥了他一眼, 细白的指尖翻动手里的名著书, 思考道:“不打算干点什么, 准备毕业当老师, 就在这里。”

  小杨好奇:“为什么?不准备继承家业?当老师多没意思啊。”

  确实没意思。

  “但我要在这里等着顾少延。”楚以泽垂眸, 语气略显固执,“他说过, 会回来找我。我们俩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也应该在这里重逢。”

  一提到顾少延,小杨抿抿嘴,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他低落道:“我也想他,但顾哥他父母跟颗炸.弹似的,稍微碰一下就着。现在啊……我连在他们面前提一提顾哥都不行。”

  “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杨叹气,摆摆手直身离开。

  安静坐在教室的青年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看书,可捏着书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细看脊背也绷得笔直,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的骄阳渐渐没了身影,冷风吹,黒木疯狂摇曳,校园陷入一片黑暗中,但教室里还微弱地亮着灯,坐在那里的青年依旧安静,只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啜泣声。

  没过多久,楚以泽就去学了摄影。这门是门技术,更是艺术,学起来也不难,把他忙学业余下的时间刚好足够应对。

  一到晚上,顾少延的信息会准时到来,楚以泽就和他聊自己干了什么,学了什么,时不时炫一下自己新得的宝贝摄像头,给他发几张自己拍摄的照片什么的。

  顾少延说他很喜欢,还不绝口夸赞,说等他回来拍给他看。

  ……好。那你也记得做甜点给我,我带你去吃火锅。

  -

  楚以泽放了暑假,在开学就是大三了。

  暑假这两个月里,他大半都用来学摄影,有时候还会跟着拍摄团队去拍摄,一去就是好多天,剩下的时间一半用来学习,一般用来防着陈欧铭。

  也不能是说防着,而是装作看不到。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和陈欧铭就像是被下了咒似的,到哪都能看到,陈欧铭倒也没上来直接拦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搂着不同的男男女女亲热,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腻歪。

  有时候是在清晨的公园里,有时候是在街道商店,还有时候是在他眼角不经意瞥到的轿车里,等等等等。

  后来,他干脆尽量不出门,等到开学了,就直接不回家,把学校当家,一忙就是到了寒假。

  顾少延经常带他去的那套公寓卖了,小杨早就毕业去不知道的地方创业了,顾少延和他在这里的几个朋友也都一个个离开,再到失去联系,他的寝室里,也来了几个新的室友,不过不是同一个专业,平时话也不怎么说,也算过的安稳。

  很快,楚以泽便毕了业,他和几年前说的一样,没有去继承家业,也没有出国深造,而是留在了这所学校。

  除了学校和顾少延的微信外,他们两个的念想早就无迹可寻了。

  他现在竟然觉得怕了,他怕如果有一天顾少延也不在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岂不成了可笑?

  事实也是如此,顾少延刚开始也是各种思念,每天都是信息轰.炸,后来逐渐平淡,再到后来的刻意疏远,直到现在的感叹号的小红点,和那几千条发布出去的信息,以及几十条申请好友被忽略。

  ——顾少延把他删了,电话和联系方式也一并拉黑。

  就像他从前对待陈欧铭那样。

  可他没有像陈欧铭那样过,他没有和别人上过床,也没有玩弄顾少延四五年,他每天都捧着手机,盼着顾少延的一句我回来了。

  可顾少延知道吗?万一他和陈欧铭一样不要自己的怎么办?万一他、他……

  楚以泽不敢想。

  他立刻打电话询问父亲在国外的朋友,那叔叔说,顾少延在一年前就搬走了,去向不知。

  走了?

  一年前就走了……

  “艹。”楚以泽手臂一软,瞬间卸了力气,手机垂直滑落在地板上,“啪嗒”一声,屏幕摔了个稀烂。

  “骗我……”楚以泽咬牙切齿,浑身气的发抖、手脚冰凉,他颤着声,怒道:“你他妈的敢骗我,顾少延……”

  姓顾的,你做的太绝了。

  国外这么大,你让我上哪里找你?

  泪水再也忍不住,即使他一遍一遍的擦,但永远擦不完。

  他瘫倒在沙发上,蜷缩进角落,这个时候,他除了抱一抱自己之外,没人会来安慰他了。

  心里,就像是刀子狠狠的一遍遍插,再用力拧一圈,割的他血肉模糊,疼得他喘不上气。

  可被伤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他废物?

  明明有了陈欧铭前车之鉴,他为什么还要再重蹈覆辙,让一个人揭开自己的伤疤,再毫不留情地补上几刀后,潇洒离去。

  什么都没留下,顾少延什么都没留下。

  他甚至没跟自己道个别,就连早在一年前搬走的事情,也从未跟自己提起及过。

  他可以忍受顾少延一个月两个月哪怕半年不回他信息,但他不可以接受顾少延单方面的宣告结束。

  顾少延是在骗他,是在躲避他父母的眼线,是有不可言说的原因。

  不然从前把他当成心中至宝的人,怎么会不告而别?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楚以泽的眼睛乍然睁开,身体腾地一下坐起来。

  可眼前场景早就变了,从简约的公寓换成了单调的病房,他床边还坐着哭成泪人的楚母。

  楚母见他醒来,一把抱住他,哭着一遍遍喊:“二宝,我的好儿子,你快吓死妈妈了,呜呜呜——你答应妈妈,答应妈妈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妈妈没了你不行啊二宝,二宝……我的二宝。”

  楚以泽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一脸茫然地望向楚父。

  楚父皱眉叹气道:“刚才你叔叔察觉到不对劲,再给你打过去时你已经关机了,于是他赶紧通知我们去找你,等我和你妈到的时候,你已经躺在沙发上晕过去了。”

  眼睛通红,跟核桃似的高高肿起。

  “抱歉,让您二老担心了,是我的错……”楚以泽垂眸,内心一阵颤动。

  怎么又忍不住想哭。

  楚父点点头,不忍心看楚母继续哭下去,起身扶开她,让秘书带着去休息,他继续留在这里,和楚以泽说点话。

  “顾少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楚父问。

  楚以泽:“嗯。”

  顿了顿,他抬眼,迫切问:“那他也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的是不是?”

