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迟冬是什么时候走的, 回到家里后他便闷在卧室里大半天。

  今天他没课,难得的清闲,但躺在一张伸手摸不到边际的大床上, 睁着眼望着白花花的吊顶, 心里竟然也有了一丝落寞。

  为了避免让这份落寞转换成对顾少延心痛的念头, 他立刻起身收拾一下, 急忙赶到了市医院见何书。

  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去探望了一次,那个时候的何书还正处于昏迷中,毕竟当时被陈欧铭手底下的人用石头在头上砸了个洞, 没死已经是万幸。

  他急匆匆赶到医院, 透过门窗看到堆满各种仪器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额头被严严实实地包扎好, 面色蜡黄, 整个人瘦到脱相,一点也不见两个月前和他一起爬山时得意的样子。

  楚以泽皱眉,心疼与愧疚感在胸口逐渐蔓延。

  他对不起何书, 明明是他和陈欧铭的破烂摊子, 平白无故的连累了他。

  何书背后垫着三四个枕头才能勉强撑着身子,他没有行动力,只能张开嘴被他妻子喂白粥,楚以泽进来后悄悄关上门, 然后将手里给他买的滋补品放在柜子里。

  “小楚, 你来了?”何书的妻子放下碗, 拿起餐布给何书擦干净嘴角, 然后才起身。

  “嗯, 嫂子,他醒了多久?”楚以泽皱眉, 看着坐在床上双目呆滞的那人,内心就更加难受和愧疚。

  何书的妻子和比他大几岁,身材有些微胖,不过说话与气质很柔和,她抬手抹掉眼角的眼泪,温声道:“三四天了。医生说他昏迷时间比较长,所以恢复起来比较缓慢,今天能睁眼已经算好的了,他醒来的第一天也就是能动个手指。”

  一时间,病房里的沉闷感压抑着楚以泽。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何书的妻子却轻轻摇头,眸中含泪抿着嘴角道:“不是你的错,你和小书一样,都是受害者,你不必道歉,也不用自责,更不要为真正的罪魁祸首背负骂名。”

  楚以泽抬头,何书妻子温柔的眼神中带着点沧桑,随即逐渐坚毅起来,“虽然陈欧铭他们家有钱有势,但为了小书,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告他们,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当成草菅肆意玩弄。”

  她说出这番话后,楚以泽被惊了一下。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底下竟然藏了一颗如此刚强的内心。

  他后面又安抚了一会她的心情,然后又帮忙前前后后照顾何书,一直忙到深夜他才回去,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查一下课表,看看自己哪天没课,没课的时候就去帮忙照顾何书。

  不过他也有深思今天何书妻子说的话。

  他们的生命并非贱草。

  楚以泽内心沉闷,从抽屉里找出那包莫名来了兴致至今未拆封过的香烟,又从角落里扒出一只打火机,穿着睡衣,一个人去了阳台。

  他没有开灯,漆黑的夜色中一点火光忽明忽暗,楚以泽双臂张开撑在扶栏上,右手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抽了几口的香烟,他右手在白色扶栏杆上轻轻滑动,甚至能感觉得到右手掌心的那一道伤疤。

  他就这么安静地待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被冬夜的冷风吹了这么一会,他也清醒了不少。

  虽然他的内心还是无法彻底忘记顾少延的痛,但他现在还活着,路还是要往前走,不过这条路会很长,走着走着,估计就把顾少延给淡忘了吧。

  他缓缓吐出嘴里的白烟,昏暗的月色中,凌乱的头发与泛着红的眼尾格外明显,给他精致的五官上平添了几分脆弱与颓感。

  楚以泽掐灭手里的香烟,回头时,眼角不经意瞥到了楼下的停车位。

  他租的这套房在三楼,在这个阳台的位置,不难看到此时楼下的停车位中有一辆格外显眼的大G,靠近车门的位置站着一个人,穿着纯黑色的风衣,站在冷风中抬头望着自己的位置。

  楚以泽内心瞬间慌了,他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总以为他把自己放了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而已,这段痛苦的经历还是追着他不放。

  “嘭”!

  他略显惊慌,一把将阳台的门拉上,还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好几声。

  “宝贝儿,我想你。”

  “别抽烟,有烦心事可以告诉我。”

  “别走,让我再看会你。”

  “算了,你早点睡,我再呆一会,不上去找你,一会就走。”

  “晚安。”

  看到这几条信息后,楚以泽立刻把电话卡抽出来折断,然后把手机关机。

  之前没拉黑是想给顾少延留最后一丝情面,不过眼下看看,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不过,顾少延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搬家的事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回了房间,但是没有睡觉,就在房间里提心吊胆的坐着,生怕顾少延突然闯上了楼。

  一直待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估摸着是顾少延走了,楚以泽这才躺下补了个觉。

  但也没睡多长时间,中午还有课,他要赶着去上课,上完课后还要跑到艺术系那里,处理那几个学生递来的问题。

  简单在食堂吃个饭,休息几分钟,他就要整理答辩,忙完也基本到了该吃晚饭的点了,他看了课表,明天晚上九点有一节课,他就去买了晚饭,提着去医院看何书。

  走在路上,周围僻静的吓人,楚以泽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股感觉升到一半,他就发觉自己身边跟着一辆车。

  黑色的轿车缓缓落下车窗,露出陈欧铭那张俊美的侧脸,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楚以泽:“上车。”

  一看到陈欧铭那张脸,楚以泽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强忍住冲动,才没把晚饭一把呼到这个人的脸上。

  他开口质问:“陈欧铭,你是不是早就过来了?”

  陈欧铭歪头,好像没听懂:“我只尾随了你一分钟。”

  “我说的是另一种。”楚以泽没有停下脚步,“还有,你是不是在我快要恢复记忆的时候,给我喂了什么东西?你那天在山顶上,给我打的是什么药?”

  这些,他还没弄明白,当时在医院里,顾少延什么都没告诉他。