  顾少延不可能不要他的,顾少延这么爱他,怎么舍得?

  楚父抿嘴,表情凝重,“从小我便教你行善积德,多做好事,就是为了让你对世上的感情看的淡一点,小楚,你要知道,一个人的爱情固然重要,可现实比这些更重要,所以你要自己给自己做心理疏导,不要让自己一直沉迷在幻想的世界里。”

  楚以泽怔愣。

  楚父语重心长:“爸爸希望你每天健康快乐,不想见你整日疯疯癫癫。”

  “可我,我不明白顾少延为什么这么做,我没有对不起他,我、”楚以泽跪坐在床上,抬起眼,眸中多了几分乞求:“爸,你再帮帮我,我不想让我的感情这么不明不白。”

  看他这个样子,楚父也心疼。

  “我这边没有消息,顾少延从来都没联系过我的人。”楚父抬手,为楚以泽擦去眼角的泪,“我看你瘦了,别再住学校宿舍了,搬回家来吧。”

  楚以泽不止是瘦了,还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不比从前,没了灵光。

  他呆呆地点头答应。

  在那里住,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他上班开车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被楚母强行按着,他无奈在医院多住了几天才回去上课。

  没了顾少延的日子,楚以泽好像又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样子。

  平日里对人有说有笑,谈吐大方,看似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则每到晚上,他就会失眠,怎么也睡不着觉,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有时候会起身,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月亮。

  他的笑容变少了,话也变少了,得空时就坐着发呆,如果没人打扰他,他可能会干坐一整日。

  他在想,他真傻,顾少延都见不到了,他依旧守在这所学校里等。

  就这么等啊等啊,又过了两年,他都等习惯了,心也渐渐尘封起来,在经过楚母的一番劝说下,他才勉强答应让人把自己推出去,随便找几个地方玩两天。

  玩两天吧就,自从他在学校任职政治老师后,就没怎么出来玩过了。

  于是,他挑了个单反和几副支架装在背包里背在身后,选了个晴朗的天就出去了。

  今天他准备出去采风。

  “少爷,这个背包给我吧,天气太热,您先打把伞。”秘书打着伞一路小跑追上去。

  “你怎么跟过来了?”楚以泽结果伞,问他:“是不是我妈不放心,让你跟着过来的?”

  被说中了,秘书讪讪地点头。

  楚以泽笑笑,打着伞一个人走了,他打算去郊外的一处山野采风,那里清静,自己也准备过几天在那里野个营什么的。

  没走多远,他来到了热闹的街市上,一个人站在街头低头沉思。

  他是打车去呢,还是一个人走着等累的受不了再花两倍的价钱打车去呢?

  就这么想着,一时间入了神,直到背后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圆乎乎的小球咕噜噜地滚到他脚下,在他裤腿处堪堪停下。

  “抱歉。”身后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楚以泽转过身子,是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

  那人指了指他脚下的毛线团一样的小球,小心问道:“楚以泽,你能不能帮我捡一下?”

  楚以泽弯下腰捡起递给她,皱眉问:“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好像没有见过。”

  女人拿着小球的手瞬间顿了一下,抬起脸,一脸纯真的问:“嗯?你怎么把我忘啦。”

  “啊、啊?”楚以泽茫然,“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中午太阳大,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楚以泽贴心的把手里的伞递给她,那人却后退一步,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说:“你已经忘了我三次了,果然,我就知道你记不住我。”姚雪语气发狠,捏着小球的指尖逐渐泛白,她怒瞪楚以泽,质问:“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一次?哪怕只记住我的名字也行。”

  ?

  楚以泽觉得有些奇怪,退后几步刚想离开,面前迎来一个人,那人步子稳健,一身条纹黑西装气势逼人。

  淦,她对象来了。

  楚以泽将伞压低几分,想装作看不到直接离开的,但听到那人的男朋友开口后,他却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什么男朋友?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人分明是顾少延。

  “老公~”姚雪歪头,张开双臂一把扑在人怀里,亲昵地蹭蹭。

  可她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撑着伞的那人身上,幽幽的,好像吃人一般。

  “我妈喊你过去。”顾少延冷着脸,皱了皱眉。

  他低头,觉得姚雪再看什么人,于是顺着她的视线扭头,刚巧不巧,与转过身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楚以泽撞了个正着。

  顾少延死寂的眼中多了几分涟漪,他有些贪恋地望着离自己仅有几米远的人。

  着短短的两三米,却如隔了一条银河那么远,二人都不知道怎么过去,只能悲切相望,被这三步远的距离劈成两半。

  “楚、”顾少延的话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又回去了。

  楚以泽将遮阳伞收起,故作冷静,“我刚才听她,喊你老公?那你现在是她的丈夫?”

  姚雪一把抱住顾少延的手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当然了,不然这么热的天,我总不能一个人撑个破遮阳伞出来吧,毕竟阿延会心疼的。”

  楚以泽捏着伞柄的指尖一紧,眼神死死地盯着顾少延,催促道:“说话。”

  顾少延眼神无奈,但瞥到楚以泽背后的两道身影后,又敛回刚才冷峻的模样,任由姚雪抱着自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